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不得不承认,初遐说得没错。
如果没有她,在这看似幽静,平和的树林里,他几乎是寸步难行。
在草丛里,有能像蜘蛛一样,从腺体吐丝织网,捕获猎物的毒蛇。
看起来完全无害,翩翩飞舞,闪耀着鲜艳色泽的蝴蝶,翅膀会撒下令人皮肤麻痹的萤粉。
踩中外型和树根毫无二致的根茎状物体,它竟然会喷出奇臭无比,而且有腐蚀性的黑色液体。
初遐解释,她特意选择了充满危险的路线,这样更容易预防追兵。
在半路上,廖云还是忍不住提问了。
“对了,为什么你要我一起念咒语,来发动那个隐身术?”
“三级以上的源咒,需要消耗术者的命源素。我当时受伤,如果强行发动,身体会承受不住,伤口也愈合不了。需要借用你的。”
“那个……命源素是什么?”
初遐转过头看看他,然后又马上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有机会的话,让大学士给你解释。”
哪怕她的面部不大有丰富的表情,刚才的眼神也明确表达出了“你竟然不知道,是不是住在井里”的意思。
廖云本来还想继续问“那我有没有学习咒术的天份”,想一想还是算了。
两人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到了下午,天突然阴冷下来,树林里逐渐变得暗沉,温度骤降。加上廖云的校服早就在之前的逃跑和挣扎中刮破了好几处,他不由得摩擦着自己的胳膊,打了好几个喷嚏。
祸不单行。天上下起了雨。
雨点穿越密密层层的树叶和枝桠,打在他们俩的身上。
但是,初遐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念头。
“我们……不躲雨吗?”廖云一边擦拭眼皮上挂着的雨水,一边说。
“前面有山洞。”
“真的吗?那就快点走吧。”
他们加快了脚步。果然,在三分钟之后,他们前方不远的岩壁下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洞?你来过这里?”廖云问。
初遐没有回答他。她弯下腰,以几乎是爬的姿势进入洞口。
廖云也跟着爬进去,但是发觉跟得这么紧是个错误。初遐的臀部离他只有一点儿距离,他只好稍停一会儿,等她深入洞穴之后再前进。
洞里比想象中要宽大,至少可以比较舒服地坐着,不用担心一起身就会撞到脑袋。
两人面对面,各自靠着背后的岩壁坐着,大概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在洞口外面,恰好有一道泥土下限形成的沟渠,雨水并不会漫进来,整个洞内也比较干爽。
但是,依然很冷。廖云开始觉得喉咙发痒了,鼻涕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来过。”初遐突然说。她双手抱着膝盖,眼睛望着外面的雨水。
“啊?……哦,你来过啊。”片刻之后,廖云才反应过来,初遐是在回答他刚才所提问的,她怎么知道这里有山洞。
“小时候在这树林里训练。很多次,在这里躲着。”
“是为了训练你的……”廖云花了一点时间来寻找合适的词汇。“训练你现在的这些,技巧。”
初遐把头埋下来,嘴贴着自己抱着膝盖的胳膊,轻微地点了点头。
廖云意识到,在到目前为止的交流中,初遐从来没有使用过“是”,“对”,“好”之类的直接肯定性语言。当她要表达这种意思的时候,总是用微妙的动作去代替,仿佛她对于直接赞同某件事,有着奇怪的障碍。
刚才这个埋头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因为雨景而充满愁绪的少女,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一个杀死了重要人物的刺客。
廖云已经亲眼见证了她的杀人技巧--无声无息,毫无障碍地穿过又厚又硬的甲胄,一击毙命。
当然,哪怕是杀人的时候,廖云也无法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凶恶。他同时也相信,她下手时的无表情,并不是一种已经视人命为草芥的冷漠。
在此刻,她银色的头发因为湿透而贴着额头和脸庞,睫毛上残留着落雨,身体也显而易见地因为寒冷而颤抖着。
无论她有过怎样的人生,在这小小的山洞中,她也只是一名只能默默承受冷雨的少女。
廖云大脑里出现了一瞬间“把我衣服给她披着”的念头,但马上压下去了,因为这个想法的确是不实际,甚至可笑。
他这件薄薄的夏季校服,已经布满破损,御寒功效都快降到零了。
两人能在这样的天气之中支持多久呢?
廖云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刚来到这世界时,就已经确认过,身上有一些熟悉的杂物。
他首先拿出了一个手机。
因为父母不希望他被手机影响学习,这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款翻盖机,主要功能只有通讯,和玩一款屏幕颜色不超过8种的吃豆子游戏。
但是,它已经完全坏掉了。翻盖断裂,屏幕碎成了粉。怀着绝望的心情按了按开机,当然毫无反应。
这,也许是廖云和过去有联系的最后证明。
它已经完全变成一块没用的碎砖了。
眼不见心不烦。
一挥手,把手机抛进洞外的沟渠里。
手伸进裤带,再翻。
这次,摸出了一个Zippo打火机。
“太好了!你真的在啊!”
