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在醫院休息的前幾天，尤其是深夜，耳朵會不時的傳來尖銳的耳鳴聲。無論雙手用什麼姿勢摀住，那股如同魔女尖叫般的耳鳴聲也無法使它消退。我的主治醫生拿出了一張白紙—這是我在學會讀唇語之前唯一的溝通渠道—用文字試圖向我解釋耳鳴的原因:
人體內部的各種噪音，在常態下不易察覺到，因為外部音場的聲波對內部聲波起掩蓋作用。但當有耳部疾病，如外耳道阻塞、內耳壓力增高時，內部噪音就會增大，超過常規值，最終導致耳鳴。我當然是有聽沒有懂，所以醫生又從心理因素上給了說明:
當人的注意力從外部世界收回，而集中在本體感覺，有時會削弱聽覺的適應性導致耳鳴。由於注意力的集中，會強化耳鳴的感覺，所以……後來醫生說了什麼我也記不得了，不過…注意力從外部世界收回?
在開玩笑嗎?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能不收回嗎?」
「耳鳴的症狀在兩周後就停止了。我心裡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因為就如烏雲是下雨的前兆，長時間耳鳴則是耳聾的前兆。母親苦苦哀求我接受治療，不要讓失戀沖昏了理智，要是拖久了就來不及恢復聽覺了。我狠心的拒絕了。年輕時辭去工作與相差十五歲的上司私奔的母親，有什麼資格對女兒說教呢?
更何況，這不是失戀，究竟戀情有沒有開始我已經不知道了…不知道…」
「…這就是主播我—植村千春鮮為人知的黑暗過去。會決定在節目上公開，不是公司的提案或者任何其他的原因，而是自己最近偶然遇到他了，所以才決定敞開心聲。或許，此時此刻，他也在某處聆聽著我的聲音。謝謝各位聽眾一如既往的支持，本期節目到此為止。」
「接下來是Call In的環節，如果有任何想對我們千春主播說的話，歡迎致電: 03-3441-6271…」
結束了，終於能放下了…
「滋—滋—…」放在口袋的那款特製手機，隨著來電震動慢慢的往外滑。我把蓋子翻開，來電者那欄顯示的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名字。
山崎直人。
第一時間閃過念頭的是「製作組的惡作劇」，畢竟這也實在太巧了。不過，今天的內容應該從未提過才對。
「晚上好，我是山崎直人。」在接通後，屏幕上又多了一行字。
「晚上好。」我把車子停在了路旁，不知不覺只剩兩條街就到家了。
「愛花，不，千春，首先我必須為自己這麼慢才與妳聯繫道歉…其實自己很早就注意到妳主持的這個節目了。但心裡總想著，妳會不會不願意聽到我的聲音呢?
我讓妳回憶起的究竟是幸福的回憶多呢，還是痛苦的多? 每當想著，撥弄電話鍵的手就失去了信心…但通過今晚的節目，我才了解到自己給予了妳那麼大的傷害…對不起…」
是直人，真的是他，因為只有他知道我的網名是愛花。
「直人…我沒有不願意聽到…」我對著屏幕說。只是…我已經聽不到了。
「即便已經過了十年，高中那兩年半的戀情，我還是久久忘不了。還記得我們一起討論春遊時妳要穿的便服嗎?
那時候我提議穿像動畫片裡美少女戰士的水手服時，妳笑了好久呢…還有那次談論對於不同音樂喜好的時候，妳說出了好多有名爵士樂演奏者的名字，嚇了我一大跳……還有還有…」
雖然看不到，不過此時直人應該有著欣喜若狂的表情吧。或許是過去十年都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緣故，以至於自己都想不起來曾經一起的快樂回憶。那些幸福甜蜜的經歷，看起來就像是別人的一樣。
「…不過那天…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心甘情願的想跟妳道別…」
我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不是心甘情願? 是指昨晚在家中說的那些話嗎? 那不是為解釋突然分手的原因而撒的謊?
「妳應該印象很深吧? 聖誕夜那晚的事…我唱了一首曲子，那是我的第一次在妳面前唱歌，沒記錯的話，當時妳也給予了讚賞。我抱著渴求進一步關係的心態，趁機詢問了妳的心意，原本只該給我聽見的答覆，卻同時也被長期暗戀你的青梅竹馬聽到。被戀愛沖昏腦的我，竟然過了那麼久才發現一直和我交談的不是早見沙織，而是我摯友的青梅竹馬。我們之間的關係，不知為何從高二高三起就越來越差，或許他更早之前就發現了吧…」
「你摯友的青梅竹馬…」我像複讀機似的，把螢幕上出現的字體又念了一遍。
文字的相比聲音，最大的缺點即是—不管是什麼內容，它的感情聲調總是大腦賦予的，而不一定是原說話者親口表述時所傳達的感情聲調。
「對，就是那位笑口常開的……」之後屏幕出現的字，我連一眼都沒看，因為疑問實在太多了。
我根本就沒聽過直人唱歌，關於這點記憶自己還是能確信的。還有…自己並沒有青梅竹馬啊!
「…沒想到…耳聾……真的對不起…可以的話…」一行行的文字像窗外的暴雨般往下掉。
—女孩以家事為由婉拒了邀請，出於寂寞我獨自在家上著網，不料卻在語音頻道內撞見對另一名男孩宣誓愛意的她。
昨晚他是這麼說的，不過，他撞見的是誰? 為什麼直人現在又是另一種說法? 他又說謊了? 不，他沒有說謊的必要…
「直人，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你現在在哪裡?」我屏住了呼吸。
「在家啊。」
呼－
「從窗外看車子還真是多，應該是暴雨造成的堵塞吧。不過東京就是擁擠…」
我冒了一身冷汗，頭上的路牌清楚的印著:「福岡縣信玄街。」
與東京可是相差幾百公里…
在她家裡的若不是山崎直人，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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