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我父母的梦。我在新建成的江城乐园里玩旋转木马,旋转木马转啊转,我选了一个蓝毛的动画造型的坐具,坐在上面。欢快地望着转盘下年轻的父母,我爱他们。
一转眼,父母消失无踪,代替它们的是张紫菱和宋任杰。
“杨义!你是杀人凶手!”
不,我没杀人!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衬衫都被汗水弄湿了。我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是7月1日上午10点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射入屋内。本想打开窗户,但是当我望向睡在一旁的未婚妻黄爱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叹了一口气。她还在熟睡,呼吸十分均匀,我还是不叫醒她好了。我看见她漂亮的手,她的手臂上戴着一只金属手表。这个手表是我6年前送给她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刚成为我女朋友的黄爱华想要一个手表,她拐弯抹角地问我。然后,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当时还是初中生的我,自然没有钱买昂贵的手表,于是便动了歪脑筋。
我便率领阿奇他们在学校的后门逮到一个傻呆呆的中学生。这个孩子我们已经盯了很久,因为他的手臂上有一块看起来非常漂亮的不锈钢手表。
他正在学校后门的平地上玩滑板,由于天热的关系,他将手表直接放在地上。接着,我们一帮兄弟靠近他,我们脚下也踩着滑板。我向他打招呼,他滑到了我的面前。我假惺惺地露出微笑,和他攀谈起来。
“给我们耍个Heel Flip。”
我要求他为我做一个翻板技巧,满头大汗的他失误了好几次,但是最后一次却成功了,当滑板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他的双脚稳稳地站在了木质板面上。
“厉害。”
我拍了拍手,眼睛瞟了一眼阿奇,阿奇向我露出笑容,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了。我望向不远的地面,只见地上已经没有那块手表。
我们离开后,阿奇有些不情愿地将偷来的手表给了我。然后,这块手表被我当作礼物,送给了黄爱华。得到不锈钢手表的她显得很高兴,当我的面跳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我面前显得如此高兴,我的心里自然也乐开了花。
但是现在一想,背脊有些发寒。总感觉黄爱华当初不是为我高兴,而仅仅是喜欢那枚昂贵手表罢了。可是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已经6年过去了,她都如此珍惜这个手表,每天戴在手上,显而易见,她是真的爱我。
我从床上起身,穿上拖鞋。
自从那起甲醇中毒案件,已经过了3天。幸好抢救及时,他们三个人都没什么大碍。这瓶茅台是我从专卖店买回来的,我不觉得它是甲醇勾兑的假货。我推测这茅台一定是被人事先掉包了。
我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我们的卧室在二楼,它和客厅之间有一条并不长的走道,由于天花板上挂着的是老旧电灯泡的关系,走道显得有些昏暗。从卧室到客厅,我会经过我父母曾经居住过的主卧,也就是多年前将张紫菱囚禁的卧室。
客厅非常大,而且明亮,却四壁空空,只有一个早就没法使用的壁炉,以及靠墙的一张八仙桌。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洋房,文革抄家的时候家具都被搬走了。听说我们家族是清末来华的西班牙商人的后代,可是经过几代人的混血,我的外表已经看不出有任何欧洲人的血统了。
壁炉上有一台我父亲留下来的电子留声机。在留声机的旁边,摆着大量小提琴曲黑胶碟片,大部分都是维瓦尔第,巴赫,舒曼的。这些黑胶都是黄爱华买的。她虽然不会弹琴,却对小提琴曲非常痴迷。甚至我们的房间里还摆着一把比利时制造的名贵小提琴。
我曾经问黄爱华,她为何会爱上小提琴,那把名贵的小提琴的来历的时候,她总是向我露出微笑,却很少谈论这件事,这是她的一个秘密。
“我喜欢小提琴,这把小提琴是来自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她演奏地非常好,当她临走的时候,将小提琴送给了我。”
“在学校里,每当班会,或者校会要表演节目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出场,她拉着她的小提琴,我跳着我的舞蹈。我们常常就这样度过每个下午,就这样,我们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可是后来,她去世了。”
