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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狐

  • 雪狐
  • 无墨的笔
  • 2019-07-29 15:28:01
雪狐

(一)三尾第一次被阴阳师一张符纸召出来的时候,天上的大月亮明晃晃的,她趴在地上愣了好久。

“莫不是傻了?”阴阳师手畔的小白狗咯咯笑道:“走啦小狐狸,大人把你带出来啦。”

——小狐狸。

她笑得掩了唇角,一双柔软的尖耳微抖,眉眼低垂微微一礼:“大人。”

彼时阴阳师还只是平安京众多阴阳寮里平平的一位。三尾不经意瞥了一眼,他身后还有一位式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双纤细的腿。

三尾心底里懒洋洋叹了口气。看来是个新寮,人手不多,她要是多在阴阳师面前混混脸熟指不定能撑着晚一点被喂。

只是不晓得那边那一位——是什么分量的人物呀?

跟着阴阳师出去打了半日小妖,三尾免不了多看了两眼这寮里第一位的式神。这头一位也是唯一一位sr的身份,无形之中就已经把她和其他式神区别开来,阴阳师但凡有什么要紧话都是先和她说的。

与三尾不同,雪女惯常低敛着眼睫,一副顺服而疏离的姿态。她发尾仿佛映着素淡天光,连带着一双眼睛都是纯粹的冰蓝色,甫一抬眼便有如冰封千里直至眼前。

三尾细细瞅着她,不经意便笑了。

好精致的小姑娘,怎的就端了这样的姿态?

她心里头哎哎哊哊可惜了一番,雪女忽然转过脸,正对上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三尾微微一窒,心道这姑娘着实清秀得紧。

——这姑娘着实清秀得紧,可是打起架来也毫不含糊。对阵时三尾收了尾袭,看着身侧的雪女一旋身,呼啦啦的暴风雪把对面本来就苟延残喘的小妖灭了个干净。

当真是,有多漂亮就有多残忍。

不过雪女这份狠,面对自己人时也就削减成了她面上冷俏的疏离;跳跳妹妹初时显得有点怕她,不久之后便大着胆子缠着她讲睡前故事。那都是后话啦。

(二)阴阳师大概不是个深受眷宠的幸运儿。在不短的一段时间内,他身边的sr都只有雪女一个,而最早被每日拉练的三尾也就成了他式神队伍里的重要一员。三尾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于是被喂不被喂这种有的没的的破事儿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每每收工,式神们都会聚在院子里,三三两两聊天。

不过人人都知道,雪女是不同的。每当阴阳师大人要召唤新的式神时,只有雪女被允许留在近前。式神们的小聚她也极少参与,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和室里与阴阳师相对而坐,眉眼低敛而沉静,端着茶盏轻言细语。

三尾不经意间抬眼,自大敞的门帘间看进去,恰见到阴阳师收拢折扇,而雪女轻轻一笑,以杯掩之。

三尾舒舒服服在自己尾巴上换了个位置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雪女笑。

那样淡漠的、漫不经心的人,笑起来竟然也柔情横生。

如初春第一抹桃色乍于林间,便连珠一般勾出来万里春光,直至那不经意的明艳炸响了整片河山。

——裂冰之下,竟有如此绝色。

三尾瞧着她搁了杯盏,又对阴阳师说了什么,桌下纤细的手微微拧起。

旁观者于是单手撑在额际,懒洋洋笑出声来:“呵。”

一旁的跳跳妹妹扒在她一只尾巴上,好奇道:“三尾姐姐,你在笑什么呀?”

三尾收了视线,没答话,只勾起尾梢扫了扫她的脸,逗得她咯咯直笑。

她看得出来,雪女该是喜欢阴阳师的。

那种极其隐秘的情愫,被她小心翼翼封存于一派漠然神色之下,大概是要某天被人硬生生敲碎了碾灭了一颗玲珑心,才能窥得其一二温度。

三尾不声不响地看着,没来由想起来当初的自己。

当初的她自己……是怎样的人啊。

为了一点近乎执迷的喜欢,小心翼翼维持着平淡而美丽的表相,直至一语道破唯一真实的残忍时,她犹是不懂的。

“大人啊……您喜欢我,那么我生为何长为何,又有何干系?”

尊贵的巫女留给她一个美丽的侧颜,随即吝啬地转过身去:“请不要再到这里来。”

三尾不懂,可她终究没有再问。

您不是……喜欢我吗?

