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几个自以为是的人类固然爽快，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太过火了，洛基·马尔修斯，第一次为了帮助所谓的珍视的人而对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出了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恍惚的觉察到了自己除了像一只卑微的蝼蚁一样活下去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保护记忆里面的某个人。虽然他可能并不记得那个人到底是谁了，但是他仍然一直这么坚持着，此刻的高原光也好，以后的不知道谁也好，只要想着终有一天他会回来，而到了那个时候，有了能够找回来的记忆，自己也就不会因为没有目标而困惑了。
被解救的男孩有着金色的头发，同样是金色的瞳孔在清一色的碧蓝之中特别显眼，像是无垠的碧蓝中的一道橙帆。男孩邀请他去一个可以忘掉不开心的事情的地方，他跟着去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男孩并没有恶意，纯洁的眼中充满了感恩的期许。就当是作为救了他的报恩吧。
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都没有人相信他，而突然出来了一个自己，所以本能的去靠近，才会有这种偏向于依赖的感觉吧。
到时候老爷爷又要出不少钱来平息自己所闯下来的祸了，洛基这么想着，男孩却已经在树上向他招手了，非常大的一棵古树，不知道要几百年才能长的这么高。他掩藏在树枝之间，被那些逐渐开始下落的树叶掩映出一种朦胧的美。
是的，就是美。洛基的云同步储存芯片里面有上千万种不同世界的艺术品的详细信息，也掌握了至少十的十一次方的美的感受，因此他敢肯定，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一个能够和古老的大树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的美的艺术。更加重要的是，这种简单的动作，经由他所展现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记忆里的那个他一样。
那天之后的日子远比平时过得要轻松，原本看护着自己的那些怪物们，某种程度上说，完完全全的从生活里消失了。
男孩也很热衷于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理解和寄托的人。哦，还有他一直津津乐道的，彩色的天空。
他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似乎经常和那个男孩交谈；陪他一起做值日；在他拿不到全年级前五十的奖品的时候悄**的把自己的奖品塞到正在趴在桌子上面哭的男孩的抽屉里；和她一起折纸风车。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没有告诉他自己有一个一直期待着的人，一直期待着的相遇，因为见不到，才会找他当做一个酷似的替代品。
而且他知道终有一天彼此会分开，会不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别离，才真正的让人感伤？
也许是经常和男孩打交道产生朦胧的幻觉，他有的时候甚至感觉，感觉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身边，而且发了疯似的和眼前的男孩重叠，有时候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触碰了某些不应该尝试的禁忌。
但是事情的结局却变成了自己的退场。他，洛基·马尔修斯，又一次作为失败的量子复制体被回收，来接他的是一个稳健而厚实的中年男人，也是那个让他无数次颤栗的男人——钢铁人的头目：托德·R·奥尔夫巴泽·柴可夫斯基。
***
张小凡又一次站到数年前那个晦暗的都市，夜空中流动着各种颜色的光晕，像是模特的裙摆。明晃晃的月光照耀着流水般延展开来的街道和车流，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但是不管怎样都可以一眼望到高原光，那个逆着路右侧飞快奔跑的人影。
张小凡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很明白不管怎么样解释，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机器人朋友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原本急迫的心也不由得缓慢了下来。自己已经没用了了很多次了啊，什么人都帮不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就算是无数次出现在别人的幻视里也只能是做一个过客。
总觉得很不甘心。
张小凡紧握着拳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街道上奔跑的光点看，原本死气沉沉的天空现在光亮了起来，流动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世界树的模样，伴随着出现的还有数以万计的，出现在虬结的枝干上面的风车。
