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冒险帐篷』。
一种只需要一千诺拉就可以买到的泛用品，主要用途是在野外设置休息场所，规避怪物的袭击。
不过，现在的我最看重的是它的一个特性——系统规定只能有一人进入。
不要小看这一点，对于我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因为，相对于和一个性格脱线的女孩子居住在城镇的『旅店』——而且还是同一个房间中，它能够更有效地阻止今天早上那种紧急事态的发生。
绝美的蓝发少女穿着没系扣子的睡衣挽住我的胳臂，还若无其事地问早安这种事情……
内心险些淹没在罪恶感的谴责中，我心悸地打了个冷颤。
我可不想每天都以那种剧情作为开头啊……
设立好放置位置，帐篷就会自动伫立起来了这点倒是剩了亲手搭建的麻烦。
呼——
『啊，立起来了，好有趣。』
悠的双眼闪着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光芒。
『呐呐，艾欧，这个能给我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它干什么？』
通过『交易（Deal）』功能将帐篷交给了悠，我的心里隐约滋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错觉吗——就在我这么疑惑的时候。
呼——噗——呼——噗——
『艾欧，你看。』
『给我住手啊！那东西是消耗品啊喂！』
呼——噗——
……
于是，在重复了几次『搭建』和『拆解』后，那个倒霉的帐篷彻底没了声响。
『呜，坏掉了……』
悠有些失望地按着她面前的操作面板，那里显示着『耐久度（Durability）』已经归零的『简易冒险帐篷』，同时像小孩子把刚拿到手不久的新玩具弄坏了似的抱怨道。
『艾欧，我好像，得到一个「称号」。』
悠将她的『人物』面板分享给了我，左上角显示着一个标示着『New！』的称号——
『帐篷杀手（Tent Killer）』，稀有。
……
『……听好了，以后帐篷这种东西归我保管，绝对，一定不准碰，明白吗？』
看来之前在希耀城买下另一个作为备用真的是明智的选择。
还是先把晚饭搞定吧。
『悠，一起去……！』
我从『物品（Item）』中取出金属钓竿，背后突然传来被谁注视着的感觉。
警惕地回过头去，发现身后除了树木和蕨类植物以外，什么都没有。别说会袭击人的怪物了，连一点『会动的生物』的迹象都不存在。
微风吹过，将遍地的青草吹得弯了腰，发出『沙沙』的声音，之后，森林再次恢复如初，周围依旧弥漫着让人安心的平静。
（是我多心了……吗？）
『艾欧？』
『啊，没什么，去钓鱼吗？』
『嗯嗯！』
将刚才的感觉归结于压力过多造成的判断失误，我和悠一同向着之前路过的一条溪流走去。
『嘿咻。』
『对，像这样握好鱼竿的尾端，然后注意观察浮漂，沉下去的时候拉竿就行了，不是很难。』
『艾欧，好像上钩了。』
『看来是呢，拉竿吧。』
『……』
『悠？』
『好沉，艾欧，请离远点。』
『啥？咕啊？！』
噗——通——！
这样的对话之后，之前一直吵着要我教她钓鱼的悠，和鱼竿一起被拉到了小溪里。
Lv40的鱼类对于只有5级的人果然还是太勉强。
看着全身被水花打湿的衣服，我终于明白那句『离远点』的意义所在了。
『啊，湿透了。』
『没事吧，悠？』
『没事。』
『那就好，呃，等，等一下！』
『艾欧，怎么了？』
『湿透了啊！』
『是呢。』
『不对啊！里面，全都看到了啊！』
由于全身都浸在了水里，悠的衣服如今已经形同无物。本就单薄的衣物变成了透明色的毫无意义的布料，紧贴在悠娇小的身体上，白色的内衣隐隐若现，这致使我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啊。』
『「啊」你个头啊！赶紧换一件衣服啊！』
『不行。』
『为什么呀！』
『没有别的衣服了。』
……
我早该想到的。
我真的早该想到的。
如果我能早些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话，或许我的背包里已经准备了不下五套的女性装备了。
可惜，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即便你想用五年的寿命来换你也换不到。
比如现在我宁可『Controller』把我的等级下调十级然后奖励我一件女孩子的衣服。
『……先把那件睡衣换上吧。』
『可是，扣子，不会系。』
