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恳请父亲大人去扫一扫母亲的墓碑，母亲她很是思念父亲大人的容颜。”
太白居下，着黑衣的叶潇双膝跪地，对着倚坐在楼檐上的太傅叩下了头。
他尽力的想哭出来，可不知怎的，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怎么也无法哭出来，有的，只是充斥胸腹间的悲意。
他以为他已经能控制那份怒火了，可只有正面对着叶太傅的时候，他才会讶异，原来那怒火，一直在燃烧。
在他鼓动着的胸口熊熊燃着，无色的怒火！
他身体是哆嗦的，旁人皆以为那是悲戚所致。
事实上，那是愤怒。
他知晓，叶太傅也知晓。
叶太傅端坐在椅子上，他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跪倒在人群中央的叶潇，一言不发。
右手掸着桌角，他皱眉，扬眉，面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仿若没有看见叶潇一般。
“爱卿，这是……你的孩子？”
哀文帝佑泽倒是好奇的打量起下面的叶潇。
细细看来，现在的叶潇与叶太傅模样着实不像。
可叶太傅年轻时的样子，佑泽却记得，与现在的叶潇一模一样。
“……”叶太傅冷冷的扫了眼地面上的叶潇，眼神中的温度很好的躲开了佑泽的视线。
“孩子，抬起你的头来。”
叶潇抿着嘴唇，缓慢而有力的抬起了头。
但他看的却不是坐在主位的皇帝。
与血族迥乎不同的黑色眸子紧紧盯视着，那个端坐在红柱侧面，整个侧身都隐入黑暗中的男人。
叶太傅平淡着眼神，两只眼睛的眼帘耷拉着，始终一副漠然的表情。
他平静，叶潇咬牙。
叶潇读懂了他的唇语，小家伙聪明得紧啊，可聪明，也救不了你的命。
牙齿越来被咬合的越大力，两颊的咀嚼肌凸显的明显。
咯啦！
主位的椅子突然响了。
将叶潇环绕一圈的所有人都诧异的昂着头，看那突兀的从椅子上半站起来的年轻皇帝，一时沉默了气氛。
那椅子被后推的声响也因此显得那么清澈。
哀文佑泽自觉失态，勉强一笑，坐回了铺了厚厚棉毯的椅子。
他仍自有些僵硬的看了叶潇。
那眼神，他吐了口气，那么的相似。
他仿佛又回到了夜下，那抹弯弯的月亮照耀在西夷土地上的明媚，月下的男人，执裹白匹练的长剑。
月光下，他的眼神幽寒的可怕。
就是那样的眼神，男人搂着他，单骑出营。
从西夷到中州，八百里的烟雨。
他跑死了马，也跑死了追他们的人。
当天云关近在咫尺时，前路却排布了一个纵队的骑兵。
男人看他了，一如叶潇这般的倔强，附带点点的疯狂。
男人横剑冲出，他就那么迈着双腿，冲进了骑兵的包围……
佑泽用手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爱卿的儿子，与爱卿很相似啊。”
停止了掸着的手指，太傅淡漠一笑，“是啊，很像。”
他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光芒。
遮了太阳照向叶潇的通道，叶潇便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一片因太傅而起的阴影。
太傅看着他，他也看着太傅，彼此都不曾退步，太傅：“你说的，我会做，但现在，请退下吧。”
叶潇眼瞳缩了下，果然。
他想起了公子曾对他说过：“如果你按着我说的做了，你父亲当着帝的面，是不会戳穿你的，起码得合着你演一场戏。”
“但戏总会结束……”公子微笑着，“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场戏无限的延长。”
叶潇那时茫然的看着他，公子仍微笑着，他将桌子上的茶杯推了过来：“可知晓帝此行的意图？”
叶潇搔了搔头，他本就不擅长思考：“邀太傅归朝？”
“只是其一，这么多次了，帝大概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做何？”
公子伸手掀开了他的杯盖，里面茶叶正沉浮，他含着笑的视线盯进他的眼睛，那般的隐秘。
“其二，嫁妹。”
叶潇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拱手而立：“孩儿听闻圣上欲嫁妹于我叶氏，但我叶氏却无后人能挺身而出，作为嫡长子，我。”
他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隔在太白居和他之间的，那一方临时搭建而成的演武场。倚着长戟而立的大男孩略带趣意的看着他。
佑泽究竟找不到叶太傅的后代许配，无奈之下只得有了这场比武招亲，似是企图藉此来向太傅拉拢关系，毕竟嫁的总归是长祈之人。
“我愿一试！”他咬牙说完这一句话，抢过仪仗队的长戟，因为他身份暂时扑朔迷离的缘故，那士兵想了想，还是任由他抢了过去。
“还望圣上恩准。”
他这么说着，却并没有等佑泽的允诺，径直，在众多人的惊呼声中，爬上了演武场。
仪仗队的长戟毕竟并非用于攻击，有些过于的轻盈，但叶潇捏着它就已经勉强了。
毕竟，他从未习过武。
主位上的年轻皇帝虽不曾有习武的经验，可并不难发现叶潇脚步的虚浮，他皱了眉：“这……不太……”
“如若闹出什么乱子可……”
“无需圣上担心，生死各由天命。”叶潇双臂托举着长戟，脸色因用力而涨红，双眼却仍是坚毅的模样。
“太傅，这……”佑泽向太傅打着眼色，企图太傅出面阻止。其实连佑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个小小的孩子做这些，或许真的是那倔强吧？
然而太傅却负了他的想法，太傅站着：“生死各由天命的话，”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也未尝不可一试。”
叶潇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公子的猜测是准了。
公子在那之后也曾说：“我也知晓你不擅武，可不擅武也得搏，那毕竟，是命啊，和着你妹妹的命一起绑在你的身上。”
“可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嗫嚅，明明公子都付了这么大的心血设计来设计去，可却栽到了自己不会武功这一项上，他有些羞赧，“真的不会武功啊。”
公子笑，转过脸不去看他。
风吹起他浓密的头发。
他说。
“还记得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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