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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不开的记忆·光

第一章 逃不开的记忆·光

“前方站是世纪广场,列车即将进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准备依次下车。”

伴随着车厢里响起的这熟悉的女声广播,叶言微微侧身望向窗外,远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艘商务飞艇,飞艇上方一行全息投影而成的巨大字幅循环滚动着——“2025-2035,十年奇迹!BIRD OF PARADISE(极乐鸟)与您相约世纪广场!EOG诞生十周年庆典热烈开幕!”

EOG是Eden of God的缩写,中文译名为神之伊甸,它是一款神奇的次世代网络虚拟终端,诞生于2025年的初冬。它能将人体转化为数据形态进入网络虚拟世界,然而其工作原理却一直是BIRD OF PARADISE(极乐鸟)科技有限公司的高层机密,几乎无人知晓。

刚开始,这也一度令广大人们所恐慌——将人体转化为数据形态进入网络虚拟世界,光想想都是可怕的,人们一方面好奇另一方面又害怕,害怕进入网络虚拟世界后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但渐渐的,时间检验了EOG网络虚拟终端的安全性,它能百分百让人自由出入网络虚拟世界。而此后的十年里,EOG虚拟终端由最初的固定式α型更新到了如今的便携式δ型,相比初代,在性能和外观上都有着巨大的优化与革新,

“十年……已经十年了么……呵呵。”叶言默默望着远处的飞艇,不禁苦笑了一声。

是啊,转眼间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不仅发生了EOG网络虚拟终端的诞生这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还发生了另一件改变他整个人生的大事——在那个时候他永远失去了这一生中至亲至爱的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关于那一晚的记忆似乎永远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只要一闭上双眼,那个该死的噩梦就会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漆黑的夜空之下,乌云闭月,远处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而在那高达数百米的摩天大楼之上,无边的赤色火海,熊熊的烈焰和滚滚浓烟断绝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唯一生路,将他们逼到了最后的绝境。

“宗景,还记得前些时候我去参加花样跳伞带回来的两个救生伞放在哪里吗?”顾倾语扶着阳台的栏杆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俯瞰了一下,底下灯光恍惚,星星点点。

“在书房的柜子里,我这就去拿!”沐宗景立刻明白了妻子的用意,将怀里抱着的小女孩交给她,转身想要返回卧室,却发现房间里已是浓烟滚滚,火势也蔓延到了卧室门口。

“见鬼!希望还没被烧掉!”沐宗景狠狠骂了一句,深吸了口气,随即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火场。

好一会儿,沐宗景才从火场里冲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背包似的东西,然而就在他快要跑到阳台的时候,卧室的天花板忽然塌了下来。

“啊!”沐宗景见状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塌下的混凝土块砸在了他的右腿上,令他动弹不得,他也不由得痛苦呻吟了起来。

“宗景!”顾倾语一惊,转身想要过去,却被他阻止了。

“别、别过来!”沐宗景带着痛苦吼道,将背包从怀里艰难地拿了出来,奋力抛到了她脚边,“只剩这一个救生伞,另一个已经……已经被烧毁了,大火……大火就快过来了……倾语,你带着孩子们……赶紧走!”

“爸爸!”他想冲过去,不想却被眼疾手快的顾倾语一把拉住了。

“小光别进来!快……快没时间了,快点、快点走,咳!……以后爸爸不在了、咳咳!……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照顾……照顾好妹妹,爸爸永远……永远爱你们……咳咳!”沐宗景断断续续地说道,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与咳嗽声。

“别去!听你爸爸的话。”顾倾语颤声道,随即弯身捡起脚边的救生伞,硬拽着他一步步慢慢退到了阳台边缘。

“小光,抱好你妹妹。”顾倾语将怀中的小女孩交给他,转而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两人拦腰紧紧绑在了一起,并帮他系好了救生伞包。

“呜呜……妈妈,你这是做什么?”他带着哭腔不解地问道。

“傻孩子,这个救生伞无法承受我们三个人的重量。”顾倾语蹲下身微笑着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听话,马上带着小影从这儿跳下去,然后用力拉背包右侧的拉环。”

“不!我不跳!小光要和你们在一起!”他哭道,伸手想要去扯身后的背包。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落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瞬间收住了哭声。

“沐光!你妹妹现在还发着高烧昏迷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顾倾语厉声道,语气却难掩悲愤,“听妈妈的话,带着你妹妹马上去惠康医院找叶紫菱医生!”