悠用她那水灵的双眼闪动着诚挚无邪的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唔，不，不妙！）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别过头去。
不过悠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她穿着那身湿透的蓝色布甲，走到我的面前，然后——
盯——
……
盯——
『知，知道了啦，我给你系，我给你系就是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云漪沉默着坐在我的电脑前，一手晃动着她最爱偶像的演唱会门票两张，一手控制鼠标将光标落在我的『史诗级』装备旁边的『丢弃』键上，然后微笑地看着我。
经验告诉我，趁早认命。
『艾欧，请。』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换上那件白色的睡衣，悠就这么站在那里，脸颊泛着红晕，仿佛在期待什么一样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蹦出『任君采摘』这个词啊！！！
脸好烫，真希望地上能有个洞让我钻进去。
可惜洞是不可能出现的，或者说我现在没有选择了。
（饶了我吧……）
『唔，唔嗯……』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可是，好痒。』
『我会尽快结束的所以求你别再做出可能引起别人误会的事情了！』
首先将目光移向一旁解决掉了敏感部位的扣子，也就是正数第二个，好让我能将视线安心地移回来。
随后我爆发出了可能是一生中最快的速度系好了剩余的扣子——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唔啊啊！为什么下面没穿啊！』
『忘记了。』
『这种事情不能忘啊！』
『为什么？』
『……这世界上能够理所当然地问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你了吧。』
『那是夸奖？』
『不是啊！总之，先把下面……！！』
嘶！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搂住悠扑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一只庞然大物张着腥气逼人的巨口从我们的上空掠过。
『没事吧？』
『嗯。』
『我们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我站起身，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生物。
那是一条巨蟒，身长足足有七米，深棕色的身躯上分布着无数狰狞的绿色花纹。它盘踞在我们不远处，一对黄色的蛇目死死地盯着我，嘴中还不时地吐着危险的信子。
『吞蟒』
类型：Boss
种族：爬虫
级别：C
对着那只凶物使出通用技能『洞悉』，显示出的信息令我不进呼吸一窒。
（开什么玩笑，C级的Boss？之前感受到的被谁观察的感觉就是来源于这家伙吗……？）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都有固定的居住点的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唔！』
吞蟒摆动起身体，巨大的蛇尾像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我拔出背后的『冰晶剑』迎击，虽然弹开了它的进攻，但手上传来的力道险些将我的剑给打飞。
体力值也跌落了一些。
『悠，你先离开这里，我把这家伙引开！』
『拒绝。』
『诶？』
『艾欧，又要一个人战斗了吗？』
『咕……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当！
蛇尾再次袭来，我像之前那样挡下，然后趁机上前，右手将剑横在体侧，技能光芒亮起。
自创技能，『斩光闪』。
疾速的三连斩落在吞蟒的身体上，但由于Boss特有的『状态抵抗』，吞蟒只用两秒就可以打破『硬直』状态。
『赶紧走啊！』
『不要！』
吞蟒脱离了技能控制，发出愤怒的嘶鸣。
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吞蟒张开巨口向我发动了噬咬。
喀！哧——
