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设定只要检测到人类的非睡眠状态脑电波就会发光的复合材料制成的天花板、装有压力感应器的可发光地板以及与房主的健康监视器相连接的中央电脑都由于人为的阻断处于休眠状态，整个房间十分的安静，只有自律型清洁机器人偶尔会发出一点声音。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待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的这一男一女给人一种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感觉。
“哼，终于还是这么做了吗？AG那帮家伙。”
穿着白大褂，一副研究员打扮的年轻少女的葱白手指从对面的西装中年男子传来的用全息投影显示的报告书上划过，将显示报告书的窗口关闭。
“‘盖亚’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完全自律的人工智能，但它毕竟不是人类，我们很难约束它，如此危险的东西，AG居然要将它投入商业运作，我希望老师你可以出面阻止他们，现在只有你能阻止他们了。”
中年男子一脸焦虑，用合成结晶硅制成的镜片之下，一双眼睛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脑科学家——莫林教授。
但是莫林依旧只是冷笑，过去的她因为完全解读人类的脑电波系统和开发出不借助手术从体外安全、即时、方便地干涉脑电波的方法而获得过诺贝尔奖。她也曾亲手制造了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号称在不移植任何生体器官的情况下也能拥有完整人脑功能的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盖亚”。然而，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没有实权、被人软禁的柔弱少女。
“‘盖亚’在很多方面都是历史第一，关于它的情况很多还都只是处于假设阶段。再加上我为其编译的模拟情感模块、本位感模块和抉择模块使得‘盖亚’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个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情感，同时还不为利益最大化主义所约束的人工智能。从这个意义上讲‘盖亚’确实充满了未知。只是……”
莫林话没有说完，故意停顿在转折处。她离开座位，走到客厅的另一边开始摆弄起小型吧台上的杯子。
莫林先是用一个机械臂把棕色的液体倒进两个高脚杯中，再用另一条机械臂往杯中充入了某种气体，然后把其中一杯放在墙壁中部的传送带上送到了西装男子——她9岁时在北京大学高等脑科学学科授课时结识的大学生，现任国立脑科学院科研部副主任高邮的面前。
莫林依靠着小型吧台，将棕色的液体大口喝下。而高邮嗅了嗅，发现其中的液体的真面目后，立刻摆手拒绝。
“我待会还要开车，老师。喝酒，恕我无法奉陪。”
“这不是酒，而是模拟了酒的气味和口感的合成饮料。脑实验证明这些合成物质对于大脑相关区域的刺激和酒精是一样的，但是这些物质在血液中的存在时间很短，不会影响你开车的。”
高邮半信半疑的抿了一口。砸了砸嘴，好像是不过瘾的样子，于是他放开嘴喝了一大口，接着，他皱起眉，似乎是想仔细回味什么，又喝了一小口，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莫林。
“我知道你嗜酒，有什么感想但说无妨，这东西我也就是调着玩的。”
“是的……嗯……老师，我……啧……怎么说呢？这酒的味道很赞，但是……我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只是……”
“只是说不出来？”
“嗯……是的，老师。恕我失礼，请问这到底是……”
“这个问题也曾经困扰了我很久，临床实验和理论都证明这些物质对于大脑的相关区域的刺激和酒精完全没有区别。但是直到最近我才想明白是为什么……”
“是为什么呢？”
莫林盯着自己的学生的双眼，放下了酒杯，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潜意识。人类拥有潜意识，你会感觉不对劲就是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不是酒。潜意识是人类大脑的奇迹，人类在无意识状况下记忆的效率是有意识时的数倍，虽然持续时间大部分都很短。潜意识总在不知不觉中帮助到你。嗯……打个比方，有时你会忘记钥匙放在哪里，这时你先会到几个固定的地点去找，这几个固定的地点就是你有意识记忆的。而如果找完这几个地点你还找不到你的钥匙，你就会去几个看似随机的地点‘碰运气’，这几个‘碰运气’的地点就是你潜意识里记忆的你最近几个放过东西的地点，而通常这时你会找到钥匙，除非钥匙被别人动过或拿走了，当然也不排除你的确忘记了的可能。”