黄爱华说到这里的时候,心情非常难过,她将头部枕在我的胸口上,大声哭泣,我的衬衫都湿透了,非常冰凉。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和她谈起过小提琴的事情。
现在,我站在留声机前,将黑胶碟放在转盘上,然后弯曲唱针,将其接触黑胶的盘面。
节奏明快的小提琴曲便如同流水一般从电子留声机所连接的音响中传了出来。
这是维瓦尔第的《春》,一首脍炙人口的曲子。记得自己第一次欣赏到黄爱华优美的舞蹈,背景音乐就是这首名曲。
我的面前是洋房宽阔的大厅,地板是木质的,就好像舞台一样,但是黄爱华却从未在我面前跳过舞。听说自从她离开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跳过舞。
在音乐声中,我走向墙壁旁的桌子。
八仙桌的上放着我3天前顺便带走的假茅台的瓶子。我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我昨天曾将其和商店里的真茅台做过对比,这瓶子足以以假乱真,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连上面的防伪标识和消费者权益热线的贴纸都一模一样。
“现在的黑心商人,真是操蛋。”我淡淡骂了一句。
“杨义……”
未婚妻黄爱华出现在我的身后,我们之间总有一些隔阂。她现在是金陵大学心理学系二年级的学生,而我只是一个街头混混,我时常感觉自己配不上她。自从S死后,黄爱华从未称呼我一声“阿义”或者“老公”一类的爱称,只是直呼姓名。
和初中时代不同,我们很少拥抱,也很少**,连吵架都不曾发生。我们会分手吗?我不知道。但是我非常感激她,在我这么多年的监狱生活期间,她始终洁身自好,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爱,执着地等我出狱。我有时会将她和我的母亲重叠在一起,特别是看到她穿着我母亲曾经用过的围裙烧菜的时候,她几乎和我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我也越来越害怕离开她。
“杨义……杨义!杨义!”
女孩的声音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我回过头,只见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睡衣,双手插腰,有些不满地嘟着嘴。
“我还当你中毒了呢,叫了这么多声都没有反应。”长发女孩愤愤地说。
“啊,抱歉。”
“今天还去酒吧打工吗?”她坐在我面前,双腿大大咧咧地趴开,双臂撑在椅子板上,像一只小狗一样身体前倾,凝视着我,俏皮地说。黄爱华的两条光腿在阳光下反射出温暖的红光。
“你受伤了,所以这几天请假特地陪你。”我回答。
“那么今天去见一个人吧!”
“谁?”我问。
“去了就知道了!我和她约好了,下午1点在赛尚咖啡吧。”
我至今清楚记得初中时候,我和毫米,阿奇躲在学校舞蹈室门后偷看黄爱华跳舞的场景。身穿长裙的她在镜子前旋转,夕阳染红了她的身体,那时的记忆就好像梦一样。我们一群人在门后发出嘈杂的声音,她很快便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气得面红耳赤。从那时开始,我们就喜欢上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为黄爱华伴舞的背景音乐就是维瓦尔第的《春》。
吃完早餐,换好衣服,我便被黄爱华硬生生拖去了咖啡店。这家店我曾经来过,位置离金陵大学很近,应该是大学生时常出没的地方。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格子衫,头戴红色贝雷帽的短发女孩正一脸微笑地向我们招手,而黄爱华也像小孩子一样夸张地挥着纤细的手臂。哈,真是糟糕透顶了,这小姑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黄爱华和谁都能打成一片,真是个非常乐观的女孩。这可能和他父母有关,她的父母我见过很多次,是一对见人就笑的夫妻,在小学旁开了一间小卖部。或许黄爱华的性格就是受她父母的影响,才变得乐观开朗。
“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林雨琦。这个家伙是我男朋友,杨义。”
桌子对面的小女孩一脸怒气地盯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看起来才14岁吧,这个点应该还没放学吧,怎么会有未成年人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有,这女孩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欠她钱。
我向她伸出手,但是她却一脸不满地继续盯着我,然后她主动开口了。
“我是林雨琦,是毫米的女朋友的表妹的朋友!”她声音很尖锐,十分兴奋地说:“我是来调查我朋友的姐姐的男朋友的死的!”
“真是复杂的关系……你不觉得你在多管闲事吗?”
