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tation- Momento 6>
【2000/08/13;德国,美因兹】
当年幼的阿洛伊西娅又一次迎来与既定的未婚者会面的日子,
她因满腔的不满而逃离的相见的会所、在这埃希米斯特的宅邸中愤然地徒步着。
自知出身于列支敦士登最上的贵族、王族的亲信,却因繁琐的协定、可笑的联谊而落到与埃希米斯特家世中最愚的一人结婚的境地。
高傲、自负与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自我价值令她烦躁,早在未谋面之时就对传闻中的“小丑”产生了莫大的不信。
她是高岭之花,却被那从高岭上打落下界的人采摘——早知如此,宁可直接与下界的人定下情缘,免受如此的屈辱。
走到庭院里,看到不知在寻找什么的话中的“小丑”正悻然地奔来走去,心中无名的怒火便再度涌上。
她不想看见他,对正面予以诋谩也失去了兴致,只想早点让这太阳落下,错过会面的时辰而令自己的母亲无奈何携自己回家。
这是抵触、最低限度的不服,虽困扰的家人,但幸妙未加以过度强制的枷锁,没有束缚到甚至令她连这抵触的情绪也不容出自自身的情愫。
于是她便阔步到宅邸的深处、图书馆的更深处的闭锁的小屋——那是埃希米斯特一族用于收纳最上位的知识书而设的暗室。
原本有人把守,今日因会面一时尽数外出到接待处,所以一路无阻的阿洛伊西娅轻而易举地潜入其中。
门扉后是两排并列的书架,她随手拿起一本,走向里头有火光的地方翻阅起来。
那火炬的光照下用奇妙定型了的水银绘制着一个巨幅的魔术阵,四边画着的小圆圈上供奉着四册古籍。
没有在意这么多便在魔术阵的檀椅上坐下,借着火光阅读的半晌,两人份的脚步声突然传入她的耳中。
惊慌之下藏入一侧用于放置典礼用物的柜子中,透过柜子上代替把手钻开的两个扁圆窥视进入暗室的两人。
那是现任的埃希米斯特的主控者,威风堂堂的伊夫兰德·埃希米斯特与他的爱女——芙兰切丝卡。
比她还小两岁的芙兰切丝卡是一位连被誉为“全才”的自己也难及的罕世奇才。
可现在,在这芙兰切丝卡可爱的脸蛋上却露出淡淡的不安。
伊夫兰德望了眼倾注所有父爱的女儿,用一句命令式却慈祥到难以与他外表相配的嗓音说道——“站在那魔术阵的中心”。
芙兰切丝卡便照做了,她迈着小巧的步子,银得发亮的长发与白色礼服的底边随之轻舞。
伊夫兰德从上衣中拿出一本被锁链紧扣的古书,将其解开后开始对着书面咏颂起什么。
那是阿洛伊西娅无法理解的语言,一字一句充满着与大气共鸣的回荡,不由地被其吸引。
芙兰切丝卡垂下视线,看着魔术阵闪起红光,四个角上的古籍不思议地自动摊开、浮空并不规则地缓慢翻转起来。
见势,伊夫兰德的咏唱中多了一份欢喜,他像是要擒住这握在手中便会即逝的沙砾,语调升高、语速加快,并且情感也富裕了起来。
一页、一页,那并不厚的古书将要见尾,一直被伊夫兰德的神态吸引的阿洛伊西娅并没有察觉到芙兰切丝卡那咬紧的嘴唇与强忍着某种苦痛的面容。
当古书终于翻至最后一页时,突然在暗室的源头处响起“砰”的一声与紧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撞开了门扉且急急忙忙地在跑来。
那闯进来的拥有无光泽的黑发与黯淡的绿色虹膜的幼小男童——米亥尔便对着这幅景象张大了嘴巴,有些若失地望着芙兰切丝卡的方向。
伊夫兰德瞥了他一眼,瞳孔的一瞬是惊讶、下一瞬便是威慑,他没有中断宣读的话语,但这情况下也无法动弹。
「Hör auf!」(住手!)