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冰晶剑』的剑身有一半都被咬在了吞蟒口中，然而这只凶物的嘴却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反倒是我的剑在两排锋利蛇齿的挤压下发出了阵阵哀鸣。
（不好！这家伙的STR太高了！）
吞蟒叼着剑，将我连带着甩向一边。
顾不上后背撞击地面传来的疼痛感，我赶忙起身，准备迎接它的追击。
但是，我看到的却是令我恐惧的一幕。
吞蟒无视了我的『仇恨值（Threat）』。
对其造成伤害的只有我一个人，依照Boss的行动方式，它应该第一时间就来攻击我才对，直到将我杀死为止。
但是那只可憎的凶物却无视了这一点。
它向着柔弱的少女露出满嘴的利齿，扭动着身体咬了过去。
那个距离，即便我用『冲锋』也到达不了。
那是『生』和『死』的距离。
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窟。
『悠！』
又要重演了吗？
血月之夜，同伴的死，绝望的哀嚎，还有那种任凭命运宰割的无力感。
不远处的巨蟒，重叠了『魔魇』的倒影，它扬起血红色的钩爪，狞笑着，向着我最重要的人挥去。
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
好想要力量啊。
可以保护一切的力量。
哪怕付出我的灵魂也可以。
腰间传来无声的呼唤。
恶魔的屠刀在诱惑着我。
那是用同伴的死，换来的禁忌的力量。
是使人堕落的力量。
以前在使用它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与之对应的觉悟，只是想着不要被那种东西控制就可以了。
现在终于轮到我付出代价了吗？
那力量握得越紧，我就会进一步迷失自己，沉浸在那无边的仇恨和杀意中，然后堕落下去，变成一个再也不是『我』的怪物。
哪怕只有十秒，我都曾险些没能回来。
即便如此……
我也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因为我死去了！
『堕落就堕落吧……』
我抽出了腰间的冰冷之物。
漆黑的躯干，血色的铭文，如同死神之镰；猩红的枪口，缠绕的黑雾，如同恶魔的凝视。
其名为『葬送之枪——恶渊』。
葬送生命，葬送灵魂。
『杀意』袭来，我没有再抑制它，任由它控制了我的身体。
发出邪恶的笑容，我的视野早已一片血红，除了锁定那个令我憎恨的凶物之外，我将一切都交给了心中的欲望——
毁灭。
『呃啊啊啊啊！！』
由于『速度（Speed）』超过了现有玩家所能达到的极限，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到了吞蟒的面前，『恶渊』喷吐着红色的灵能子弹，『鹰喙』，『审判子弹』，『乱射』，在巨蟒的双目上绽放出一朵朵猩红之花，『冰晶剑』释放出不同于往常的幽蓝光芒，切割在吞蟒的身体上。
嘶！
由于受到攻击，吞蟒发出痛苦的鸣叫声，攻势戛然而止，它再次将蛇目锁定在我的身上，然后愤怒地向我甩出蛇尾。
只不过它的攻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徒劳的。
当！
我抬起右手的『冰晶剑』，稳稳地架住粗壮的蛇尾，将其抵向一边的同时，手中枪和剑一起亮起了技能光芒。
进阶自创技能，『斩魂闪（Soul Slash）』。
湛蓝之刃挥出连光都能斩断的飞快连斩，黑红之枪射出掠夺灵魂的子弹，『斩魂闪』的『强制硬直』无视了吞蟒的『状态抵抗』，将其打入长达三秒的无力化。
『去死，去死，去死吧！哈哈哈哈！』
疯狂的呼喊，让我完全确信了自己的沉沦，现在的我，只能看着自己丧失理智一样破坏着眼前的敌人，等待恶魔接管自己的身体。
不过无所谓了。
只要能保护好她……
进阶自创技能，『魔裂闪（Devil Break）』。
『龙牙』，『升龙』，『月华』，右手，剑的幽蓝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极致，七连斩毫不留情地切割在吞蟒身上，与此同时，左手的枪也发出了黑红之低吼，强力的子弹撕开吞蟒的皮肤，破坏起它的内部结构。
巨蟒多达四条的生命值总算被消掉了四分之一。
还不够……
我要，更强才行！
『梦魇（Nightmare）』种族特有技能，『朔魔鬼影（Haunting Shadow）』。
十七个漆黑的影子如同分身一样离开了我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大脑几乎要被扯裂一样的痛苦。将一个人的意识强行分配给其他十七个个体并加以操纵——这种超出自然限制的事情，代价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楚。
