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痛
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
因为是孤儿,所以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
但是在这个昏黄的色彩渲染的烽烟里,这种感觉就像一道闪电从天灵顶端直直劈下,迅速蔓延到全身上下。
如果按照人们的描述来说,这种感觉应该是痛苦,是伤心,是应该嚎啕大哭来释放的悲戚。
但是这些我都没有感受到。
左手依然抱着师傅逐渐失去温度的遗体,耳边是霜儿再也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声,然而放在心口的手掌感受下,心脏仍然如同过去一样正常地跳动着,只是频率有些快。
砰、砰砰、砰砰。
就好像在一刻钟里从寒山青羽湖跑到山脚青溪时那般有力急促地跳动着。
没有人们所说的被针刺般尖锐的痛苦,也没有所谓遗憾与自责交织成的悔恨,更没有所谓一瞬间失去节拍的错乱。
只是突然感觉,心里有某个地方好像在那个身躯倒在我身上的那一刻,一下子空了。
怎么揉也无法触及到,怎么拼命往里面塞东西都填不满。
宛若无止境的黑洞,吞噬着师傅留存在我记忆里的一切。
怎么填都填不满。
手掌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间隔里渐渐攥紧,青布衣衫渐渐变形。
我僵硬地抱起师傅的遗体,师傅脸上长年不化的皱褶一点点地松开,眼眸安详地闭紧。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嘴角边上未干的红色上,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开心。
师傅的嘴角微微翘起着,他在笑,很少见地笑着,舒心得像个小孩子。
搭在我肩上的右臂伴随着我的站起渐渐滑落,指尖轻轻从我脸上扫过,就像很多年以前抚摸我头顶时那般的轻柔。
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满足的吧,毕竟尽管一辈子被囚禁在这座城小小的方田里,可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后悔。
我抱起师傅,脚步抬起,同时转过头去看了看霜儿。
霜儿俯在石椅上,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小小的身躯不停地颤动着。
“该走了。”
也许连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般冷静,声音平淡到几乎冷血的地步。
我只是觉得,师傅看着我哭,大概会不高兴的。
云启城看见我哭,大概也会不喜。
霜儿抬起头来,娇颜上梨花带雨,鼻涕和眼泪和在一起,简直成了花猫。
她看着我平静的面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袖子狠狠地在脸上擦了两下,再见时,一张小脸上虽然依然留存着泪痕,可悲戚的情绪已经被大幅度隐藏起来。
我们还不能哭。
还有比哭更重要的事。
五芒星在脚下亮起,繁复的图纹点燃头顶的星光,就像是为师傅送行一般,圣白的光柱愈加璀璨。
在这个只剩血红残阳的世界里,它就是唯一的星。
我回望了一眼寂静的战场,乌鸦在啄食着逝者暗红色泽的尸体残缺的月白旗倾倒在破成两半的钲前,被鲜血染成酱色的红。
白塔开,眼眸里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地站在道路的两旁,舒成大将军站在最前端。
我抱着师傅走进星启路,背后霜儿咬着嘴唇紧紧地跟随。
人们没有哭。
历代的天枢阵守护人都会有化作尘埃消逝的一天,云启城早已学会用沉默迎接他们回归星海。
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炽热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面庞上。
我不理会,只是继续向前行进,黑色的洪流为我在无声中让出前行的道路。
我要去星冢,那里是所有守护者的归宿。
它在这条路的尽头,寒山的山脚。
身后的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不知是谁开始叫起这三个字。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却很重,重得我的肩膀无法承受。
“小先生!”
“小先生!”
那个声音逐渐汇成海洋,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让得那层薄薄的膈膜有些颤抖。
我舔舔流到嘴角的咸咸液体,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前行。
心里还是很空,怎么也填不满,与之俱存的,还有姗姗来迟的淡淡痛感。
它很轻很轻,却真实地存在于心脏收缩的瞬间。
这下,师傅你可以放心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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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是永恒的主题,总是萦绕在心头。
这章,至少就我自己而言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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