夜色渐浓,三尾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抱起已经熟睡的跳跳妹妹往屋里去。

雪女是个干净的,自然不会有人拿她当什么淫邪之物。她当得起更好的结局。

在转角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和室内,雪女正对着阴阳师微微欠身,身前坠的两个毛茸茸的雪球平添三分不动声色的娇俏。

(三)寮里第二个sr是吸血姬,日常勾着自己的蝙蝠谈心,也不掺和旁的事。

“这大概是sr里的自闭症吧。”某日狸猫同三尾道:“这么看来,雪女大人真是是非常善于交际呢。”

阴阳师瞧着吸血姬那一丁点儿能耐频频蹙眉,遂让雪女和三尾带着她出去历练历练。

这两位最老牌的式神平素交流不多——倒不如说雪女和谁都不甚相熟——今次却多了些话,打到后来,你来我往间一个眼神就能明了七分。

吸血姬表示不知道你们在干嘛但感觉眉来眼去很厉害的样子。

进度一直比较顺利,冷不防某一次啃到了硬石头。对面被狠狠挫伤的代价是,吸血姬和另外两个式神被打到没血,三尾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阴阳师的部署向来严密,他们也很少被逼到这种地步。

雪女强撑着给了对面一击,一转眼就被抽得只剩一层薄血。她近乎脱力地跪倒在地,避开了三尾扶过来的手,本就白皙的肌肤透出一种近乎毫无生机的薄蓝。

三尾咬了咬牙,兀地对着对面勾起一个媚笑。

“这是浴血的,属于式神的战场。”她死死盯着对面的妖怪,话却是说给身畔的雪女听的:“你这么干净,不适合这里。”

雪女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三尾暴起时尾梢流火般的艳红。她甚少见到三尾的怒击;这似乎是个漂亮而懒散的式神,但凡能够用尾袭解决的事,三尾决不肯出动怒击。

她的身形已经落入面目狰狞的庞大妖怪之间,三只蓬松柔软的狐尾此刻冷硬如刀锋,以极刁钻的角度狠狠斩入妖怪的胸腹。

雪女微微喘了口气。

三尾归来,不出意料挨了对面两下子,也就剩了薄薄一层血皮。

她揉着生疼的心口,不耐地“啧”了一声。

雪女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忽然对她一笑。

三尾只觉得自己心口更疼了。

下一个瞬间,风雪湮没她的视线,她的整片天地化作茫茫的白。

平安京的夜一如既往的靡丽而幽邃,三两星子散落邈远空际。三尾拖着一身将愈未愈的伤在樱花树下斟着小酒,一手揽着低垂的广袖,一手还提防着跳跳妹妹蹿上来偷酒喝。庭院深深,寒樱如盖,有小瓣小瓣的残英飘落,便附了她鬓角盈香。

雪女就站在和室门前,安安静静看过来,眼里是无虞的沉寂。

三尾指间的粗瓷小碗一顿,半满的清澈酒液微微荡着,碗底绘的青叶仿佛也悠悠晃起。她看着平素不与人亲近的攻击型sr走过来,那些纷扬的落英堪堪近身时就已被她周身寒气摄去大半生机,失了魂儿般直坠泥土。

三尾向她举杯致意,眉目流转间媚意横生:“雪女大人,您可是把这一路的花儿都冻坏了。”

雪女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也不以为忤,径自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今次着实辛苦你了。”

三尾笑了笑,搁在她背后的一尾留也不是收也不是。暗暗纠结之际,冷不防跳跳妹妹从背后扑上来,咯咯笑着抢下了她手里的酒盏。

她一急:“跳跳……”

跳跳妹妹嫩粉的长发一甩,转身就要跑。

雪女不动声色看了三尾一眼,两指一勾,横招一阵风,冷飕飕就往跳跳妹妹袖口里钻。

小姑娘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转身一看,寮里唯一的sr大人正挽着手瞧着她。

跳跳妹妹哭丧着脸把酒盏送了回去:“雪女大人……”

雪女微微一扬下颌,对她道:“去玩吧,我和你三尾姐姐有话说。”

跳跳妹妹平素怕她怕得不行,这一下却觉得这位冷冰冰的大人出奇的好说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三尾眼看着跳跳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狸猫拉走,叹了口气,给雪女斟了盏酒递过去:“大人……?”