暖色调的流光播撒着千千万万的莹飘荡下来，给了街上面的人一份温馨的慰藉。在那个幻光投影技术还不成熟的年代，在那个包圆了一整片烟花就算得上是浪漫的年代，张小凡用一整片笼罩着整座小镇的世界树还有风车，梦幻了所有人的夜空。
高原光终于在路人争相艳羡的私语声中察觉了异样，他抹着眼泪愣愣的抬头，紧接着又不由得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仰望着那些风车，那些转动的色块，都是自己和那个白头发男孩一起折出来的形状。还有那些树枝，和自己幻视里面的楼宇霎上面的枝杈如出一辙，繁复而精美。
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发酵。
他知道那个男孩其实比自己还要孤独，独居的夜里没有家人，没有伙伴，一次又一次敲击着冰冷的机械躯壳，回忆着感官所能带来的一点点瞬间。自己真的很自私啊，明明是他主动帮了我，为什么还要奢求他做自己的知音。
高原光就这样失神的凝望着，凝望着遍布天空的世界树和风车，看着它们化成流光一点点落下，把自己心里面的一根根倒刺狠狠地掰断。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找到了想要完成的梦想，所以最后，对你说出那样的话，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啊。
要是能亲自说出口，就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没有幻视来折磨你了。高原光，不管你过去曾经多么孤独，一次又一次的生活在悲伤和痛苦里面，到现在，终于可以对那个夜晚说再见了。
斯坦贝克城堡，顶楼，天空幻境。
张小凡堪堪的支撑着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臂，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战斗了，他准备好了要面对死亡，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够帮小光找回零子链。
洛基那个可恶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答应让小猫死掉来换取你和这个男孩活着，你愿意吗？”
整个境界的时间就像是被拉长了一样，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让我死掉，我愿意用我的死来换取小猫和高原光活着。”
“真是有趣，你到现在还想逞风头吗？为什么刚才不站出来？现在却来说漂亮话？”
亚种迎面扑过来的气流推动了张小凡的头发，抚动过带着血渍的额头，张小凡闭上眼睛了好一会儿，想了想然后抬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不带半分其他的目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厌恶的嫌弃声。
然后，就像是小说情节里面所描写的一样，奇迹般的出现了来救他们的粉碎亚种的零子具现化武器，黑色的幻影瞬闪而过，像是一场杀戮的弹射，刀光飞也似的弹过来弹过去，驾轻就熟的切裂着每一个妄图扑上来的侵略者。惊讶的呆滞在原地，张小凡正想要感谢是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自己的命，然后就看到那个标志性的燕尾服。
老板
这个个子不算高而且还显得有点瘦的男人，一旦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就显得那么威严。
像是一位冲锋陷阵的将军，面对着千军万马而临危不动，与其极不相称的那身燕尾服，也在一次次起跳中猎猎作响。一个平时忠厚到有点傻的人，现在拿出了他的刃就变成了一个凶猛的野兽，愤怒的冲向每一个敌人。把自己的利爪和牙齿都深深地刺进它们的胸膛，然后在它们的身体里面撕扯震荡，直到完全粉碎最后的一点点不安。
而原本步履稳健的机器人杀手，也因为老板的攻击而招架不住，频频躲闪。动作显得狼狈了许多。
“不要以为我这里是福利院，想拿什么拿什么，用病毒？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板一点睡意都没有的挥动着黑伞，伞尖直指洛基面门，“你想要从这里拿走客人的东西，恐怕没那么简单。”
十足男子力的做派，如果往好处说一点，张小凡刚才面对洛基的表现是冷静沉稳的话，那么现在往坏处说一点的老板就完全是胜券在握的傲慢。他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在这里有的只是他对于对手的绝对支配。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小凡和洛基都猜不到，但是他一出现，不管是亚种也好，洛基的劣势也好，几乎就是在短短几秒钟就转换了局面。洛基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在幻视清除师界里面混迹了多年的神棍。
就像是小偷装好了东西准备离开，迎面撞上了刚从后街回来的流氓。
洛基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反抗，毕竟对手只有一个，如果突击出去的话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飞快地转动手掌，竖条粒子触手沿着弧线直冲向挡在前面的老板，粒子触手的冲击掀起的风压迅速的把周围的空气压到最紧。就好像一根根强健到发胀的臂膀，狠狠的朝着前面甩过去。
