清晨六点半的钟声将关山叫醒,如今已步入了冬季,此时的天还没有亮起来。可作为一名国内的高中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才是常理。
“好冷。”门外路边的一汪积水已经结冰,零下五六度的气候让人不由缩紧了脖子。在路过院子里的仓库时,关山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然后才踏上自己那辆飞鸟牌登山车疾驰而去。
迎着头顶几粒小小的星星,在这个太阳未升,路灯已灭的道路上,有一种莫名的孤寂。啊,是了,这么冷的天气又这么早,连路边的小贩也懒得起来忙活了吧。反正除了那些早起摸黑去读书的高中生外也不会有太多的行人了吧,为了那几块几毛钱没有必要和温暖的被窝过不去。
关山一个人感受着从两边摩擦着脸庞走过的寒风,他不讨厌这种凉意,因为它能够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可惜,清醒的也只有大脑,自己那糊糊涂涂的人生何时能清楚呢?
想起一本轻小说里面的一句话:大约我是已经死了吧,缓个几十年再火葬。可关山却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这让他脸颊刺痛的寒冷便是证据,死人是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痛的,同样的,也没有那么多听起来像是少年人闲的蛋疼仰角四十五度的忧伤。行尸走肉或许是最适合形容自己的词汇吧。
在许多年长的人眼里,年轻人是没有资格有说忧愁二字的,好像一切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理由,在他们的看来,年轻人不能说累,不能说爱,也不能说悲。许多的孩子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父母理想的替代品还是他们未完成人生的附属品。
可是,在关山看来,这些处于叛逆期义愤填膺的家伙们,也包括这个自艾自怜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她的面前说不幸呢。
一路上思绪纷飞,可等脚落地的时候就忘了个干净。照班主任的话来说,年轻人少瞎几把乱想,有那个时间段,路上不如想想数学公式,默记两个英语单词,回想一下昨天刚背完的文言文。在这个三年里,他们都是没有思想的孩子。但三年的学习机和一辈子的挖掘机,你选哪个?
来到班里,关山不是最早到的也不是最晚的,就像他的成绩一样,不上不下,不前不后。平庸,是大多数人的标签,也是关山的标签。
体会过高中课堂的人大概都知道,作为市里最好的高中,这里的管理比监狱松不到哪去。只要来到,那么陪伴你的就只有书。容纳了几十个人的屋子里被读书声填满,作为介质的空气来回碰撞,传到耳朵里早就分不清楚是ABCD还是马革裹尸了。这个点到的基本上都是发愤图强的好学生。至于关山,他只是不想在清醒的时候待在家里罢了。
用最长最宽的英语课本作为掩饰,关山把头往桌子上一埋就打起盹来。若是不出意外,这就是他的一天了。
如果想让我用某种叙事手法来描述高中的生活,那大概每一天都是如同流水账一样的记述方式。这里不是R本,不是少年漫画。没有社团,没有五颜六色打篮球排球的少年,也没有撸起袖子每天嚷嚷着要成为最强的飞机头,有的只是为了不被这个社会吞没而把眼睛熬成六百度的年轻人。
在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年岁里,我们每一天都是课本的复制品。语数英,理化生,在班主任呼喊着辛苦三年,幸福一生的口号里度日如年。
时针不声不响走过一天,读书,吃饭,读书的课业如同在生产机械零件,麻木的人儿。在夜晚九点半的放学铃声中,原本空荡的校园一下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人脸上露出终于解放了的表情,而对有的人来说,放学后才是努力的开始。
马无夜草不肥,这句话很好的用在了学生们身上。想要拉开差距,那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眼睛一睁,开始竞争,至于竞争到什么时候,学生们认为是三年,而大人们却知道那是一辈子。
争的是什么呢?关山看着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想到,钱么?地位么?一口气么?不,争的是命!
呼出一口浊气,他觉得今天心里比平时还要压抑,是因为气压变低了的缘故吗?大概是快要下雪了吧。这样想着,他蹬车的速度却没有加快,如果可以的话,越晚回去越好。最好困到睁不开眼睛,倒在床上就能睡过去才好。他不想把灵魂带回家,只要有这具身体回去交差就足够了。
一直游荡到十一点多,关山才慢慢悠悠转到家门口,灯还没有熄灭,里面吵闹的声音也如平时般响亮。
男女对骂的声音就像是在说相声,你一节我一拍,可说出的话可比那无趣又伤人的多。
“你还给我抱怨?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带着个拖油瓶无依无靠的,是谁要了你。要是没有我,你和那个赌鬼的女儿早TM死在外面了!”
