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外傳(上)
從普魯斯的房間直達研究所大門,大約需要步行八分鐘;若從研究大門前往附設的農舍,並且筆直來到車輛行駛的國家道路,大約是十二分鐘的路程。
通常,離開潘朵拉研究所的最少路程,是二十分鐘。就算走得隱密而巧妙躲避他人目光,但是最終一定會碰上駐守在邊疆的安全守衛。那些環繞四周的城牆之中,共有四個大門——東、西、南、北門。
除非由門口進出,不然就必須有自信穿越高牆上佈滿的高壓電鐵網。
說好聽一點,每個安全警衛的高度武裝配備,是為了預防附近的強盜、匪類進行搶劫;而實際上,也為了預防實驗者隨意逃脫,都有反制拉姆能力的守護外衣。
這天,普魯斯牽著腳踏車來到北門門口,他和以往一樣向守衛點頭示意後,就騎著腳踏車緩緩離開了。對他來說,要進出研究所似乎是稀鬆平常的事,但,每年也只限定這麼一次。
普魯斯騎著單車在石頭路上顯得有些搖晃,他必須持續挺直了雙臂,穩住車頭才能騎在筆直的一條直線上。
約莫騎了五分鐘的路程,天空已經漸漸飄下雪。那些雪,在他的帽子上、革製外衣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雪花,不知不覺又將他的身體凍得更僵了。
說起來,普魯斯外出只是為了到後方森林的一處殘垣斷壁旁,到了那裡,其實也沒準備做什麼。
靜靜站著遙望那些倒塌的城牆,似乎就是普魯斯的唯一舉動。若說這麼做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那卻是普魯斯一輩子都不願開口訴說的一個回憶,或是一個小小的悸動……
八年前,當普魯斯身高不到現在的一半,臉上頂著一副大眼鏡的嬌小模樣,還是潘朵拉研究所裡的至寶時,除了大量的實驗讓普魯斯感到恐懼之外,卻盡享阿特藍的百般溺愛。
當附設的種、養殖設備還未那麼完善之前,普魯斯指定要品嚐的美食幾乎都是海外進口而來;其中華麗的裝飾桌椅、華美又溫暖的毛皮幾乎將普魯斯的房間裝飾得像國王的房間一樣。
但是普魯斯卻還是覺得不夠,雖然每個人都面帶笑容關心他每一天的心情,或注意他的健康情形,他依舊覺得少了一份實質的存在,彷彿心中好像永遠出現一個空缺似的。
而那個受到忽視的空缺,像會侵蝕普魯斯的內心似的,無意間擴大得駭人。
漸漸的,普魯斯無法忍受一切;他不想看到阿特藍、他不想看到研究人員、他甚至厭煩了那些日復一日的身體檢查。
於是普魯斯走進他從沒去過的溫室,盯著那些尚未成熟的蕃茄發呆。真好,如果可以像一顆蕃茄一樣,什麼都不用做,不是很好嗎?普魯斯自問著。
普魯斯才幻想如果自己不是人類,過得會是何種生活時,溫室上方的噴灑器,突然開始向四面八方灑下冰冷的水。
一時之間無所遁形的普魯斯,一濕就是濕到內褲裡了。他慌張地抱著雙臂,要跑也不是、要留下也不是,忍不住仰空大吼著:
「該死!都沒有人看到我在這裡嗎?」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趕緊衝進溫室,對方一看到被淋成落湯雞的人是普魯斯,不禁連連道歉說:
「非、非常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您在這裡面,恰好現在又是定時澆水的時段……」
「我都快冷死了,還不快去把水關掉!」
「啊、是!」
男人終於笨拙地到一旁按下緊急斷水的按鈕後,普魯斯渾身發抖瞪著他說:
「該死!這件事我不會放過你的,等著被處份吧。」
男人不敢說什麼,只是趕緊點頭退到一旁。
當普魯斯直打哆嗦地不斷摩擦雙臂時,男人忽然抓住普魯斯,伸出手試圖要脫去他的外衣。
從來沒被人這麼粗魯對待的普魯斯,不禁慌張尖叫著:
「住手!你在做什麼?」
「那、那個,溫室的溫度比較高所以您可能還不覺得冷,但是您這樣離開的話是會感冒的,所以把衣服脫下來吧。」
普魯斯驚恐地說:
「為、為什麼我非得在你面前脫衣服?」
「那、那個就是……您會受凍的。」
「開什麼玩笑,別碰我——」
當普魯斯的上衣被扒光後,對方竟然連褲子也不放過。情急之下,普魯斯霎時使用了拉姆的能力準備控制男人,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一點用也沒有。
「你……你有配戴反制拉姆的東西嗎?」
「啊,是的。我是安全守衛,不過現在輪到我義務勞動了。」
對方可是二十幾歲的成年力氣,這下普魯斯又更加不能反抗對方了。
「慢著,不准連我的內褲也脫了!」
「說、說得也是……」
男人傻笑著,才準備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普魯斯穿上時,這才發現自己也早就一身濕,他不禁錯愕地跪在地上,一臉慘白地向普魯斯賠罪說:
「非常抱歉,我本來要把我的衣服給您穿的……」
「我的天啊,這世界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人?」
普魯斯翻了白眼,一邊抱怨才要往門口離去時,男人卻又抓住他的手臂說: 「這樣吧,普魯斯大人要不要去我的宿舍?我可以拿衣服給您穿。」
「什麼?我才不要去那種骯髒的地方……」
話才說了一半,男人已經將他側抱起身說:
「您放心,不會很遠就在附近而已。」
「喂、我根本沒有說要去吧?快放我下來。」
「如果您覺得冷的話,就貼近我的胸膛吧,這樣會溫暖一點。」
「誰要做那種事啊,噁心!我說放我下來,你這個蠢蛋——!」
「好囉,您要最好抓緊一點,因為我會用跑的回到宿舍。」
眼看那男人根本沒聽進去句話,普魯斯不禁一邊尖叫、一邊詛咒著男人。除了上空的肌肉男抱著男孩奔跑的怪異景象引人側目外,始終沒有人注意到那男孩就是普魯斯。
回到男人的宿舍後,湯姆立刻拿了最厚的毛衣套在普魯斯身上,還不忘倒了一些伏特加給他。
「啊,對了。我先自我介紹,咳……我是隸屬第三守衛隊的湯姆.米洛,剛剛的事真是對您太失禮了,雖然不敢得到您的原諒,但請您接受我的歉意。」
普魯斯穿著湯姆的毛衣就像穿了一件長板毛睡衣似的,寬鬆的下擺已經蓋到了他的大腿處。普魯斯無奈地將伏特加推到一旁,舉目四望說:
「……你這裡沒有熱牛奶或是熱可可嗎?」
「呃、非常抱歉,我沒有多餘的點數可以購買那些奢侈品。還是您想喝溫熱的蘋果水?」
「算了、算了,給我一杯熱開水就可以了。」
湯姆的住處雖然只有一張床和一些簡單的傢俱,但整體而言卻是相當乾淨的,對於一個愚笨又魯莽的男人而言,還真是了不起。普魯斯不禁如此想著。
很快,普魯斯發現窗邊擺滿了小型木頭雕刻,栩栩如生展現了各種動物的姿態,普魯斯不禁眼睛發亮說:
「這些都是你刻的?」
「是的,每當夜晚無聊的時候我都會開始雕刻那些東西。」
普魯斯從沒有蒐集如此迷你又可愛的雕刻品,他不禁脫口而出:
「我想要……我全部都要了。」
「呃、全部嗎?」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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