廖云不由得兴奋得叫出声来。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不好意思地看看初遐,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款Zippo坚固,防水性好,希望它还能发挥作用。
廖云擦拭一下表面的水珠和泥巴,开始尝试打燃它。
一次,两次,三次……
啪擦一声。
看起来十分强劲而健康的亮黄色火焰,燃起来了。
因为刚才太过心急,脸使劲往前面凑,廖云连忙把脑袋往后缩,差点烧到眉毛。
“初遐!我这有火!”
不需要过分兴奋的宣告,这一次初遐完全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能点火的机器?”
“是啊,幸好还能用。我看看啊……烧点儿什么东西呢……”
当廖云还在东张西望寻找柴薪替代品的时候,初遐已经熟练地行动起来了。
洞口内部有一些从外面延伸进来的藤蔓,树根。初遐很快选择了一些,扯断,在地面上摆弄起来。廖云关上打火机,想用上自己野外烧烤架灶台的手艺来帮忙,但是发现根本不如初遐手势快捷,反而会添乱,也就放弃了。
过了一小会,这黑暗的小山洞中,总算升起了明亮的营火。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伸出双手,对着火苗。廖云又用焐热的手去摩擦自己的面部和臂膀,尽量让身体快点儿热起来。
“哎,总算带了点有用的东西过来。”廖云怀着虔诚的心,把Zippo握在手掌中,做了一个拜谢的姿势。
“你过去的那个世界……看起来和这里不大像呢。这个比炎咒石还方便。”
“这个嘛,如果说地理环境的话,应该还挺像的。可能是发展方向不太一样吧,毕竟你使用的这些咒术什么的,在我们的世界,大概只有做梦才能实现了。不过谁能说得清呢,我想,如果我再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话——”
廖云突然住嘴了。
初遐几乎整个侧脸都趴在手臂上,睡着了。
希望不是因为我讲的东西太无聊吧,廖云想。毕竟她这一天经历的麻烦,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看着眼前的她,廖云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一幅景象:身为他学妹的初遐,靠在课桌上打盹,窗边微风拂过。她半睡半醒之间,用手撩拨发丝。
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那“她们”进行比较的冲动。
树枝燃烧的噼啪声,洞外的雨声拍打、流淌,加上初遐匀称的呼吸声,产生了令人放松精神的奇妙效果。洞内气温,也逐渐变得怡人。不知不觉间,廖云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看见洞外的阳光,直射在洞中央已经燃尽的篝火上。初遐并不在眼前。
他揉揉眼睛、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然后走出洞外。
她就站在外面。
雨后晨光穿越树叶和枝桠,照射在她身上。这星星点点的光斑,仿佛完全洗尽了她那身黑色刺客着装所带来的不详气质,并且添上了一份令人眼前一亮的谐调趣味。而她的表情,虽然仍称不上生动、充满活力,但显然比昨天要放松了许多。
这一幕,让廖云仿佛是重新初次见到她一样,一时间呆住了。
“十二个小时。”她说。
“啊?”
“你睡觉的时间。”
“哦,我有些累嘛……”
直达结论,不顾他人是否理解其前提的说话方式,当然没有变。廖云不由得想,如果以后想更顺利地和她交流,看来思维得再敏捷一些才行。
“休息够了。继续走吧。”
“马上……就走吗?”
“时间不多了。”
看来,她不打算征求廖云的意见。其实,他的困意并没有完全消除。
当然在两人昨天就曾面临生命危险的状况下,现在考虑睡回笼觉的可能性,也太过奢侈了。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漫长,仿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轰鸣声,把廖云吓得够呛。在第一次轰鸣声快要飘远的末端,又是第二声,仿佛巨浪在互相驱赶。
“怎么了?”廖云问。
“帝皇云鲸找到了配偶,这是交配前的互唱仪式。”
“啊!难道是……那个吗?就是昨天,天上飞的那个……”
“对。看来交配地点就在上空,这是好机会,追兵不会大规模搜捕我们,否则可能惊动它们。我们步伐也要更快一些,一旦交配开始,会落下鲸泄,会腐蚀身体。”
“所谓鲸泄……该不会是……”
初遐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一定要让一个女孩子把这种知识讲得明明白白,确实也有些无礼。廖云只好赶了上去。
初遐不仅是走得快而已。随手挥断拦路的枯枝,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跳过半人高的拦路石,仿佛征服了重力一般单手借力老树躯干,猛地往前一蹿,这些对她来说都像呼吸一样简单。
廖云体质不算差,也得尽了全力才能不跟丢。而头顶上,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后来又逐渐变成仿佛重锤撞击山壁一般的声音,更是让他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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