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4
21:13:55
指挥部内一片沉默。
距离侦查大队出发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如果小队没有出大的意外，现在应该已经收到小队的卫星电报了。
然而，收发机没有任何收到通信的迹象。
超过联络时限半个小时依然没有消息的话，那么指挥部就会默认侦查小队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每一个联络官都紧张地操作着机器，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电波。
“长官……已经超过第二次联络时机了。”
亲自上阵的联络组组长摘下耳机，看着坐在自己的指挥席上一言不发的最高长官。
整个指挥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宛若唐怀瑟的内心。
“下令吧，长官。”
唐怀瑟看着面前的水杯，手指机械地敲打着桌面，没有人知道他那古板而又深邃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再等等……再等等……”
他已经用这句话回复联络组组长3遍了，但很显然，他还打算继续重复这句话。
“长……”
“我说了，再等等。”
“……是。”
指挥部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街道两边的残垣断壁是非常好的掩体，周围的机械们也因地制宜地用起了红外探测器。
不过这些红外探测器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辐射源，会轻易地被玩家的反辐射雷达发现。
这也是结翼和晶兰可以幸存到现在的关键之一。
“再等一下，3、2……就现在，跑。”
两个与废墟遍布的夜色中的街道相比显得太过突兀的身影从街道上一闪而过，消失在另外一处废墟之中。
“啊，真是麻烦死了……”
确定身后没有追兵的结翼一边抱怨着这种“潜行流”的打法，一边不知第几次发出没有人听的埋怨。
“要是有足够的弹药的话……”
“弹药箱不归我管，怪我咯。”
晶兰一句话就让结翼不知第几次闭上了嘴。
“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噢，对了，要是算战斗人员那只有你一个，如果要算有杀伤力的武器，那只有一把刀和一支手枪，还有那些我知道你会带但是带的不多的消耗品。”
结翼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但晶兰说的是事实，结翼的定位是轻装突击步兵，携带的弹药本来就不多，刚才在一场大战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补给就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区Boss而被迫与大部队分开。而晶兰负责的是电子方面的辅助和集砂的工作，弹药的补给是由玲音来负责的。
这是因为在没有提升【额外负载】专精的熟练度到250‰以前（可以选择增加一个特种装备槽）的情况下，医疗套组和弹药箱的装备槽是冲突的，因此，在攻略前期，这两样东西必须由两位玩家分别负责。
现在除了利用晶兰的电子优势来进行一场潜入作战，也就是在不被任何敌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到达机场和大部队汇合外，等待她们两人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别抱怨了，快走吧。”
“不是抱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晶兰回过头，发现结翼一反常态，一改往日的高冷形象，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一脸不好意思地侧着脸，好像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东西一样。
“咕噜噜噜……”
几秒后，一道奇怪的“回答”传遍了这个拥挤的空间的每个角落。结翼的脸变得更红了，同时，晶兰也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这是系统强制发出来的，我，我有什么办法嘛……你笑够了没有。”
“好…好…我不笑，不笑……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
看着结翼满脸的迷惑，晶兰停下笑声向她解答道：
“饥饿值可以说是这个游戏里最重要的隐藏数值之一了。虽说我们在这里吃的每滴水、每粒米都不会进入现实中的身体里，但是……”
晶兰翻动起浮现在自己手部佩戴的ID上方的背包栏，开始寻找之前被自己留在背包里的那些压缩饼干。
“这些虚拟的食物和水的确会促使机器对我们大脑当中的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产生不同的刺激，继而影响饥饿感，甚至是催生一种伪造的饱腹感。”
一边解释，晶兰一边将饼干扔向自己饥肠辘辘的搭档。
“那这又会对我们造成什么问题呢？”
“很简单哦。人在饥饿的时候注意力难以集中、体力下降，严重的还会造成昏厥、失神等情况，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我就算不说你也是明白的吧。”