但是不同于以往，开启这个技能不到几秒就面临崩溃，现在的我甚至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控制他们使用技能。
以前别说技能，就连攻击都很难控制，只是勉强能够做到移动。
但是现在的我就是这样想的，不，或许已经不是『我』了，而是那个寄宿在我身体中的『恶魔』。
嘶！
吞蟒再次发出刺耳的嘶鸣，看来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不过……
『死吧！去死吧啊哈哈哈哈！』。
自创技能，『拥抱末日』。
十七位恶魔的使者架起他们的武器，随着他们的主人发动了最终的攻击。
如同末日一般。
『拥抱末日』这个技能，本来是在我同时装备着『灵能枪』和『单手剑』的时候，突发奇想可不可以试着自创一个『枪剑』系的技能，于是将『灵能枪』和『单手剑』的技能混在一起尝试着录入，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作为糅杂了五个单手剑技能，四个灵能枪技能的总和体，『拥抱末日』有着高达十五次的攻击次数，至于威力，即便只是装备普通的灵能枪，这个技能也曾经做到过秒杀一个E级Boss这种没有任何一个玩家能够做到的壮举。
正如系统给予它的名字，『拥抱末日』。
即便只有主体五分之一的能力，鬼影们也发挥了令人绝望的攻击力，无数的斩击和子弹，狂风一样倾泻在吞蟒的全身。吞蟒剩余的三条生命值几乎是以两秒一条的速度飞快流逝着，这只具有一定级别人工智能的Boss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嘶叫着试图使用技能。
但是它已经没那个机会了。
剑刃落下的同时，子弹就会在下一刻呼啸而出，『拥抱末日』不会给敌人任何挣扎的希望。技能完美地实现无缝衔接，从一旁看上去，我可能就像杀戮的风暴一样，旋舞的幽蓝长剑，喷吐着红炎的黑枪，正诠释着『末日』的真正含义。
在这种近乎发泄一样的攻击中，我竟莫名感到一阵兴奋和愉悦，即便我现在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下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了呢……）
身体已经快要脱离控制了。为了切实地击杀吞蟒，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回『恶渊』，现在，即使我想要将这恶魔之物收回，也已经做不到了。
那个恐怖的无名寄生虫，已经快要完全掌控我的身体。
（悠，应该已经离开了吧？这样的话，我总算保护了她呢……）
最后的『乱射』。
上百颗灵能子弹穿过了吞蟒的身体，这只凶物连技能都没能释放出来，便成了『恶渊』的祭品。
嘶——咚！
伴随着哀鸣，吞蟒庞大的身躯软倒在地上，地面随之发出震颤。
这只不久前还在耀武扬威地威胁着我最重要之人的生命的凶物，就这样迎来了它末日。
在恶魔面前，生灵的抵抗都是那么得徒劳。
（活该……）
鬼影们纷纷消散，我的身体由于透支而晃了晃。
这样就……
意识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个恶魔似乎已经成功接管了我的身体，我嘴角那更加狰狞的笑容便是十分充分的证明。
视线开始模糊，大脑几乎接受不到视觉影像了。
整个脑海剩下的只有那种不可遏制的欲望。
杀戮，毁灭，屠虐。
『我』，已经不存在了吧？
（不过无所谓了，这次总算是好好守护住了……）
本来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呢。
四周都是血红色的，外界的景象已经变成地平线那样的遥不可及之物。
我放下一切，等待最后的湮灭来临。
但是，我残留的意识却捕捉到了那抹蓝色的身影。
『呃啊……』
（为什么，你会在……）
『艾欧。』
『吼……呃吼吼！！』
（不，别过来啊，离开这里啊！）
『我』举起了左手的枪，泛着猩红光芒的枪口对准了少女。
『艾欧，做不到的，对吧？』
『呃啊！！』
嘭！
在『弹匣』的压缩转换下，红色的灵能聚合体脱离了枪身，化为可以掠夺生命的子弹飞射出去。
子弹掠过少女的脸颊，在其上添上了一条红色的血痕。
即便只是擦到少女的皮肤，她的生命值依然降到了三分之一处。
（别再过来了！下一枪，真的会，真的会打中的啊啊！）
『艾欧，很温柔。』
嘭！
少女再次迈出一步，『恶渊』再次开火了，但是这次却打偏了许多。
（你会死的！别再过来了！）
『艾欧，就是艾欧，很温柔。』