但是他错了，错就错在从一开始就忽略了阻拦他的这个男人的实力。第二世界数一数二的格斗术高手。这个男人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练习各种各样的格斗术。
单从效果来说，老板的每一次打击，都精准的瞄上了他不得不闪开的致命点。熟练到无可挑剔的连续冲击和逻辑缜密的逼退攻势，这个男人所体现的是绝对的胜利。
只能听到像是炮弹爆炸般剧烈的轰轰声，那个站在原地仅凭挥舞着双手就摧毁了洛基所有的攻击的男人。硬生生的形成了一道保护着张小凡和高原光的绝对防御。
“砰！”
一声清脆的打击，老板的伞柄击中了洛基的小腿骨，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仿生结构之一，虽然没有痛感，但是洛基感觉到下面应该是粉碎了。不由得有些吃痛的连连后退，嘴角也少见的被咬出了血印子。
闪避，闪避，格挡。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洛基一遍又一遍的计算，试图寻找出能够解决现在所处的困境的方案。但是做不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可能进行到的预判能力。他的出拳都是看起来毫无根据但是招招致命的。
虽然情况突变的太多，无法做出精密的预判，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洛基摸了摸眼角的指令球，呼吸的频率不自然的加快了起来。如果他愿意把自己变成恶魔的话，变成那个毁灭掉一切的自己都不认识的超级恶魔的话，就可以在一瞬间调动起足以摧毁整个市区的力量。
但是没有这么做，他所面对的敌人不只是所谓的老板，还有一个对自己特别重要的人，那个被锁在记忆里面没有办法忘记的人，那个高原光所不能真正弥补的真正的本体，张小凡。
而这个时候他就在你面前看着你。
"搞成这种局面还真的是抱歉啊“洛基堪堪的行了一个礼，面对着像一堵山一样挡在张小凡面前的老板，”张林晨先生，那个男孩的幻视虽然被切下了，但是却并不会危及到生命，对于您的城堡乱成这样，我非常抱歉。那么此刻，请允许我代表我的老板托德向您致歉，然后略失优雅的退场。“
洛基并没有显得慌张，因为他知道，报出托德这个名字在这位幻视清除师面前有着怎样的威慑力，但是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任务失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办事不力，最后还要靠门面出来收拾残局。
而且……眼前所见的男孩，似乎并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用急于一时。
他再一次迈开优雅的大步离开，这一次，老板并没有拦他。
“为什么要放他走？”张小凡不解。
“我们不需要针对他，我们只需要他把你回来的消息带走，高原光的记忆并不会消失，我给他拷贝了一份简单的没有幻视的零子链，但是同时是因为这是人造的缘故，可能并不完美。关键在于这个机器人，他的幕后的主使者。”张林晨把黑伞轻轻地收起来，“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在任何的时候把整个二十区从地图上抹去。”
张小凡咬了咬嘴唇。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刚执行任务回来，正好就赶上防御系统出了故障，我对出问题的部分进行了停用和备用系统的启动，现在你所见到的，并不是之前的芊芊。”老板驾轻就熟的把事情的处理经过说了一遍，一边小心翼翼的把高原光搀扶起来。他当然省略掉了自己见到张小凡时的心情，见到小男孩处于危险又没办法及时营救他的焦急的心情，他紧紧地掩藏着自己的担心，因此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紧紧抱着果仁的松鼠。
洛基就这样在两人面前逐渐的淡化消失，变成一串串代码弥散在初夜的星辉里。几乎也就是在同时，昏迷不醒的高原光睁开了双眼，有些迷茫的向着张小凡看过来。境界的天空逐渐崩坏，一切消散之后又归于平庸。
只不过张小凡有些难以接受，他凝视着像是五彩的颜料一样消释在空中的幻视境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有着相似的地方，有什么秘密就掩藏在陨落的梦境里，想要抓住却又两手空空。
张小凡不知道老板给高原光编造的梦境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傍晚的天台有些燥热，空中很少见的出现了肆意闯进防护边界的苍蝇和蚊子，老板把小猫抱起来准备找一下病毒所在的地方。整栋大楼十分安静，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异常普普通通的停电事件，大家各自活着自己的人生，淡淡的柔风吹拂着高原光的头发。
“挺难过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高原光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楼顶的边缘走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橙黄色的都市夜景。
之前一直纠结着的事情，关于洛基心里面喜欢的人是谁的问题，到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得不到他才会感到失落，但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是张小凡给了那个由冰冷的机器所组成的躯壳一颗心，一颗能够接受世界，变得善良的心。