“可是，这些不是由于低血糖造成的生理现象吗？在这里的世界中就算吃再多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堆电子信号，根本不可能改变血糖浓度啊。”
“嗯，其实这也是我的问题啦。造梦者全系列都必须拥有模拟生理反应的功能，这意见当初是我提出来并强制推行的。你仔细想想看，假如……其实我们在现实中的身体现在有很大的可能已经被搬运到营养仓中去了，在营养仓中，我们的身体几乎永远也不会发生低血糖的情况。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潜行设备不具备模拟生理反应的功能，比如长时间不摄取营养也不会发生各种反应，在潜行者的大脑的潜意识深处就会渐渐生成一个‘就算长时间不进食也不会导致严重后果’的概念，如果同时潜行者的各种生理指标又在事实上由于某些原因——比如身处营养仓——没有出现异常，这个错误的概念就会被大脑和身体接受。那么当潜行者结束长期潜行回到现实世界，就会发生各种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比如概念性厌食症等。VR潜行设备的一项基本要求就是必须能够保护潜行者的基本意识。所以说……”
“康说的胡浪环唷通呵库哟或谁的。（上述的不良反应都是故意发生的。）”
“……把饼干咽下去再说话。”
“好香的呜……”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吓了一跳。然后，结翼毫不犹豫地把饼干扔掉，举起手枪指向声音的发源地——两人头顶上的废墟。
但是战术手电照亮的场景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是……”
在城区的另一端，侦查队的主力依旧在和装甲列车{收割者Г}交战。侦察大队由于火力严重不足，且战且退，双方已经从一开始的战场离开，来到了城中机场所在的大型摩天建筑集群附近。
用精准的一击将前进方向上的人型机械哨兵摧毁，太阿连换子弹的功夫都没有就被迫在身后穷追不舍的装甲列车的强大火力下从作为藏身之处的废弃浴缸里落荒而逃，各种口径的枪炮弹像雨点般落在两旁的建筑物上，大大小小的碎块向着地面坠落。有一些小的落在玩家的身上，被结实的装甲弹开，也有一些太大、太重、太快，对玩家造成了各种程度的伤害，还有一些人被砸中头部，进入了{昏迷}状态，周围的玩家只好将失去意识的战友抬起，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奋力逃亡。
“快，我们只要进去那栋大楼就可以逃离它的追击了。”
“合金”小队的队长Metal-01边跑边向身后的联队成员下达指令。
太阿一边更换弹匣，一边抬头看向被联队长认为是藏身之所的大厦。激战中的摩天大楼因为有着独立的发电设备，所以依旧灯火通明，再加上皎洁的月光，双子塔的轮廓就这样展现在她的面前。那是横跨在数公里长的江河上的数对双子塔的其中一对，在离地大约八百米的位置，一座观景天桥将双子塔连接了起来。
之前的战斗中，这里远离人群聚集处，所以双子塔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灯火通明的状态也代表这座塔并没有沦陷。
即使装甲列车的冲击力再强，要推倒如此巨大的双子塔也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的，侦查小队只要沿塔向上跑，通过天桥抵达对岸，那么即使是强如装甲列车也只能“隔岸观人”了。在之前的战斗中，这列行走的弹药库展现了其非凡的火力和硬得让人头疼的防御力，然而，它的灵活性和准头都相当的残念，更为重要的是，这货是列车啊，即使基于无轨电车的概念获得了离开铁路飞奔的能力，但是……
（列车是不可能攀爬玻璃幕墙的……应该不可能吧。）
太阿在自信地得出结论后，却又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等…等等…我…我要…我快要不行了。”
太阿回头看向已经渐渐掉队的玲音，顾不上追兵的凶猛炮火，急忙一把拉住玲音向着前方毫无意义地乱挥着的左手，拼尽全力向前奔跑。100米、50米、30米、15米、10米……
就在两人刚刚冲进大厦入口处时，身后紧追不舍的装甲列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它的底部也发出了奇怪的高频的机械声。
（喂喂喂，不会吧！！！）
回过头的太阿眼中的情景事后成为了困扰她数月之久的梦魇的根源……
原本依靠着金属轮快速前进的装甲列车不知在什么时候抛掉了所有的轮子，而代替那些神奇消失的轮子的，居然是一根又一根看上去纤细的可笑的机械臂，现在再称呼它为“装甲列车”就有些不合适了，应该称呼它“铁蜈蚣”比较贴切。
铁蜈蚣首先仰起了自己的前半部，借助之前高速移动时的惯性靠上塔体，然后将自己那数以万计的“足”伸向双子塔的玻璃幕墙，接着……那庞大而又沉重的身躯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塔的外壳。
在塔内部第一时间看见这一切的太阿和玲音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们从失神中唤醒……
“乃们则斯在搞嘛！快点逃咯！”
“黝黑”小队的队长，也是在战前找“瓦尔基里”小队茬的混混头子（顺带一提还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可爱妹妹）的人型装甲玩家【斯柯达】。他看起来似乎是正在执行断后的任务。
太阿和玲音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然后拔腿跑向{Z轴柱}。
