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长空碧如洗,袅袅秋湖白似玉。环山俱是青一色,孤水春白夏又红。
青湖镇正北方向有一汪七百里大湖,名唤秋湖,四周青山环绕,湖心有座小岛,从高空远远望去,好像一个巨大的荷包蛋——只是这蛋黄不仅小,还很红。
时值正午,秋湖靠南邻接青湖镇北门的岸边上停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渔船,而在渔船附近的岸边则建有一条两三丈长一丈来宽的凉亭。
凉亭里一前一后,两排长椅,中间每隔一米则有一个石桌。
此时,在凉亭的正中间,躺着一个五大三粗,肌肉虬结的大汉。大汉约有两米多高,头顶梳一个朝天辫,四周剃光,满脸横肉,没有胡须。上身穿没扣上的麻色大马褂,下身则穿着一条灰色短裤。套着一双崭新布鞋的双脚搭在长椅边上,而长椅下面有一根约两米长碗口粗细且中段刻防滑井字纹的黑色实心大铁棍子。
这个躺在凉亭里呼呼大睡的壮汉名叫麦俞强,认识的人都叫他阿强,今年十九岁。
平日里他就在这秋湖边上的凉亭里呆着,只做三件事:
一是帮渔家看好船只,虽然基本上没人打这些空空如也的渔船的主意。
二是帮秋水阁在这里候着,有人要去湖心岛都要先通过他朝里面通报一声。
三是送人上岛,送被允许上湖心岛的人过去。
平时来这里的人,除了渔民,很少有其他人来。所以麦俞强没事做的时候就爱睡觉,而现在,正是他第一喜欢的睡午觉时间。
就在麦俞强睡的正香的时候,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还伴有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慢慢的跑到了凉亭里——正是赵四。
赵四来到凉亭里,来不及休息,张嘴喊道:“阿强,快帮我和里面联系——”
话还没说完,赵四发现麦俞强还在睡觉,猛地一惊,赶紧捂住嘴不往下说了。
“还好没吵醒,不然要耽误事。”赵四自语,伸手在衣服兜里摸了摸,拿出一粒黑不溜秋拇指大的糖球,得意道:“还好我天天都带着,今儿个用上了。”
拿了这粒糖球,赵四有了底气,伸手使劲拍了一下麦俞强的肚子。
霎时间,原本熟睡的麦俞强,两眼圆睁,霍然起身,伸手就从地上抓起大铁棍,大嘴一咧,吼道:“谁啊!?”
赵四感觉耳朵都裂了,但看麦俞强凶狠的样子,赶紧把手中的黑色糖球递了出去。
“阿强,来,吃糖。”
麦俞强望了眼糖,两眼放光,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拿过糖扔进嘴里转了几圈,凶相化为傻笑,看向赵四道:
“糖,嘿嘿。赵四哥,你干嘛啊,有事没有,没事我可继续睡了。”
麦俞强憨憨说着就准备再躺下去,赵四连忙说:“我有正事,你赶紧和里面说一声。”
“哦,好,你等下啊。”
麦俞强放下铁棍,伸手从马褂里面的口袋里捏出一块青幽幽鹅蛋大小的水晶。轻轻按了一下水晶上唯一的白色圆形纹路后,水晶从内部亮起青光,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一道老者的声音。
“阿强?什么事?”
“刘爷爷,是赵四哥,他说有急事,呃——”麦俞强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把手中水晶递给赵四,“我换他和您说吧。”
赵四接过水晶,压低声音说道:“刘老,是关于红侠客爷的事,我想和您当面说。”
“……阿强,带他过来。”水晶那边略微沉默后传来一句话,随即水晶便暗淡了下去。
麦俞强拿过水晶,依旧放回马褂里面的兜里,小心的扣好扣子后歪着大脑袋问道:“赵四哥,你坐船啊,还是要我背你过去啊?”
赵四闻言,瞟了眼岸边的小舟,又看了看面前和堵墙似的麦俞强,最后看向波光粼粼一眼看不到头的湖面,想到过去的经历,腿肚子有点发软。不过事情紧急,赵四咽了口唾沫,狠狠点头道:
“还是你背我吧,不过你轻点,你赵四哥不比你结实。”
“嘿嘿,好嘞。”
麦俞强直接伸手把赵四提溜过来背在背上,也不管赵四挣扎,几大步就来到岸边。
“赵四哥,抓紧了,出发咯!”