那男童如此喊道,不过伊夫兰德却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甚至微微抬高了下巴,使得自己更是处在蔑视他的状态。
然后米亥尔咬了咬牙齿,一个箭步突入散发着剧烈红光的魔术阵,他像是抛出一般将芙兰切丝卡抱起便用尽全力甩向堆着书籍能充当缓冲的一个角落。
此时,伊夫兰德的宣言近乎见底,他看见这景象便露出狰狞的样子——时常缠绕于身的威严完全化作了恐吓。
刚想踏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刚想予以一句喝斥,却又闭上了嘴巴。
取而代之,他漏出一声轻笑,将古书上记载着的最后一个单语宣读完毕,那个字眼的发音好似是——“Asaf-Shed”(“顕現=悪魔”)。
然后,
红光便化作一阵剧烈的彩光、升华为螺旋状散开的“雾气”。
那“雾气”突然激烈地暗化,从性质上光的“闪耀”变幻为其对立面的“消去”。
替代芙兰切丝卡站立在魔术阵大约中心位置的米亥尔因这突变明灭像是被缠绕上身的“什么”所折磨,惶然便跪倒下来,喉咙一个劲地颤抖出声,却发出刺耳的怪音。
四本漂浮着的古籍在无意识将化作一地的像是被烧尽了的纸片,所有构筑魔术阵形成的水银向着跪倒的米亥尔涌去、黏着上去、布满全身。
尤其是在背后聚集的大片的水银从肩椎骨部位拉出长长的四个薄片,卷曲成像是锋利的弯刀一样的形状,不住地扭曲、定型。
“磅——!!”
奇妙的破碎音响彻整个暗室,水银因这一仿佛从构成物的内部予以的“打击”而消散为空气中不可视的粒子。
然后在最终,米亥尔的肩椎骨延伸而出的是——四片轻薄的羽翼。
但是那形态——唯得让人生厌。
并不是圣经中的天使那种洁白的带有神圣感的翅膀,甚至不是典型的恶魔所有的蝙蝠似的翅膀。
而是——蝇类的、带着增加生理上厌恶感的折射光的薄片。
——苍蝇的“羽翼”。
「……」
躲在柜子中的阿洛伊西娅惊呆了双眼。
但比这震惊更大的情感是源于不可知部分的强烈的拒绝——不可看那物体、不可理解那物体、那东西不应存在、不应存在于这里。
这拒绝所带来的无法被压抑的恐惧感,犹如孤身走在夜路上被零点以下的手指轻抚背部——瞬时的并且是无上的惊悚。
米亥尔——或者说那到底还能不能冠以“人类”的名字的“蝇人”耷拉着双手缓缓站起身来。
他那原本暗绿色的双眼在驼着背微抬起头时却化作了如血的鲜红,并且难以理解地拖曳出炫目的血光。
霎时,一切“污秽物”如一阵难以阻止的潮涌,猛地从暗室的各个角落爬出、飞出。
蟑螂、臭虫、苍蝇、蜈蚣——那甚至是难以确认的数量、难以想象的高速聚集。
它们这群单一便令人作恶的生物群聚在一块成为黑压压的、看着就叫人满是颤栗的圆形虫堆。
当“蝇人”望着那虫堆数秒后,自身那苍蝇的薄片羽翼也跟着振出恼人的“嗡嗡”声。
就连伊夫兰德也因此流出湿透全身的冷汗,在这带着恶臭的空气中不得不强烈地深呼吸几次。
他开始高喊——“恶魔啊,别西卜啊,作为我降生你于这现世法则中肆意妄为的代价,请听从我的一个愿望”。
然而对这声高呼,“蝇人”不过歪了歪头,振着的羽翼也停了下来,骇人数量的虫群嘈杂的攀爬声也随之停下。
于是伊夫兰德像是深信眼前的“恶魔”能听懂自己的所述,便继续高声喊道“请把我的、请把我曾经的妻子——”。
那声音没能持续下去。
因为虫群一齐涌向伊夫兰德的所在。
当他骤然睁大了眼睛开始哀嚎起“这是、这是何等意思!?”的时候,半身都已经浸没在虫群之中。
不抵侵蚀的疼痛,他跪倒下来,然后竭尽全力猛地一挥手,再度高呼——不过那并不是请求,而是某种魔术的名称。
“砰——!!”
随之这声喝令,伊夫兰德的全身弹开一阵疾驰的强风,它吹散所有噬身的虫子后一股脑儿地向“蝇人”砸去,不过被其轻巧的躲过后使暗室的一侧墙壁的一大半被毁成碎片。
这声轰隆声立刻就使暗室以外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声,众多担当埃希米斯特家族护卫的魔术使步入暗室内部,并且一一对这场景瞠目结舌。
其中也有伊夫兰德的现任妻子——克莱门提娅,同时也是在暗室的一角因多数情感的交接而无法动弹的芙兰切丝卡的生母。
伊夫兰德见势便喊道——“这畜生是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他要杀了我、他可是不惜变成恶魔也要杀了我啊!”