所谓的{Z轴柱}是一种可以在建筑物的Z轴（即竖直方向）上任意移动的装置，说白了就是根柱状的电梯，但是与传统电梯不同的是，{Z轴柱}使用的原理是在特定范围内进行特定方向的超短程空间折跃。
如果要做到像是随意传送到任意一点这样的功能就会涉及三维空间坐标定位，目前这样的技术还不成熟，但是只进行单轴方向上的安全传送的技术还是成熟的，{Z轴柱}便是将其技术实用化的产物。
当然了，游戏里的{Z轴柱}说到底也就是个传送门，没有现实中的这么多麻烦的技术限制，占地面积也远远小于现实中的{Z轴柱}。
多亏了{Z轴柱}，玲音与太阿迅速来到了天桥所在的楼层，甚至比巨蟒一样的装甲列车更快。
“快点，玲音。”
“嗯，嗯啊。”
三个人来到了天桥前，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桥的整体结构已经完全被毁了，就好像是在内部被炸药定点爆破了一般，只剩两根钢索颤颤巍巍地横跨在两岸之间。
桥下是几百米高的深渊，如果掉下去的话毫无疑问是死路一条。
往另一边看，太阿越过云层看见“铁蜈蚣”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绕着整栋建筑螺旋式上升。没有人会怀疑，再过几分钟，那只该死的“多脚兽”就会将他们三人置于火力网之中。
（没有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哼，看上去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啊。”
斯柯达突然恢复正常的语气确实很让人意外，但是，他的话中的内容显然更加重要。太阿不禁咬紧牙关，握紧双拳，身体也微微地颤抖，这一切都让唯一不知所措的玲音感到莫名的恐慌。
“什么…意思？”
天桥缺失的部分至少有20米，这么长的跨度显然不是仅仅依靠高速带来的动能就可以跃过的，在空中必须有一个向上助推的过程，这样就能够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显然，这座断桥只有带有机械翼的两栖型和拥有飞行能力的强袭型机械化装甲可以跃过，攻城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跃过去的。
也就是说，在场的三人中，玲音不可能通过断桥。
而这，也就是太阿正在面对的抉择——丢下玲音就能跟上大部队，极大地提高自己的生还概率，但是玲音绝望的眼神也许会成为自己一生的阴影，此外，自己以后也无法再出现在结翼和晶兰面前了；但是陪玲音留下，就只能两个人孤军留在敌后，而且还有可能被失去目标的“铁蜈蚣”追击，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
该怎么办？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欸？”
来到了断桥边，斯柯达看向两人，然后自信满满地说出了那足以让人大跌眼镜的方案：
“就让我们两个人托着她飞过去吧。”
“哈？”
因为这实在是不合时宜到甚至让人想要笑出声，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笑不出来，所以太阿只好念白似的干呵呵两声。
“哈哈，真好笑。别闹了，正经一点……等，等等，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斯柯达看过来的目光毫无戏谑之意，反而一本正经，这让太阿有些慌张。
很显然，斯柯达没有在开玩笑。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两个怎么……”
“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胡话。这个《AIS》所采用的名叫‘Another World III’引擎是利用量子算法还原物理效果的最新VR物理引擎，能够以近乎完美的方式重现现实世界中的物理效果。”
“所以呢？这跟你提出这个和自杀无异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这样算，假设玲音的质量是我们两人的总和，那么就可以认为相当于我们两个人单人飞行但是机械化装甲的机动性减半。我们需要越过的距离是20米左右、最多不超过25米。在正常装备的情况下，两栖型机械化装甲至少能够垂直爬升10层楼的高度也就是大约34米……”
“你是说，假设现在爬升高度减半，只有17米。17米的滞空时间大约是1.8秒。假设我们把所有的动力全部用在爬升上，再加上上升所需的时间。2.5秒要突破20米的距离需要的初始速度是大约是29公里每小时，25米需要达到36公里每小时。”
“等……等等，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很显然，两个不合时宜地进入学者模式的同伴讲的话让玲音的混乱程度更上了一层楼。好在两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仍旧用接力的形式向玲音解释道。
“这也就是说，只要在飞跃前达到30公里左右的时速……”
“我们就能三个人一起飞跃到对面去了。”
“但，但是要怎样才能加速到……啊。”
看着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玲音即使再木讷也明白过来他们是想要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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