赵四来不及多想,凭借经验四肢用力扣住麦俞强躯干,两眼紧闭,咬住牙关,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
麦俞强从岸边跳下,在脚底触到水面的瞬间,澎湃魔力从脚底喷涌而出,进而爆发开来,激起千层浪,整个人弹射而出。
麦俞强在水面上奔跑,一步就是好几米,所过之处水花四射,沉闷的爆音好像打雷一样隆隆作响,远远看去,湖面上仿佛有一条白龙在翻腾。
麦俞强咧着嘴朝着湖中心发足狂奔,体内魔力在脚下不断爆炸,本来崭新的布鞋已经破烂不堪。反观赵四,四肢死死抱住麦俞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像已去了半条命了。
就这样跑了小半个时辰,一座约有十里长的小岛出现在视野里。岛上种满了红色的梨花,远远望去满眼都是艳丽的红色。而在岸边,一名精神矍铄腰背挺直,着一身黑色长衣的老者,正负手望着这边。
麦俞强在距离小岛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突然大吼着“起飞啦”,猛地从水面跃起,魔力爆炸让他脚下的水面炸出一个丈余的凹陷。麦俞强像一块巨石般掠过二十来米的距离,却又轻飘飘落在小岛的岸边,竟是没有丝毫声息,似乎落下的只是一片落叶。瞬间的的动与静让人错愕,只有远处仍在翻腾的水面能证明刚才一路狂奔的人形野兽不是虚影。
“刘爷爷,您看我这次怎么样?”
麦俞强把被抖得七荤八素的赵四放下来,翘首以盼的望着边上的刘老。
“呵呵,”刘老微微一笑,颇为肯定的点了点头,从背后拿出一双崭新的大布鞋递给已经变成光脚的麦俞强,“阿强又有进步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你先回岸边去吧。”
“嘿嘿,好,我最喜欢好吃的。谢谢刘爷爷。”
麦俞强傻傻笑道,接过大布鞋,也不着急穿直接转身跃下岸边,先是尽量不扬起水花和声音走出去五十米左右,然后又发足狂奔起来,边跑还边憨憨笑,比来时声势更甚。
赵四摸了摸肚子,心说:刚才果然是听话,“轻点”了。
刘老收起笑容,看赵四已经恢复过来,示意其跟随后,便转身迈步沿着梨花林中的鹅卵石小路走去。
“你跟我来,大人已经在等你了。此事你和大人直接说。”
“是。”
赵四赶紧跟在后面,只觉得自己走路发飘,胃里翻腾,也就兴不起和刘老谈话的兴致了。
梨花飘飘,满目艳红,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和偶尔路过的几座石灯,仿若进入梦幻之境,不知时间,不知地点。
重复的景色让人分不清方向,也无法准确感知时间,赵四精神恍惚,仿佛眼前隔着一层水雾。
就这么走了会儿,领头的刘老忽然停步。
“到了。你过去吧。”
刘老朝身后的赵四说道。
赵四蓦然回神,定睛一看,竟已经到了一处六角凉亭前。反身观看,还是满目艳红和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鹅卵石小径。
赵四再转头往凉亭里面看——那里画着一抹丽影。
从过半处逐渐变成青色的及腰长发编成一条三股辫,绕过白净的后颈,垂在身前;两弯盈盈新月柳叶眉,一对似娇似嗔狐媚眼;左眼角下两道墨蓝色的月牙状刺青,展露异域风情;两片淡红色的薄唇轻轻抿起,似有千言万语抑于心中。
虽非初见,但如此美人还是令赵四心肝俱颤。
赵四不敢多看,低下头紧走几步进了凉亭,站在离对方稍远的位置,缓缓施了一礼。
“赵四见过雀翎大人。”
雀翎瞧见赵四低头弓腰、局促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遂道:“秋水阁你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见我,怎的还这么拘谨?况且,你初次来的时候胆子可大呢。”
赵四窘迫。两年前他初次来湖心岛秋水阁,是帮家里运送水果蔬菜过来,在卸货的时候没忍住好奇心四处走了走,结果在一处露天水池附近听见戏水声,好奇走过去看了眼,这一眼就撞见秋水阁休息的女佣人在池中戏水打闹的香艳场景,痴痴发愣下被人发现不说,还被胖揍了一顿。
赵四不想在这个尴尬的事上多说,不过却不再那么不自在,知道这是雀翎故意说来让他放松的话头,便开口道:“大人,我给您说一下刚才通话水晶里说到的事吧。”
“请说。”雀翎收起笑容,对此事她很慎重,或者说,和红山青有关的事她都很重视。
“详情如此……”
赵四把方才和王麻子与那年轻人的事情,包括长相穿着和找红儒的理由等一五一十说了个里外通透。
听罢,雀翎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确认道:
“他说他师父和老爷是朋友,受师父之命来寻?”
“是,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嗯……依你所言,他应是已快到秋湖附近。”雀翎略微沉思,对赵四说道:“你且回去,之后我会派人上门道谢。另外,你不宜与他再照面。刘老,你带赵四从北岸离开。”
“是。”
赵四和亭外的刘老一齐答道。
赵四微微抬眼,入目是一片玄色襦裙,边缘有巴掌宽的部分是深蓝色,上面由金红二色细线绣有飞鸟繁花的纹路,赵四知道这是雀翎大人民族的服饰,不过具体是什么民族就不清楚了。
终是没敢往上看,赵四转身来到刘老面前,跟着走上鹅卵石小径。
“赵四。”
刘老突然叫道。
“刘老……什么事?”
