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伯伯！这里有卖星角糖吗？”
“星角糖？那是什么？”
“嗯……不知道呀！”
“哈哈哈，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望着趴在柜台上使劲往上爬让视线和自己平行的可爱小女孩，壮硕的杂货店老板不禁扯开嗓子大笑了起来。
估计是好不容易从父母手里拿到了零花钱来买零嘴吃的吧，但仔细回忆了自己的进货列表之后，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店铺里没有叫做星角糖的零嘴，于是只能朝一脸失望的小女孩摊了摊手。
“还要点别的吗？”
“那……我要那种吃起来凉凉的糖！一个铜币！”
“凉凉的……啊啊，那个啊，有的有的……来，全都给你吧，反正就剩这么点了。”
“哇！谢谢伯伯！”
“真是个口味奇特的小姑娘……这糖味道太重，小孩子都不喜欢吃的……”
“伯伯再见！”
“哦！小心啊。”
小女孩一路跑远了，老板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把那一个铜币扔进了货币箱。
“来客人了？”一位与老板年纪差不多的女性抱着一堆衣服从阁楼走下，似乎是想去处理一下昨日换下来的脏衣服。
“嗯？啊啊，是个挺可爱的小女孩，和咱孙女差不多的年纪。”
“嘿……来买零食吗？”
“猜对了……不过，你有听说过星角糖吗？”
“没有呢……”
“我有印象，似乎是在西方哪里有卖过来着，但是……算了，想不起来了，比起这个，今天吃啥？”
“你啊……还早着呢，等我回来再说。”
……
波尔靠在小巷的墙角，扔掉了手里的红色花瓣，风一吹，花瓣便朝着天空飘去，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小跑着过来的妮娜，摇了摇头。
“波尔！那个大伯说没有卖！”
波尔借着她冲过来的力道，给了她额头一个弹指，痛得她一声惨叫，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已经落在了波尔手里。
她捂住还在作痛的额头，把责怪的话语和唾液一起吞回肚里，缓缓别开了视线。
“对不起……”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了。
波尔顿了一会儿，似乎也想不出什么训话的内容，只得把薄油纸包住的糖果放在了妮娜的头顶。
妮娜接过糖果，笑嘻嘻地跟在了走出小巷的波尔身后。
太阳逐渐西斜，浑厚的钟声响彻，奏出一曲独特的音律，虽然事到如今才说，波尔总算理解了自己在大陆版图的哪个位置。
然后，在这个小镇向西，某个地方……
妮娜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
“波尔，这里难道是普罗菲小镇吗？”
波尔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妮娜表情立刻明朗起来，然后高高举起一只手：“妮娜！想去看看卡扎哈哥哥！”
“……”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波尔拉住妮娜的小手，把它按了下来。
“嗯？”妮娜却对这个动作表示了不解。
波尔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果不其然，皆是皱着眉头，像是看着未知物和脏东西的眼神，然而视线尽头的女孩，却对此浑然不知。
——走吧。
他把她悄悄地带离了那里。
“从这里直走……转弯……然后朝下……到啦！”
在城市角落的小巷里，找到一条朝下的的阶梯，在昏暗的光线里走到尽头，眼前出现的是一扇又脏又破的木门，边上还堆着垃圾，一看就是常人敬而远之的地方，实在想不出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然而妮娜却毫不在意地站在垃圾堆上抓住了门上满是锈迹的铁环，然后轻敲了两下。
看上去很高兴。
但是……
“嗯？”她疑惑地又敲了敲。
依旧没人开门，门后面甚至没有丝毫的响动。
“诶——不在家吗？”她失望地垂下了头。
波尔却走到她的身后，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完全按压在门上。
淡淡的幽蓝色光芒从那只手上流出，覆盖住了他的整只手，然后，那光缓缓扩散到了已经破破烂烂的门板上。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腐朽得不成样子的门板上，竟然生出了一丝绿意，一片一片的草叶铺展而开，一根根绿茎从其中伸出，只一眨眼，小小的花苞也长了出来。
妮娜在近处看着这变化，眼里光芒闪动，刚想冒出赞叹的话语，门的那头却突然响起了杂物倒地般巨大的哐当声，其中还混杂着某人的惨呼。
“停下！停下！我开门还不行吗？！”
在妮娜有些失望的眼神里，波尔挪开了手，下一刻，长满草叶的木门被人以惊人气势拉开。
