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沉,乌云堆积起来遮蔽了太阳,如同塞满铅块一般。空气变得烦闷,活像汤锅中上飘的带着油腻味儿的白雾。即使要下雨,那也已经错了时候。
这看起来可不是个好兆头。亨利·亚当斯坐在自家后院的篱笆上晃动双腿,他扭头瞥了一眼两天前门口竖起的铁架子——这意味着他们家今后将会多增一项卖酒的收入,如果能通过那严苛的审查。随后他移开视线,开始眺望远处的群山。
领主的品酒官马上就会赶来,他们穿着阔绰人才有的大红华服,就是尝口小麦酒。几乎用不着什么脑子,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家庭的命运。现在他的父亲正在屋子里忙活,设法让那些贵人对这肮脏又狭隘的酿酒间感到满意。这是贫困农家在作物歉收之时的最后希望,并期盼着以此过冬。
自从克罗瑞亚的桂冠雄鹰被人砍下翅膀,拔光了毛变成秃脖鸡,便很少有人再期盼它再度飞翔。世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云海之上的金翅巨龙身上,太阳升起之地——阿拉杜玛则被诗人们颂为遍地黄金的宝岛。
几曾何时这份荣光也笼罩在头顶,而如今不过是顷刻间便随风散去的过眼烟云。 他们是埃尔维拉人,属于战争落败的民族。仅被允许在荒土上开耕,踏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微之甚微。即使有,那也轮不到他们家。在亨利之上还有七个姐姐,而他是唯一的男孩,也是最得人娇惯的。
只有在晚餐时间谈到他时,亚当斯先生那张阴郁的脸才会稍作舒展。他总用麦酒把自己灌得烂醉向妻女们夸夸其谈,并用自豪的目光扫向这个唯一的儿子。
亨利以此为荣,但年长他们一岁的小姐姐似乎很不满意,并经常对他晚饭可以多吃的特权表示反对——通过大哭大闹或是向母亲撒娇,最后在亚当斯先生的两巴掌中结束。
如此看来,他的地位还是相当稳定的。
离矮小石屋不远处的街道传来的喧闹打乱了他的思绪,看起来就像谁往蚁穴中灌水一般,人们聚拢在一起,如同受惊过度的羊群相互挨挤求得安慰。
亨利抬高脑袋试图捕捉到什么,很快,他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抽泣,宛如濒死乌鸦的哀嚎。那一定是格斯·彼得太太,整个村子里只有这个老太婆会哭得如此难听。但她没理由难过,彼得家族是村里有名的富农,即使田地里颗粒无收,他们也能从米蒂利尼城出租的摊位上捞到肥肉。
除非太阳从东边出来,否则没什么好怕的,男孩耸了耸肩。
“亨利!”
屋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他知道这是驱赶的声音,每当犯了什么错,母亲总会这样抓狂。收起那副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慈祥面孔,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消失。若在平时,这往往伴随着姐姐们的讥笑。
但今天,四下无声,只有飒飒作响的风以此回应。
他必须动身了。
在本能的催促下亨利立刻跳下篱笆,急冲冲朝后山的密林跑去。他一路压低身子在灌木从中穿梭 ,身上那点粗制滥造的布片当然经不起几番折腾,当他从树丛上冒出脑袋——几条长口子已是它的新装饰,透过其中能看到农家男孩黝黑的皮肤。前面就是特平斯大道,是南下到达红渡河的必经之路。不过很少有商队会选择从此经过,因为密林中有狼的传闻早已人尽皆知。
空旷的路面上横卧着一个男人的尸体,深红色的液体在他身下扩散,最后干涸,凝结在一块。犹如洁净白纸上的丑陋斑点,令人作呕。他的咽喉处被什么锐器划开了一条缝,已隐隐可以看到从中露出的血肉。这绝不是狼的杰作,那些嗜血的野兽可没这么斯文。
亨利很快察觉到不对,视线尽头露出了一抹红色,那是他的领地标识——一根系在低矮枝桠的丝带。这意味着有人比他先到,还鲁莽的弄坏了它。
“这一点都不过分,爵士。我只是给无聊旅途找了点乐子。”
讨人厌的腔调,亨利缩回了头,试图从叶影交错的缝隙中窥探来者的容貌。
“是吗?随意杀人,这就是你的乐趣。”
马蹄声渐进,两个高大的黑影闯入了他的视线。这个明显比前者更年老,他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我乃龙翼岛的阿连!踏遍布兰尼亚各处庄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浪费了岂不可惜?”
“难怪总有人想把你的脑袋挂在门上。”
“嘿,那帮可蠢货抓不到我,不然他们就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发现信使并非真人。不管怎么说,这次行动比我想的要容易许多。”
“不过你我之间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
“我倒不这么认为,难道你不想在最后为胜利庆祝一下吗?”
亨利瞪大了眼睛,阿连·贝格斯,他当然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传言说他是个长相俊美杀戮成性的黑发恶魔,所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早在出生之前,星塔的术士就曾预言他的身体里将栖息着一个极其邪恶的灵魂,必需用生母的鲜血浸泡才能使其存活。而目睹那场面的人无一尖叫着四处逃散——他将那盆血一滴不剩的喝下,还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是亨利从走唱人的故事中听到的片段,足以吓到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但他从未想过,阿连·贝格斯是个女人。
“噢,抓住你了,小家伙。”
一双手揪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灌木从里拖拽出来。亨利立刻感受到了锐利目光的扫视,他只好闭上双眼抱紧手臂,以此抵御臆想中的严寒。
“抬头,睁大看着我。”她说。
那双手挑起他的下巴,拨开眼皮,那种浸入肺腑的冰凉感宛如毒蛇滑过。他只觉得热气冲上脑门,这股力量促使农家男孩睁开了眼,与面前的强盗对视 。
“你知道是我杀了人,对吗?噢,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她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小刀。
“爵士!你觉得呢?我该怎么做?”
亨利看着她转过头对马上的人露出微笑,后者皱眉,沉默良久后他冲对方挥了挥手,随即转身离开了。
“他居然同意了!你很幸运,小子。要知道这很不寻常,毕竟他就是个啰嗦的老头子,无论我干什么都会在旁边插嘴……最可笑的是,我们还是同路人!”
强盗不可置信地张开双臂,并亲切的拥抱了他。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亨利一时间无法招架,貂皮大衣上残留的好闻气味刺入鼻腔。
渐渐地,男孩沉溺了。
一点轻微的疼痛从颈项处传来,就像被蚊虫叮咬般微不足道。他试着伸手去抓挠,但双臂都被对方的手紧紧抓住,无法动弹。温热的液体顺着淌下,他想要挣扎,却失了气力。往日能够轻易搬动大石块的手变得疲软,无法挣脱束缚。
终于,他被放开。
这个拥抱实在太过长久,以至于令人产生了些不着实际的幻想。接着,他便被轻轻一推,直挺挺的仰面倒地。
阿连重新骑上她的爱马,居高临下,蔑视着被割破喉咙的尸体,不由得轻笑出声。她心情愉悦地一甩鞭子,顺着同撩撤离的道路追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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