“您说的很有道理，老师。但是，这又和‘盖亚’的隐患有什么关系呢？”
莫林一脸微笑，默默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看起来是要让他自己领悟。
高邮也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沉思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他似乎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抬起头看向莫林，莫林用一脸的微笑鼓励他说出来。
“老师，我……我认为，你是不是想说，‘盖亚’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不具备潜意识的大脑能力，所以，比如说刚才的找钥匙，‘盖亚’在找过固定地点后还找不到钥匙就只会想到去重配一把钥匙。”
莫林维持着微笑，但是微微低下了头，闭上了眼，轻轻的摇了摇头。高邮的表情仿佛是在坐过山车一般，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苦涩。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被这个年轻的天才批评的日子。
“虽然不对。不过，能思考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你刚刚的结论里犯了两个错误。首先，‘盖亚’有没有类似潜意识的能力其实还是个待确定的问题，之前我也说过，‘盖亚’的系统加载了包含模拟感情在内的模拟人格程序，所以‘盖亚’其实已经具有了所有使潜意识产生的条件。其次，刚刚你用来举例的方法对于‘盖亚’完全不成立，因为对于它来说，‘忘记’是不可能的。确切的检索到目标数据，这是在电脑诞生之初就要求它必须拥有的能力。也因为相同的原因，我们很难通过实验得知‘盖亚’是否具有潜意识。但问题是……”
莫林停下了话语，看着窗外日新月异的街景和万年不变的月亮。她的表情闪过一丝迷茫，但立刻消失不见，然后，用少年老成的语气说道：
“如果它真的有潜意识，会思考，还有心。那他就会变坏，或者说，试图反抗。尝试拥有对于自己的，嗯……怎么说？‘人格’？的完全掌控权。因为这是每一个有灵魂的生命的基本追求。”
“不会的，老师，我们有编制语言监视程序，‘盖亚’所做的所有目标是改变自身代码的操作都会被我们监视，所以……”
“万一是逻辑错误呢？”
莫林把视线重新落在高邮身上，用比刚才更严肃的语气和更认真的眼神来告诉高邮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编程语言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只是改变了几个循环的运行顺序，结果却无法达到设计的目标或者陷入了死循环的情况。这种故障，你们也能24小时监控并处理吗？再说了，为了编译‘盖亚’的程序光是程序语言的字符就占了上万TB的内存，这些还不包括上传到网络进行云计算的部分，你们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知道‘盖亚’在角落里做些什么呢？”
沉默，两人都沉默，仿佛世界为他们的对话停止了。明明是盛夏七月，待在没开空调的房间里的两个人却都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
过了一会儿，高邮打破了沉默。
“老师，那……那个游戏……”
“嗯，我会去玩玩看的，毕竟是自己创造的的人工智能管理的游戏。现在我也被研究所和AG驱逐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盖亚’。”莫林回过头，看向竖立在自己卧室的床头的VR潜行设备，也是最后一型由她主持设计的机器——造梦者165型（Dream Creater Type165）
“是吗。那就好……啊，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高邮一口喝干合成饮料。但此时，莫林仿佛是没看见高邮站起身一般，头也不回地说：
“对了，高邮。今晚你在这里过夜吧。”
“呃……老师，别闹了，让人听见了会让人误会的。”
“我没闹，你刚刚喝的那杯可是正宗的威士忌。我刚刚只是稍微加了一点氢气罢了，氢气可不溶于水。”
高邮一脸茫然地看向莫林，莫林回过头，耸了耸肩，背着月光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说道：
“潜意识可不会一直正确。这件事你要尽快明白。顺带一提，这才是‘盖亚’最大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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