“不,我想成为正义的伙伴!不想让朋友们伤心。”
“这可不是过家家。”我摸着脑袋,感觉有些好笑:“我可没有空陪你玩什么侦探游戏。”但对面的女生却一脸认真地反问:
“你说呢?”
她从身后的粉红色包包里取出一张白色的纸,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搜查许可证。
“你怎么会得到这个?”
“偷来的。”她很轻巧地说了一句:“这次来,想寻求你们的帮助。”
“我今天下午准备去调查凶案地点。虽然已经离事发过去16天,但是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来证明毫米的死并不是意外。”
“真是多管闲事。你当你自己是柯南吗?还是来这里嘲笑我们的?”我很生气,眉头紧皱,质问起她。
“嘲笑你们?呵呵……”戴着贝雷帽的小女孩露出冷笑,嘴角弯成月牙形,看起来有些恐怖。我不禁倒吸一口气,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握拳。气氛很凝重,我身旁的黄爱华也不禁紧闭双唇。几秒过后,小女孩再度开口,接下来她说的话让我非常气愤。
“你们应当被嘲笑,杀人凶手。”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想不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少女会说出这种话,我感觉额头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心跳加速,随即我站了起来,冲动地伸出手想抽她一个耳光,可是被黄爱华制止了。
黄爱华拉着我的身体,试图让我回到座位上去。眼前的女孩却没有回避,而是依旧紧紧盯着我,但是我看到她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的父亲是当年那起碎尸案的调查组组长。当年被你们抛到下水道里的十几袋肉块,除了其头部有被高压锅煮沸的痕迹外,其中有5袋,身体各部分都被非常均匀地切成了一根成人大拇指宽度的肉块。刀痕非常平整,他觉得这不是几个小孩子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后面一定有大人指使。当初帮你们切碎尸体的,是某个外科医生吗?”
这个自称林雨琦的孩子露出了戏虐的表情,这种神情,我看见过,这是我们当年虐待张紫菱时候的表情。真可怕,小时候我们做出了杀人游戏,而现在,却有一个以调查杀人事件为乐的小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天意吗?
听到女孩的描述,我吃了一惊,为什么她从头到尾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连张医生的存在都能猜得出来。世界上真有以调查杀人事件为乐的小孩子吗?她不肯放过我们,她说她要维护正义,但这正义实际上只是玩笑罢了,小孩子的正义,在我看来只是一种戏虐。
“哈哈,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了。”她嘲笑起我来,脸上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表情。
“你不怕我杀你吗?”
“你不会杀我。”女孩话锋一转:“我可是来帮你的。哈哈,总之我也不想再调查7年前那件事了,毕竟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记得她了。当初我父亲调查那件事,最终也没有查下去,似乎查到军区就查不下去了。最后为了结案,不就抓了你一个人吗?噢,没有逮到那个外科医生真是可惜,或许那个医生在这7年内也已经被调度到其他城市了吧。”她似乎没有什么警惕心理,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这说话方式和初中时期的黄爱华很像。
“你父亲还好吗?没有遭到什么报复吧?”
“当然,他很好。对了杨义,话说回来,我爸爸是毫米案件的调查员之一呢,不过他支持意外死亡。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向他示威。”
“为什么?”
“我怎么会支持意外死亡这种愚蠢的判断?实际上,作为毫米的朋友,你们也不希望毫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吧?”