“果然是你啊……”门之后，一脸没睡醒、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不振的青年无奈地长叹了口气，随手扯了扯门上长出的草叶，“把别人家的大门搞成这样你是打算干什么……”
“诶？不是挺好看的吗？”
“哈？好看？才没有啊！你以为我把入口布置成原来那样花了多少心思？变得这样惹眼……波尔，你是巴不得我早点被人用草叉串在墙上吗？”
他似乎很生气，但有气无力地说话声让那股怒气都显得毫无威慑力，然后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他再次叹了口气。
“卡扎哈哥哥！”完全不会看气氛的小鬼嘻嘻笑着高举了双手。
卡扎哈则是愣了一下才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苦着一张脸同样抬起双手，与元气十足的妮娜对掌。
“哦！”
“哦……”
情绪上简直就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打扰啦！”
“是是……妮娜今天也是这么精神啊，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嗯？这和妮娜是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好好睡觉不就会变得精神吗？”
“唔额……您说的是……”
两人从卡扎哈身边经过，进入了他的房间，妮娜欢呼着一下就扎进那一堆杂物里去寻宝了，波尔站在小小的房间中央，盯着头顶唯一能透进光的天窗发起了呆，卡扎哈则是最后又看了一眼长满草叶的门板，脸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
“所以，这次是什么事？”他放弃似地倒到一边的床上，完全不打算给破坏自家大门的家伙好脸色看。
“波尔说有事情想拜托你！”妮娜从杂物里抬起头，头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尽管如此手上还是抓着几件奇形怪状的雕塑，脚边还放着几本厚重的书本，但估计是看不懂而被放置了。
“不……我可以……算了，没什么。”
“不过妮娜是想着来看望卡扎哈哥哥的哦？”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如果能制止你家监护人的破坏行为的话。”他抓了抓一头乱翘的碎发，“所以，委托是？”
意外的爽快。
波尔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表现出些许的惊讶，但卡扎哈并不吃这一套，半眯的纯黑色眸子斜视着波尔，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
——找到这封信的主人。
就和凯尔斯对话时那样，卡扎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文字一样的东西，言简意赅，接着一只纸鹤被放到了他面前，他瞄了一眼，像是了解了该做什么一样，小心地拿起了纸鹤，端详一阵之后就又放在了一边，完全没有把纸鹤拆开来看里面的内容的想法。
而大概也正是因为他在这种地方格外注意，波尔才会放心的把东西交给他吧。
“当然的吧，要吃饭的。”卡扎哈一脸嫌弃地看着波尔，“本来会委托做这种事的人就越来越少，因为神经大条把客户的信任丢了，就得不偿失了吧……小妮娜，帮我把角落的盒子……对，就是那玩意儿，是是，我知道看起来丑丑的没什么品味，拿过来就对啦！”
感觉还没开始工作就要累趴下了，卡扎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接过妮娜递过来的那个方形盒子，一打开盖子，浓厚的檀香味立刻就将房子里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覆盖，没有防备正面闻到那股味道的妮娜眼神一下子变得恍惚起来。
波尔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妮娜的嘴巴，藤蔓从手掌内长出，花朵在藤蔓上绽放，制成了一个花的木笼包裹住了妮娜整个头部。
【寂静如尘，天之馈赠，方寸透彻清风】
晚了一步的卡扎哈急忙合掌念诵，一阵飓风不知从何而来，席卷了这个小房间，天窗被猛地冲开，檀香味顿时淡去许多。
“唔嗯嗯？！”
妮娜似乎是恢复了神志，但视野一片黑暗还呼吸困难的状况让她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果不其然顿时就陷入了恐慌，开始手脚乱摆。
“啊啊小妮娜！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没有考虑到你的事！怎么样？现在脑袋还晕吗？”
卡扎哈慌慌张张地大喊，听到声音的妮娜一下子就安分了下来，片刻后晃了晃脑袋。
一下子松了口气，但脸的一边却马上被人用力扯动，剧痛一下子冲上脑门，卡扎哈立马发出投降的惨叫声。
“清醒了已经清醒了！别扯别扯！痛死我了!”