赵四的魂还没从凉亭里出来,突然听到刘老叫自己,连忙答道。
“你要想看,就直接看,贼眉鼠脑,没出息。”
“啊?”赵四目瞪口呆,没料到平时认真严肃的秋水阁大管家刘老会突然说出这番惊人的话,以至于自己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赵四愣神的功夫,刘老笑呵呵又道:
“呵呵,大人生得好看,谁都爱看,只要你礼数莫忘了,不会怪罪你。”
“是、是。”
现在离凉亭还没多远,赵四不敢说多说,恐坏了自己在雀翎心中的形象,只能干巴巴的应着。
雀翎立在凉亭中央,远去的两人已消失在梨花深处。她望着这满目飞红,一时竟痴了。
“若是你好友,怎会两年仍不知你已……”
雀翎呢喃道,柳眉微曲,转身莲步没入绯红深处。
……
王麻子不是他本来的名字,他本名叫王三才。赵四原也不叫赵四,只是因为家里排行老四才叫赵四,原名叫赵宏。
平日里在路边摆摊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赵四和王麻子,还有个名叫李钰的人,两人原也想给他取一个“美称”,不过本人坚决拒绝,只好作罢。
李钰和另外两人不一样,不是他们的街坊,而是从外地迁进青湖镇来的,无依无靠就一个人。当时刚来的李钰来街上找活计,正好遇到赵四和王麻子,三人一拍即合,就在一起摆摊,李钰的工钱赵四和王麻子平摊,而摊位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由李钰处理,包括运输、卫生、官方月检一类,可以说赵四和王麻子就是喜欢到店里体验的老板也不为过。
平时李钰都是第一个来把摊子摆好等赵四和王麻子,而今天已经到中午了,还是不见人影。
王麻子想到李钰住处离秋山不远,又联想到昨晚秋山之事,心里沉闷担忧,便收了摊子,跑来秋山附近找李钰了。
秋山位于青湖镇西边,在秋山脚下几里路的地方,就是青湖镇的西门,外出远行或者外乡人来都得通过西门连通的官道进出。而李钰的住处,就在秋山和西门中间的树林里的一处小空地,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小屋,没有邻居,因为没在官道边上,基本上在屋子附近是看不到人的。
王麻子走在树林里,正是日光大作的午时,但阳光都被树冠挡住,只有偶尔一点间隙漏下来几缕阳光,洒落在布满枯枝落叶和杂草的松软土地上。方才在树林外被烈日晒得燥热的身体,在凉爽的树林里已经逐渐冷却,甚至王麻子还有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王麻子依照记忆辨别着方向,慢慢走着,静谧的树林里,只有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咔吱声。
“干嘛住在这种地方,听我们的住城里多好。”
王麻子咕哝着,紧走慢走,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了李钰所在的小屋,那是个只有一丈宽的小石屋,一扇没锁的用纸糊着的木窗和一扇自己用木头做的门——上面还挂着把铁锁,屋子外面墙角则堆着一些锄头柴刀之类的农具和劈好的木柴。
“李钰,在家吗?李钰!”
王麻子快步来到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又静心听了一下,屋内毫无动静,不似有人在的样子。
“进去看看。”王麻子掏出从李钰那要来的备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铺好凉席的木床,一个用锁锁住的白木箱子,一套简陋的白木桌椅以及一个倒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穿着青布麻衣的短发男子。
“啊!李钰!”
王麻子一个健步来到地上男子身边,伸手抱起,却发现触手冰凉僵硬,再定睛观瞧,李钰脸孔青紫,脖颈变形,且有人手的指印,腹部鼓胀——已是死去多时了。
“怎会?!”
蓦地,王麻子联想到昨夜秋山传言,不由头皮发麻,浑身战栗,脊背生寒,来不及多想,把手中尸体一扔,就要站起。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突至,一抹雪亮白光从屋外射来,直接将王麻子整个带起钉到了木床上。
那抹射入屋内的白光原来是一弯雪亮的钢刀,刺穿王麻子胸背之后,余势仍将其带起**木床里。钢刀兀自抖动不休,胸前背后汩汩鲜血不住流淌,王麻子骤然遭杀,气管食管全是血液,嘴里漏气不能言语,想要伸手拔掉插在身后的钢刀也因为双手往后伸就引动伤口剧痛而无法成功。
王麻子只觉得眼前发黑,意识模糊,一生片段幻影版闪过,弥留之间,听见外面传来几句话语。
“淮宝,你在这等着,不准进来。”
“嗯嗯!哥哥你小心哦!我会乖乖听话的!”
王麻子四肢无力的弹动,大量出血加上窒息,意识几近消散。只能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抽出钢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没了思绪。
……
赵四从湖心岛回到青湖镇内,却发现摊子已经收了起来,王麻子也不在那了。
“这王麻子,说撤就撤啊。也不等我,不知道大人那边要不要紧……唉,我烦恼也没有用,先回去找他。”
(更新较慢,见谅。预计五一期间更出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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