听罢的众人狰狞起面目,不等有所指挥便驱使起各种魔术砸向“蝇人”的所在。
而被繁杂多端的魔术袭击的“蝇人”仅将四片羽翼一振,点与线样式的魔术便偏离了轨道撞向暗室的各处。
“他”忽地一抬脚,猛地踏在石板上,那石板就像是脆弱的沙面一样被踏出个大洞,随势便冲上屋顶,大幅度张开四片羽翼,并且吼出不明意义的刺耳声音。
“咻——!!”
一垂直下落,向着人多的地方挥出“手臂”——袒露出的其上长满了青灰色的鳞片。
“啪嘡——!!”
被无法想象的高速直击正面挨着的一人化作血沫,连着地板一起被砸出个洞来。
伏低身子的“蝇人”就此将四片羽翼挣开到极限,随着一瞬间可视的不自然的扭动,接下来便伴着“嗡嗡”声化作切裂四周所有人的刀片。
以根本不符的尖锐度、完全无法认识的速度和与视差不相容的范围将一个圆环内的人类变成了数十、甚至“夸张”得讲数百段的碎尸。
克莱门提娅就这么变成了这极短时间内极多牺牲者的一员,混杂在难以辨识的血海之中,连肢体都无法凑拢。
“咻——!!”
“还没完、还有人没死”,发出刺耳声音似乎这么说着的“蝇人”一个后旋转便飘到了伊夫兰德的所在。
「Ich werde——」(我会——)
随着举起的右手,话到中途的伊夫兰德被满是鳞片的右手贯穿心脏。
“蝇人”还特意向下拉了一个弧度,使他的肠子也一并迸出体外。
「Ich... I... ch...」(我……我……)
倒在地上翻起白眼连吐血都已经做不到的伊夫兰德,只有尚存几秒的思维让嘴巴还在诉说点什么。
然后“蝇人”蹲下身来,把左手与右手放在他的头部的两侧,“咵嗒”地向右后方掰了一个力度,脖子便扭曲为可笑的形状,“吵人”的嘴巴也因此强制止息。
——这、这是……怎么了……?
躲在柜子里的阿洛伊西娅闻着这一地的血腥味,带着至少的矜持按压着失禁感。
看向那个已经不是“小丑”,却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比“小丑”更糟糕、更丑陋、更会“令人发笑”的存在。
少年的姿态仅剩脸部,从那满是鳞片的双手推断恐怕裹在衣服内的躯体也发生了不忍目睹的变化。
阿洛伊西娅捂起嘴巴,用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源于胃内涌动的呕吐感,源于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带着一丝希望但愿自己不是下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存在。
“蝇人”看着滑稽死相的伊夫兰德,第一次不是漏出尖锐声音,而是以类似于“噶噶噶”这样难听的笑声愉悦地手舞足蹈着。
然后“他”的视野里进入了芙兰切丝卡的身影——那个因这场面双目失神,完全像是一尊人偶一样的小小的小小的芙兰切丝卡。
“蝇人”盯着她的双眼瞧,原本像是趣味盎然地欣赏着什么,渐渐地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
“为什么?”
“不要、看着我?”
“不要看着我。”
“不要看着我——!!”
“他”乱了手脚,而那理由甚至连“他”自身都不曾知晓。
退步、退步,仅留人类容貌的面颜眉头紧皱,扭曲为万分的痛苦。
“这、不……”
“这不是我的所愿……”
“这不是……我……”
“这不是我——!!”