“可是……可是……”他低头看着满脸通红,嘴唇却像纸一样苍白的小女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好很好……这才像个男子汉。”顾倾语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微微通红的脸蛋,“疼吗?”

“不……不疼。”他勉强一笑,却不知自己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傻孩子。”顾倾语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小光,你已经12岁了,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靠自己了,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影。”

“呜……小光答应妈妈……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还有妹妹呜呜……”他哽咽道,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顾倾语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起身道,“来,挺起胸膛!未来还有很长的路等着你去走!”

“嗯。”他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轻声应道。

“好了,该走了……”顾倾语一把将他抱起,让他站在了阳台的栏杆之上。

他颤颤巍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黑暗,远处的点点灯光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闪烁不定,依稀有消防车的警笛声传来,由远而近,想必是接到了火灾抱紧正往这边赶来。

“可、可是……小光害怕……”他浑身微微颤抖着。

“乖孩子不怕,不怕……妈妈在呢。”顾倾语紧紧搂着叶言,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光乖啦,来……慢慢闭上眼睛。”

“嗯。”他听话的闭上了双眼。

“傻孩子,妈妈知道你害怕,其实何止呢……妈妈也害怕啊。”顾倾语轻轻抚摸着叶言的背部道,“所以啊……小光所害怕的东西,妈妈替你消除,就当是……妈妈送你和小影最后一程吧。”

“送我?”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一推,身体顿时一轻,失去重心向下急坠而去。

“妈妈!”他猛然睁眼疾呼,“不!”

远处的阳台之上,顾倾语望着坠入黑暗的他轻轻挥手微笑着,脸上却是泪如泉涌,然而由于光线问题,他看不到她脸上的泪痕,只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笑容,温暖而安心。

“爸爸!妈妈!”他急忙拉下了救生伞的吊环,噗——救生伞应声而开,顿时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

“……”顾倾语看着正慢慢从视线里变小的黑影,微微张嘴说了什么,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卧室里走去。

然而他的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阳台上纤弱的身影渐渐远去,落寞而孤单,任凭自己在漆黑的夜空中随风飘荡,心中剜心般的难受,痛入骨髓。

火场内,顾倾语跪坐在地上,将被困在混凝土块下的沐宗景拥紧在怀中。

“唉,你这是何苦……”沐宗景微微叹息了一声。

“你忘了吗……许多年前我就立过誓,这辈子……无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永远不会。”顾倾语低头轻笑。

“怎么可能会忘……咳咳!”沐宗景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苦笑道,“只希望小光和小影……他们能平安长大。”

“放心吧,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拜托过紫菱了,一旦我们遭遇不测,小光和小影就交给她照顾了。”

听到这个名字,沐宗景顿时松了口气:“紫菱啊……也对,那孩子是你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来你和她从来都只通过传统的书信来往,就连我也从没见过她的真面目,‘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呢。”

“真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过普通人的生活,平平凡凡走完这一生,不要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深陷这巨大的漩涡之中,难以挣脱。”顾倾语抬眼望着摇摇欲坠的半面天花板,眼神空洞。

“但愿吧……”沐宗景再次苦笑,其实他和她心里都很明白,‘那些人’是不可能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的孩子定会被重新卷入这无尽的巨大风暴之中。只是,这未来的路,已经不是他和顾倾语能左右的了,只有靠他们自己去闯,哪怕前路荆棘危机四伏,这再多的艰险也只能靠他们自己来斩断。

轰隆隆……嘭!——伴随着沉闷的雷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夜空,赤红的巨大火焰猛然窜出,瞬间吞没了整个阳台。

“不!”他望着远处的火光,再次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哗啦,哗啦——

雨点打落在他的脸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很快,他就分不清顺着自己眼角流下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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