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永远穿着这套衣服是吗。”
“……”
“已经一个小时过一刻，你还要多久时间？”男人终于不再面无表情，整张脸都爬满了无奈。
“我做不到。”他死死的攥着身上这套宽大的蓝色病号服。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最后一项常规检查报告必须要完成。”
“你…表格给我，我自己填。”
“……”
男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
“你自己也明白，最终你还是必须要面对。我不喜欢总是一次次的和你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数据结果反馈和检查表格要做。”男人眯着眼看向他，“这对你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项目的实验进展是你我都需要的。”
“你总得…给我点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我不是个喜欢拖延的人。”他站起身来，“如果你继续坚持，我就得帮你来完成这件事了。”
“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直接向路原走来。
“等等，你有病吧！”他有些慌乱。
对方没有停下脚步。
“好…好！”他喊道，“我自己脱，行了吧！你不要再过来了！”
“好。”男人停住了。
“……”
他有些发愣，伫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也几乎很少在别人面前脱下所有衣服——特别是在一个同性面前脱的一件不剩，这让他很尴尬。
况且，他也不敢去面对自己现在这副尴尬的身体。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他甚至不敢去想。
脱下身上这套蓝色病号服，其实不难，最困难的是他要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面对黯淡的现实。
“你总要面对的。”男人忽地出声，像是看穿了路原的内心。
牙齿已经近乎快被自己咬碎，手指紧攥着的衣角也被汗水浸湿。
是啊。
无论如何，还是得面对吧。
这也是自己所选择的，总要直面自己作下的苦果。
再逃避不了了。
身上的一套衣服都滑落在地，他却紧闭着双眼，连一丝缝隙也不敢睁开。
“走过来。”男人的声音钻进耳朵。
他不知道该往哪走，依旧闭着眼睛，凭着感觉向前。
“看来你之前二十多年的男人都白做了。”男人突然出声，略带嘲弄，
“原以为你能以这样的心境活下这么久，总该有些直面现实的勇气和认知。”
路原再迈不开脚步，头脑发懵。
“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现在却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一眼现实，还想去迎接你所谓的新生？”男人顿了顿，“先是尝试自杀，眼下又是这模样，有意思。”
路原的意识都被这些言语搅得震颤起来，在脑海中不断回绕。
猛然间记起了近乎快被自己淡忘的那些痛苦过往。
“早都已经死过一次，我还怕什么？”
他失声吼道，再也抑制不住那股要破体而出的剧烈情绪。
“我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你哪怕连一点也不会明白，你可没有任何资格对我说教！”
“不，你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痛苦，也是一个完整没有缺陷的人，当然有资格肆意嘲弄我了。”
“不就是接受现实吗！”
“到了眼下的境地，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他狂躁失控的接连对对方吼叫。
男人先是沉默半晌，继而又缓慢开口：“确实，我不懂你的感受。”他望着路原，“你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我何必去体会你的感受？”
路原心中激起一片涟漪，猛的睁开了眼睛，在清醒之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并且毫无顾忌的面向他眼前的世界。
直接低头看去。
望着了一副白皙细嫩的躯体，肌肤似初生般的吹弹可破，只是有些纤弱。
他确信这完全是一副少女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与过去的自己截然不同，除了胸口，以及刺眼的下半身依旧如同以往。
他的呼吸都开始有些不顺畅。尽管自认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在真正面对时，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剧烈震荡。
离他的新生只差了那一步——却也隔着一道越不过的深沟。
这一副近乎完美的少女躯体却有抹不去的污点，连他自己也觉得相当滑稽。
“走过来吧。”男人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之中暂时拉了出来，“你既然已经迈出了最难的一步，余下的，只剩下让时间去适应。”
他再次向路原招了招手，又从桌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表格，说道：“还有最后的一些常规检验，需要你自己配合。”
他点了点头。
他不再有选择。
只剩下面对。
………………………………
………………………………
自从那27小时过后，路原似乎时常都处于迷茫之中。
就连面前摆着的几套衣服也能让他陷入迷惘的境地。
粉色，粉色，还是粉色。
一件裙子，一件短裤，三件上衣，两套内衣——除了那条短裤之外，无一例外都是粉色。
过往的日子里，他承认自己确实会时常对一些女性衣物饶有兴致，或者说艳羡，他甚至试想过穿上它们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但从未有勇气真正去尝试过。
多年后的今天，这些衣物终于摆在了面前，他却无从下手，还有些慌乱。
“我真的很不喜欢无休止的等待。”那个男人在一旁提醒道，脸上又挂出之前那副无奈的神色。
“我…不知道怎么选。”
“穿衣服很难吗？”
“为什么都是粉色？”
“没有为什么。”
“有…别的颜色吗。”他支支吾吾的问道。
“没有。”
“这都是你挑的？”
“对。”
“你是怎么想到全挑粉色的？”
“我们提供给所有实验对象的衣物，都是同样的样式和颜色。”
“全是粉色也就算了，难道不能挑几条长裤吗？”
“你问完了吗？”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双眼都眯了起来，几乎看不见他的眸子。
“只是…这些衣服，一下子让我接受不了。这和之前有没有试想过穿上它们是不同的…”
他还没说完，男人便猛然站起身来，就像之前那样。
“衣服也需要我帮你穿是吗？”
“……”
还没等他回答，男人就又走了过来。
“等等！你能别老来这一套吗，我自己穿，可以了吧？”
慌乱之中他只好抓起那条短裤和一件粉色短袖。
但对方还是继续朝他走过来。
“喂，喂，你有病吧！我穿还不行？”
“还有那些。”他这才在他身前停住脚，伸手指了指那两套女性内衣。
“……”一瞬之间心中莫名有些刺痛，他抬头望向男人，“你真的觉得我需要穿这些？”
男人点头，不置可否。
“你在取笑我是吗？”他毫无来由的有些恼，“我的身体，很好笑，是吗？”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细长眸子中的目光直射入他的双眼，和他的目光相对。
空气一刻间有些凝固。
尽管现在路原在对方面前矮了足足一个头有余，但他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忽然与男人争锋相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敏感的有些异常。
或许过了足有近十分钟，男人才转身走回桌前坐下，将目光重新转到那些表格之上。
“你用不着像只刺猬似的，总是一身刺。”他又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也没有抬起头看路原，“我不是在取笑你，我也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取笑你——你要清楚的是，你只是我的一例实验对象，我叫你做的，你就必须去做，也不要问原因。”
“这是最后一次，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他又补充道。
路原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能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随意拿起其中一套。
依旧是粉色。
虽然对这套女性内衣感到十分别扭，甚至带着些无所适从的排斥，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
“你还没有穿好？”
“……”
“穿衣服用的着花去十分钟吗？”
“我…不会扣这个…”他指着那件内衣，尴尬得几乎无从开口。
“……”
“要不…你教教我？”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之后，才又开了口。
“我也不会。”男人又接着说，“另外，我的意思，不是让你穿上这一整套，你不需要内衣。”
空气忽地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尴尬的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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