最终背部贴向墙面,四片羽翼按压在其上像是快要破裂。
充满鳞片的双手覆盖自己的颜面,刺耳的、却是悲恸的呐喊声从喉咙深处放射出来。
然后奇妙地,那羽翼开始收拢、鳞片开始剥削,眼瞳的颜色一闪一灭。
那身躯瘫倒下来,蜷缩为一个团,随着每阵不自然的抽搐,羽翼便向内收缩一点,即便有时会突然长出,但整体却呈现着收拢的趋势。
不知过了多久,覆盖在男童身上的异物全部消失,没有俯身于他身上时带来的那种闪光,只是在无形中消逝、湮灭了存在的气息。
他人能感觉到的强烈的对眼前物体的拒绝感也随之消失殆尽,男童恢复到了一个作为魔术使而“气息”相当微弱的下级“Assiah”(“故在/第一位阶”)。
并没有失神的他,爬起身来。
看向始终不动弹的芙兰切丝卡后,再一度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大喊出来。
「Ah 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
逃了出去。
死命地向暗室外侧逃去。
那姿态不顾一切、只是为了跑得更远、只是为了逃离发生的所有事情。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这不是我的所愿。
剩下在场的,唯独有着“什么东西”绝对性坏掉了的——那逃走男童的一半血缘的妹妹、芙兰切丝卡,
还有,在此刻发誓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忘掉的——男童的名义上的未婚妻、阿洛伊西娅。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该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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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0/18;中国,珩汐,宇氏魔术宗族宅邸】
躺在这血潭中动弹不得,
这恰似体温的温度却带来莫名的心安感。
真是邪道——我不禁自嘲。
不过现在可好,
落入了这样一个境地——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事态解决的“事态的解决”。
并且在精神恍惚的现在,就连充分的思考也做不到。
方才我阻止了宇晟惘去杀那个银发的男童。
但是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更早以前我究竟在哪里——这些问题不是我忘了,而是有某种要素正极力地抵抗我想起它们。
在宇晟惘与我体力都已经透支的现在,发出一时的善心是好,可是得在男童醒来之前站起身子来才是。
可身体不听使唤,就连驱使眼皮闭上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唯独仅存的一点思考能力在想着些有的没的,但若是想回忆起什么就会发痛。
真是受不了,只能就这么等待着睡意侵袭自己,或是期待宇晟惘先一步恢复可活动的体力。
无法回忆……么。
下意识中深知这是个好借口。
实际来说,是我放弃去回忆……吧。
——我究竟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试着这样去抵抗困住自己的某种因素。
这是我在来到珩汐的这四年来,从来没有一丁点试着去做的事情。
平凡生活的安逸钝化了我的责任感与积极心——纵使我熟知那不过是自我的逃避。
“嘶——”
脑袋一阵疼痛,在这种精疲力竭的情况下显得分外难受。
如果依旧放弃回忆,就这么遁入安堵之中,默默地等待站起身的瞬间——那该是……多好呢。
——因为“她”已经来了,所以这一次,我已经躲不掉了。
真是下贱——我二度地自嘲。
非得情况逼迫在眼前,才会试着去面对它。
非得失去了什么东西,才会知道当初该去珍惜它。
而一到自身亲身去体验这道理时,就非得需要一个“发生这过程”的步骤才会意识到——“哦,原来是这道理”。
——得了吧,我曾经选择了放弃,现在却要去追逐已经被我放弃了这么多年的东西?
呵,有何不可。
难道我真的沦落到“贪生怕死”的地步了?
——当初是谁不愿意被躺在你不远处那家伙了结的?
呐,你在会错什么意啊?
直言的话,我呢,只不过是执意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我的最后啊。
正值这个年纪呢,谁都有的一点小小的不让他人的地方吧,不过我的要是说出来可会被当作怪胎就是了。
——像是……像是被“她”所杀的话……
“啪嗒”、“啪嗒”
踩着“水面”的某种脚步声传入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思考。
莫非宇晟惘这么早就能动了……?
那可真是我所大不能及的恢复力啊。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向我接近,而我只能维持这样子。
仅希望接近我的不是前来了结我的男童就好。
“嗒”
能意识到身体被一双手抓住,然后从背朝天的姿势被翻转过来。
有做这么温柔的动作的话估计不是男童了吧,但是要是想想这是宇晟惘的所为还是挺寒人的。
半睁的视线朝天望去。
那里是——
「——没想到时隔四年的第一次见面,这幅模样比当初还惨」
金色长发、湛蓝瞳孔的……少女?
那靠右侧的刘海梳到了右耳之后,并且用了银色的弧形饰物固定。
而高贵的说话口吻、动人的优雅音色以及堪称绝世的美貌……我的记忆中哪有这样的美少女啊!?
「这个睁得死圆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看到了刘海散向两侧而露出的眼睛,少女不满地挑了挑一侧的眉头。
然后把我用公主抱的架势一下子抬起来……等等等等喂我说!?
「——能见到汝活着,说实话……吾有点安心了,米亥尔」
啊啊……
我也是呢,所以突然就感到好困。
也许能睡个四年以来最好的觉,醒来后重新面对一切的、悄然走近的现实。
——能见到妳真好,阿洛伊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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