嘭！咻——
『艾欧，不是什么恶魔。』
嘭！
『所以……不要，一个人。』
『啊……』
大脑刺痛起来。
意识恢复了一些清明。
挤入我脑海的，是那些与悠的回忆。
虽然认识不到三天，但少女的微笑已经铭刻在了我的心中。
……
偶尔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艾欧，夸奖。』
……
偶尔也会像个挚友一样支持我。
『我会保护艾欧的。』
……
偶尔会做一些脱线的行为。
『艾欧，扣子，怎么系？』
但是……
『约好了，要一起的。』
少女的双目已经噙满泪水，但她却微笑着，笑地那么单纯，无瑕。
她走到我面前，紧紧地抱住我，似乎想要将温暖传递给我，将那份羁绊告诉我。
是啊……
约定过要一起的……
『所以，所以……』
『！！！』
少女踮起脚尖。
她的唇瓣贴在了我的嘴唇上。
温凉，柔软，如同世间最易碎之物。
水晶一样的唇。
天使的吻。
我惊讶地注视着她。
她将我举着枪的左手压下，将那恶魔的爪牙收回我腰间的枪套中。
一瞬间，视线中的血红如同潮水一样退去。
嘤。
如同银铃轻摇，蓝色的片翼在悠的背后凝聚。
片翼慢慢地收拢，覆在了我和少女的身体上。
内心突然变得平静了，是我的错觉吗？还是——
少女仍然一动不动。
只有那美丽的片翼泛着海蓝色的光。
『纯蓝之翼——圣灵的幻想曲』。
如同最温暖的港湾一样，守护着我和少女。
四周宁静得很，那些怪物也很难得地没有出来打扰。
夜幕不知不觉地降临了，蓝色的灵能粒子飘荡在四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梦似幻。
少女将唇移开，泛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双眼。
『别再一个人了……』
嘤——
片翼微振。
她微笑着。
在我心中，那是最美好的希望。
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幻想曲。
『唔嗯……好吃。』
悠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鱼，一边咀嚼一边向我夸奖道。
这次的食材是『凯恩洛格（Kaneloge）』，一种淡水栖的河鱼，全身虽然布满危险的粉红色，但是属于可食用鱼种，肉质松软，口感上佳，算是凯恩森林的特产。
抛开『属于Lv35的鱼类，钓鱼初心者请勿尝试』这一不友善的因素不谈，倒是个不错的晚餐选择。
『是吗，那就好。』
我笑着回答道。
泽诺拉披上了夜幕的薄纱，篝火正『噼啪噼啪』地燃烧着，尽职尽责地驱散四周的黑暗。
繁星安静地点缀着深邃的夜空，皓白如牛乳般的月光无声披洒，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我抬起头仰望，渐渐出了神。
『艾欧，没事？』
『嗯，啊。』
『太好了。』
看到我失神的样子，悠担心地询问道，听到我的回答后，才向我微微笑了笑，继续攻克手上泛着金黄油脂的烤鱼。
可爱得令我的心都不禁一暖。
『抱歉，悠。』
『艾欧，指什么？』
『那个，我之前不是攻击你了吗，对不起。』
『是呢，真过分。』
『咕……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礼貌地说一句「没关系」吗！？』
『不，有关系，因为，艾欧说谎了。』
『诶？』
悠的声音和平常一样细腻平静，但是语气好像有些生气。
『艾欧，为什么，又一个人去面对？』
『……』
我将目光移向别处，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了。
『！！』
淡淡的香味传来，悠把双手撑在我的膝盖上，将美丽的蓝色双瞳移到我躲闪的视线中，由于贴的太近，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那细细的鼻息。
（怎么又是这个姿势啊！？）
『为什么？』
『等……悠，太，太近了！』
『请回答，问题。』
『所以说太近了啊！你先站稳了再……！唔哇哇哇！』
咚！
于是重心过度前倾的悠就这样将我推翻了过去。
我从用作椅子的石头上脱离，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地上，顾不上撞击带来的疼痛感，我便惊讶地发现悠正跨坐在我的腹部，她俯视着我，大海一样深邃的瞳孔依旧紧盯着我的双眼。
（等等，这体位反而更糟糕了吧！？）
不过少女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她用双手撑在两边的地面上，以一种趴伏的方式阻止我起身，然后——