木笼一圈一圈松开，妮娜“噗哇”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好奇地看着一边脸已经肿起来、泪眼朦胧的卡扎哈。
“哈哈哈卡扎哈哥哥的脸好有趣啊？”
“这么精神，看来应该没问题……吧？”
“嗯？发生什么事啦？”
“你的灵魂差点混入檀香里被带走啦。”
“诶——”
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危机的口气。
卡扎哈无奈地喃喃了几句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嫩绿色的方块，妮娜好奇地盯着看，卡扎哈则向波尔眼神示意，然后趁着妮娜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塞进了她嘴里。
“嗯？嗯嗯嗯嗯呃！”
和痛感不同的刺激瞬间从味蕾扩散至全身，波尔在妮娜要把口中的异物吐出来之前塞住了她的嘴巴，于是她就只能像只被人类抓住的兔子一样不停原地蹦跶，直到口中的东西完全化掉波尔才松开她。
“唔呕……”得到解放的妮娜像只坏掉的娃娃一样缩在波尔怀里干呕着，眼泪流了一脸，舌头的味觉估计和大脑一起宕机了，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真的抱歉啊小妮娜……这是为了保证不会有后遗症的药，必须要吃掉哦，但是……味道可能对小孩子来说有点过于……‘暴力’了。”卡扎哈双手合十不停道歉。
波尔抱着妮娜原地在杂物之中坐下，从妮娜的口袋里摸出了刚刚买到的糖果，喂到她口中，她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趁着波尔在善后，卡扎哈重新端正了坐姿，在盒子中翻找着需要的道具。
“高山枝，鸟之眼，红麻绳，檀香粉，还有……”
一样一样的道具被拿出摆在地板上，其中不乏各种奇形怪状甚至看起来有些恶心的东西，每拿出一样，卡扎哈的眼神就越来越严肃。
“这样就……”他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准备好了，但似乎还有些犹豫。
波尔正想要做点什么，卡扎哈却拾起一根看上去很普通的枯树枝，抵在了波尔的面具上。
“波尔，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用这个术式吗？”
“那个……哼唧……有什么……问题吗？”
卡扎哈看着泪眼朦胧还止不住啜泣的妮娜，顿了一下之后收回了树枝：“当然有问题啊，对方既然没有写名字，那就有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吧？而波尔却想用术式反向追踪，不就违背了委托人的意志了吗？而且……波尔，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委托人，可从来没有过普通的人类。”
“但不这样的话……哼唧……波尔找不到委托人，也不明白委托的内容，不就陷入死循环了吗……”
“不知道委托内容吗……原来如此，我差不多了解情况了，那么波尔，做好准备。”
点了点头，确认妮娜已经缓过神来了之后，波尔直起了身子，卡扎哈则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枯树枝直立在地板上，闭上了眼睛。
【解放】
在心里默念的词语，却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破旧小屋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刚才还在想着嘴巴里的古怪味道依旧没有消失的妮娜突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碧蓝色的眼瞳里泛着海面一样波澜，那其中倒映出的，是枝条无限伸长的苍翠大树。
“那是……从枯树枝上长出来的？”
渐渐成长，变得比小屋都要大上许多的树木，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话，小屋应该早就被撑破了才对，但不知何时那间小屋消失了，只有这棵大树的存在是如此真实，树干上复杂的纹路，甚至树木特有的味道，仿佛都在强调那间小屋才是幻觉一样。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又是怎么做到的？妮娜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些，她只是被树木，被穿梭于那树叶之间极其接近透明，却依旧可见的“风”的姿态深深吸引。
“高山之枝，予以飞鸟腾飞之起点。”
像是在解释某种东西，又像是在念诵着什么咒文，等妮娜注意到的时候，卡扎哈的身子已经变了样——**在外的躯体上，有一半覆上了白色的羽毛，眼睛变成了某种鸟类一般的圆瞳，另一边则被树叶覆盖，皮肤也变成了和树木相近的棕黑色，甚至有裂纹，仿佛那些树叶是从皮肤之中长出来的一样，额头之上长出了鹿角，身后则长出了有着漂亮颜色的尾巴，还有许多地方长出了像是外骨骼一样的东西……
他就像个被森林中的各种生物部位拼凑起来的一样，样子可怖而扭曲，但妮娜却好奇地看着这一变化，甚至有种想去触摸的冲动，但因为不想打扰两个成年人的工作而忍耐住了。
森林的孩子——波尔曾经这么告诉过她卡扎哈的身份。
“飞羽振翅，鸟之目于云中俯瞰大地。”
嘹亮的鸟鸣响彻天地，妮娜抬起头，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朝天空飞去。
“檀香牵，红绳引，森林与你系为一体。”
卡扎哈点燃了装有檀香粉的小盒子，树木上一根根红色的麻绳逐渐落满，其中一根晃晃悠悠地在空气中游动，最后在波尔手掌中心停下，像是水滴落入湖中那样，一道波纹在波尔手中散开，红绳则从那波纹的中心穿过，进入了波尔的身体。
那一瞬，波尔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了急速变动的画面，像是飞鸟在树林之中穿行，而他与飞鸟共享了视野一般，那眼中剧烈晃动的景物让他有些不适，但他还是硬生生地集中注意力，将让人在意的景色一个个从中剥离并记忆。
森林……湖泊……破旧的城堡……人……然后是——
“波尔！躲开啊！”
卡扎哈恐惧的叫喊和妮娜的惊叫让波尔顿时回神，但却依旧没能来得及，视线堕入昏暗的最后，他看见的，是急速接近眼前的天花板碎片，以及……一双巨大的猩红色眼眸。
“波尔！”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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