“那你呢?每天都喝个酩酊大醉,小山的学习你过问了多少?家里和厂里每到月底就周转不开你知道不知道?每天就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喝醉了就回来大发脾气。这个家你又照顾了多少?”
“我照顾多少?这个房子都是老子的,厂也是老子开的,你们用的吃的一切都是老子给的,没了我,你们去喝西北风去啊!我警告你,少TM管老子的事,不然就带着那个拖油瓶女儿滚蛋!”
“我要走,也只会带着我儿子走!那才不是我的女儿,随她自生自灭好了!”
“我呸,那是老子的儿子!”
“那你生个给我看看!”
“没我你生的出来吗?!”
关山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还是缩了回来。真的是受够了啊,这一切。
因为在外面逛荡了好久,身体都已经冻僵了,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想进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吵完骂完。关山的目光转到了院子里的仓库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门并没有锁住,关山拿起门栓,轻轻推开了仓库的大门。黑暗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那并不是一只养在仓库里的宠物,而是一个人。拉开陈旧的钨丝灯,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大半个仓库。
里面的人儿似乎很不适应亮光,用一只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抱歉,太亮了。”关山说道,同时把灯给关上了,拿出手机只照亮自己面前的一点地方,“我在这里待一会就走。”
“你,坐这边吧。”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干涩,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不太适应的样子。她的身下是一个小板子,上面铺着一层很旧的被褥和毛毯,可以看出,这是她平时睡的床铺。
“不,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可以了。”关山说道,等他们吵累了去睡下,自己就回去。
虽然关山这样说着,可是她还是让出了一部分的床位。关山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就这样坐到了她的旁边。老实说,里面空气并不怎么好,有一种发霉的味道,而身边的这个人身上,并没有如别的女孩子那样的香味,而是有一种酸味,这是由于长期没有洗澡而造成的。
关山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就这样半倚着墙闭目休息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晚了,而他又太疲惫,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身旁的人慢慢靠近了一些,好让自己能在黑暗中可以看到一些关山的轮廓。那棱角分明的线条和排列有序的五官,让关山看起来并不惹人讨厌。或许他说不上多么帅气,但修长的身材,中等偏上的模样再加上那寡言忧郁的气质,平时暗地里还是挺受欢迎的。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欣喜。
“嗯…”关山无意识的呢喃了一下,然后把身子一歪倒在了她的身上。
先是一惊,可是她却没敢挪动自己的身子,直到确定关山还在沉睡之中,她才放心的轻呼出一口气来。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可是她还是感受到了关山身上那一点点传过来的温度,她的一只手就贴在他的前胸处,那里一颗年轻有活力的心脏正在跳动着,仿佛有无限的生机一般。
男人的气息在她的身边弥漫着,让她心里有一种小鹿乱跳的感觉。有多少年了,她没有这样贴紧过某人,似乎所有与人交流的记忆都成为了久远,她在这个小小的黑匣子里活着。
从仓库上面那个缝隙里,一片如柳絮般的雪花飘然落下。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在一个无名的黑夜中来到。那些挑灯夜读的人和那些早已睡下的人一样,无缘看到它的降临。更不会知道,天地间曾有这么一瞬,一个女孩子世界里的灯悄然点亮。就像这雪来的没有预兆一样,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人性的旋涡之中。
而在沉睡中的关山一样没有丝毫准备,像是点开了girlgame的隐藏项,进入了一条不该走进的线中。
在这个初雪的夜晚,少女和少年倚靠在一起。
我是姐姐,他是弟弟,这是我们第一个共处的夜晚。在这个被风雪包围的小小空间里,我嗅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度。这个小小的黑暗的天地里,第一次有人靠在了我的身边。
我喜欢独自一人时幻想,外面的世界,天空和海洋。但在此时此刻,我所想象的是这样的画面:
PS:这一章,纪念自己的高中生涯,也纪念我那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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