『艾欧，为什么？』
——用平静中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向我问出同样的问题。
『因，因为，你会死的啊……』
『所以，艾欧，就要孤独一人吗？』
『没办法的吧……不使用那把枪，我只是个普通玩家啊，C级的Boss怎么也打不过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如果用了那东西，我就会……』
变成一个再也不是『我』的怪物。
见到生命就会挥剑去砍，心中只有破坏的欲望。
虽然现在想起来没什么真实感，但这种事情确实发生了。
不但发生了，我甚至做出了那种事情——
我将枪口对准了悠。
原本出卖灵魂是要拯救别人的，到头来差点成了凶手。
『艾欧会，变成坏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悠能活下去就好，我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这么想着，所以我才用了那把枪……』
『笨蛋。』
『诶？』
『艾欧是，笨蛋。』
悠低着头这么说道，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死了的话，不会悲伤吗？』
『会啊，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太狡猾了，那种话。』
『本来，我这种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管在哪我都是个累赘，身边的人也因为我受到伤害。』
虽然这种话很对不起琳姐，但是这也是事实。
从那之后，因为那双被隐藏职业变成红色的瞳孔，我几乎每天都要面对玩家们的追杀。
我一次又一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在想起那句话后，我咬着牙活了下来。
『你会找到的，你的意义。』
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在寻找着。
我的意义。
但是努力却并不一定意味着成功。
我找不到。
这个害死同伴，拖累着身边的人的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我真的有意义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多半，根本就没有的吧。
一切不过是我不甘的情感在作祟罢了。
不能坦然面对『我害死了同伴』这个事实，想要给自己找个借口，逃离良心的谴责。
但是……
我没有意义，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起点了。
『没错呢，我没有意义。』
『艾欧，不想活着吗？』
『……是啊，我这种人还是趁早消失的好吧。』
『那样的话，请杀了我。』
『……我说过这玩笑不好笑吧。』
『我是，认真的，请杀了我。』
悠再次和我对视起来。
双眼中透露的是世界第一的认真。
『艾欧，死了的话，我也会悲伤的，所以在那之前，请杀了我。』
『悠……』
『怎么了，艾欧，做不到？』
『怎么可能做到啊……』
『艾欧，做不到，的话……』
悠将脸靠了过来。
『我会成为，艾欧的「意义」。』
『！！』
『艾欧，要保护我，所以，要活下去。』
『以后，请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不要再，一个人了。』
……
那是少女小小的承诺。
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也不是什么雄心壮志。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约定而已。
这约定却成为了我的羁绊。
这可真是狡猾呢。
从那时起，我似乎就已经没有了说『不想活下去』这种丧气话的权利了。
因为，少女成为了我的『意义』。
她的微笑成为了我挥剑的理由。
我右手的剑，将为了她而挥舞。
为了守护她而挥舞。
不论命运有多么不公平，未来有多么令人绝望。
我都要斩开所有敌人，活下去，回到她身边。
因为，那便是我的『意义』。
（全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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