“那么,你如何保证你的推论就是正确的呢?”刚才一直不吭声的黄爱华插了一句。
“是很头疼,因为胡海观姐姐说6月15日凌晨12点前,毫米都在她家,喝了点酒,看了场家庭电影。然后毫米坐了末班车回到家,到家差不多是12:45分。但我不知道他在这之后做了什么。”
“后来他就被蛇咬了不是吗?”我问。
“嗯,是这样。”
“难道你认为,会有一个人深夜潜入毫米家,拿出一条蛇当作武器攻击了他?这说不通。没有人会这么愚蠢。利用懒惰的金环蛇作为武器,甚至可能反被咬伤。放蛇还不如用毒药来的强,这样还能够模仿自杀。”我说:“这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有那么高级的杀人方法。”
“是啊,这情况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予以排除。此外,毫米在回家之前就被毒蛇咬伤也没有可能。一是因为胡姐姐的描述,二是因为他在3:05分给阿奇,杨义,黄爱华和宋任杰的手机群发了一个语音留言“救命,我被毒蛇咬了!”这通留言可以在电信局找到,不过只有黄爱华一个人在3分钟后回了个电话给他,其他人都熟睡着没有觉察到。两个时间点其中的时间差太大,所以也排除这种情况。”
“黄爱华回了电话?”我问。
“是我打给了他。”黄爱华回答:“那时候我太困了,迷迷糊糊地,也没听清什么,就挂了。继续睡觉。”黄爱华脸红地说:“我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你们不要怀疑我啊!”黄爱华神情慌张,看着我的脸。
“从电信公司得到的电话单上显示,这是他生前最后一通电话。”
“我绝对不是凶手!”黄爱华焦急地说。
“电信单上,那一晚只有这一通电话。话说回来,黄姐姐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这个(时间)点谁有不在场证明啊!大家都在睡觉耶!”
“黄姐姐,你是大学生吧,住宿舍吗?”女孩不加考虑地追问。
“不,我和他住在一起。”黄爱华看着我。
“那就是同居咯。”林雨琦说道,而我和黄爱华同时都脸红起来。“杨义哥哥,你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嗯,那天我们很早就回家,吃了点晚饭,就睡觉了。杀人是需要准备的,我们都没有时间准备。所以不可能是我们。”我回答。
“我还没有问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个时间段实在是太晚了。”
不服输的贝雷帽少女咬着嘴唇,从包中拿出笔和纸,在纸的中心写上3:05这几个数字。
“如果毫米被毒蛇咬伤,为什么这么晚才打电话给你们?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蛇咬伤的?按时间来看,不可能是在1点之前。因为在1点左右他刚到家,就上床睡觉了。调查报告显示他没有洗澡,穿的是昨天晚上和胡海观在一起时穿过的衣服。1点到3点,共有三个小时能让犯人作案。这个犯人,为了保险起见,我把蛇也算了进去。所以,蛇是主犯,还是犯罪工具?”女孩分析道。
“如果蛇是主犯,那么你就输了。这就不是他杀,是意外身亡。”我说:“奇怪了,如果是他杀,谁会让他还有打电话求救的余地呢?为什么不一下子杀死他。几天前阿奇告诉我,他认为既然毫米没有财物损失,那么就不可能是抢劫,抢劫也不可能用蛇作为武器。此外,他不可能自杀,一是由于他新交了个女朋友,二是自杀就不会求救。毫米也没有写过遗书。所以杀人者只可能是我们几个中的一个。”最后,我附加了一句:“如果不是意外事故的话。”
“嗯,如果蛇是犯罪工具,只有一个可能,当毫米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隐藏了一个人,然后这个人把蛇从玻璃箱里放了出来,并且将其扔到床上。咬伤了毫米。”
“不可能,这样太引人注目了,毫米会发现蛇在床上,然后打电话给我们一起把蛇打死。”黄爱华否定了林雨琦的推论,然后问:“事后,蛇被发现了吗?”
“嗯,我父亲说,蛇被警察发现躲在床底下的角落,然后他们叫动物保护人员将它带走了。”
“想杀人也不会这么笨,用这种愚蠢的手段吧。”黄爱华习惯性地挠了挠脑袋。
“所以,这么晚他打电话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请了清嗓子,说:“他在睡梦中被逃出去的蛇咬伤,我们暂不说是否之前有人之前打开过玻璃箱,或者是毫米在喂食后忘记关上玻璃箱。在没有新线索之前,我们只能认为毫米在睡梦中被毒蛇咬伤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疼痛,便打开手机,群发了这通语音留言,然后黄爱华回拨了个电话给他。这是最好的结论了。”
“可恶,这不就和我父亲推论地一样了吗!哼,我一定会找到新线索给你看的!”女孩显得有些自尊心受挫,她红着脸,向我喊着。一时间四周的人都回头向她望去,不过女孩并没有发现。
“等会一起去现场调查如何,小公主?”我来了兴致,笑道。
“不要叫我小公主,怪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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