“虽然之前有关他的记忆全都消失殆尽了，但是我仍然活着。”光像一只轻盈的无人机一样盘旋，掠过脚下的几百米的深渊，“这个星球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有很多很多存在的意义。所以打从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为大家继续生活下去的觉悟。”
他转过头朝着张小凡笑了笑，“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成见，你是很好的幻视清楚师呢，说不定哪天就又可以和他相见，到那个时候，一定要记得把他救回来啊。”
张小凡和老板沉闷闷的站在原地，头顶是不再流光溢彩的天空。
“休息一下吧，明天你师姐要见你。”
“哈？我还有师姐？”
老板憨厚的挠了挠中正的后脑勺：“听她自己说还是你的老熟人呢。”
张小凡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把一切都解决掉的男人。他恍惚觉得，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城市天台的月光说不上明亮，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楚老板那张和自己酷似的脸。
“你说我的幻视，也能够像高原光一样清除掉吗？”
老板把头顶的手放下，有些呆呆的看着张小凡。“我不知道，小凉皮，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出乎意料的诚实，张小凡刚才甚至都想好了怎么样去狠狠的反驳他或者是说些别的什么，但是一反往常的，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在这个问题面前沉默了。
张小凡抬头，深吸了一口冷气，好像要把所有感受到的烦恼的事情都呼出来，但是越是这么做，真实的感受就越难以忍受，他觉得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
这种感觉并不是和高原光一样解除脑袋里面的幻视因子就可以舒缓的，这是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忍受的孤独。
他把头别向刚刚醒过来的高原光，嘴巴紧张的轻咬着下唇：“可能这个机器人不是你之前的那个了，我是说他的程序或者记忆什么的被……”
“挺难过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高原光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楼顶的边缘走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橙黄色的都市夜景。
之前一直纠结着的事情，关于洛基心里面喜欢的人是谁的问题，到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得不到他才会感到失落，但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是张小凡给了那个由冰冷的机器所组成的躯壳一颗心，一颗能够接受世界，变得善良的心。
“虽然之前有关他的记忆全都消失殆尽了，但是我仍然活着。”光像一只轻盈的无人机一样盘旋，掠过脚下的几百米的深渊，“这个星球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有很多很多存在的意义。所以打从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为大家继续生活下去的觉悟。”
他转过头朝着张小凡笑了笑，“你是很好的幻视清楚师呢，说不定哪天就又可以和他相见，到那个时候，一定要记得把他救回来啊。”
张小凡和老板沉闷闷的站在原地，头顶是流光溢彩的天空。
“你来这里其实还能见到一个老熟人”，老板冷不丁的开口，像是慈父关爱儿子一样的用笨笨的口气说着，“一个很久以前和你是同学的女孩儿。”
张小凡：“……”
“什么？！”
***
通往第一世界的折越之门前，死死地抓在一辆逐渐减速的列车的底盘下面的男人衣衫破碎，显露出来的身体上也是伤痕累累，他不耐烦的咬了咬下半边嘴唇，凌乱的金黄色头发被惯性死死地拉扯着。突出的手臂上的肌肉和纤细的臂膀十分不相称，很显然是经过非常严苛的训练才得到的这种身材。
但是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他，橙晓晞，第一世界仅有的几名能被冠与FREE称号的幻视清除师，差点惨死在一个尚未完全入圈的二流水平的幻视清除师手中，这一切都显得太不合理了。
转眼之间，自己对那个名叫张小凡的男孩的看法就完完全全的改变了。
他强撑着镇定拿起电话，想也不想就按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紫之，请你帮我取消我下周的外出活动。此外，有个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告诉你。”
“是关于那个幻视能力评级为S的家伙的，关于我们未来行动重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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