她的手腕细白腕骨微凸,手背还能见出微微的血管脉络,肌理处处细腻温润,当真半点看不出来是出身非人。那小小的一只白瓷浅碗,碗底绘着一朵盛开的樱花,此刻就被她托在指尖,竟也刹不下那青葱十指半分光艳。

雪女接了酒,送到唇边微微一抿,道:“晴明大人同我道,今次若不是你拼死相斗,对面也没那么容易缴械。大人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说这从摊开左手,掌心赫然是一对御魂。

三尾只扫了一眼就直了眼睛。

四星的破势。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某天打完御魂回来,阴阳师神色轻快,和雪女在和室门口坐了很久。翌日雪女出阵时,打出来的招式便格外狠了。

——恐怕就是因为这只御魂。

三尾舔了舔唇角,心里却明了得很。寮里穷得叮当响,这四星的御魂八成是拿别的喂出来的,怎么也不该她区区r卡来享用。

“大人,我当不起的。”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分内之事,做得再好也不必如此盛誉。”

雪女叹了口气,唤她:“狐。”

三尾眉梢都一颤。

雪女大概确乎是这么唤过她的。

在荒芜的觉醒之塔,面对来自远古的大妖,她在一片狂暴的风雪中回身,冰蓝的眼底灼烧起无名的杀戮之火。

——她唤她“狐”。

“狐,同我杀出去吧。”

那只纤细的、姿态类极相邀的手,自一片愈转愈疾的风暴中伸来。自她鬼使神差将那人冰冷的手握入掌心的刹那,地动山摇,声色俱褪。

——那是雪女啊。

——那是雪女啊。

这人不消开口,只要不动声色唤她一声“狐”,后者就能心甘情愿接受所有请求。

三尾喟然,妥协地伸手接下来那两只宝贝御魂:“这四星……是怎么磨出来的?”

“确实费了一番功夫。”雪女微微颔首,饮尽杯底的酒,将空盏递了回去:“不过我估摸着,升到四星该够你用一阵了。”

三尾又给她满了酒,仰起脸看着细细碎碎的樱花飘落,笑得懒散又温柔:“岂止是够我用一阵的了……恐怕在我被喂掉之前,我都会一直带着的。”

雪女蹙眉:“晴明大人不会喂了你的。”

“大人。”三尾毫无滞钝,轻轻道:“您见过平安京最强大的式神吗?”

短暂的沉默,而后是雪女冷清清的声线:“未曾。”

“我是见过的。”三尾搁了盏,杯中酒液微微震起。她笑了笑:“我见过平安京最繁盛的阴阳寮。我见过那里强大无匹的阴阳师。我见过那里只手通天的式神们。他们很多有着来自鸿蒙的力量,以混沌为本原,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雪女大人,”她忽然转过脸,桃红的眼底泛起莫名的光:“我不畏惧死亡。如果有一日阴阳师大人召唤出了那样的式神,我不介意融合入他们的力量。我想要看到阴阳师大人获得更加强大的助力,看到您与更优秀的式神同行。”

雪女捻起她尾梢的樱花,淡淡道:“狐,你醉了。”

三尾眯起眼睛笑起来,眼角斜飞一派媚色天成。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醉了罢。

之后几天跳跳妹妹都对着三尾的尾袭满眼冒粉泡泡:“三尾姐姐你好厉害呀……”

三尾悄悄摸了一把六号位的破势,不虚。

(四)寮里的第三只sr是桃花妖。

把她拉扯起来的主力依然是雪女和三尾。吸血姬每天拉着小蝙蝠说话,神神叨叨的,甫一露脸就把小桃花吓坏了,连住在她隔壁都不肯。

阴阳师道:“那便让跳跳妹妹过去住吧。”

跳跳妹妹被从自己住了很久的小屋里强迁出去,一张小脸都皱在一起。

三尾叹了口气:“早点休息。”

“三尾姐姐,我睡不着。我要听睡前故事。”跳跳妹妹委委屈屈抱在三尾的尾巴上。

三尾求助似的看了雪女一眼:“我不会讲睡前故事。”

跳跳妹妹一撇嘴,三尾生怕她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雪女阖了阖眼:“……罢了。我来。”

跳跳妹妹:“…… ?雪女姐姐哦哦哦?”

三尾:“……雪女大人??”

搁了没一会儿,跳跳妹妹已经乖乖躺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雪女和三尾坐在一旁,两人都窝在艳红的狐狸尾巴里。

雪女道:“时延喜廿一年,紫气东来,金光冲天,是为祥瑞之兆……”

三尾:“……”

跳跳妹妹小心翼翼拽了拽雪女的衣摆:“雪女姐姐……能换一个吗?”

雪女:“……好。”

雪女:“时延喜廿二年,野啸山林,鱼游洋海,是为欣欣向荣之兆……”

三尾:“……要不还是我来吧。”

雪女微微叹了口气,对跳跳妹妹道:“你不愿听晴明大人的故事,可愿听听我的?”

跳跳妹妹一听方才本是晴明大人的生平,不禁瞪大了眼睛;再一听雪女姐姐要讲自己的事,忙不迭点了点头。

三尾稍稍来了些兴趣,一手撑着额角笑眯眯看向她。

雪女敛下眼睛。

这是她面对阴阳师时最惯常的姿态——无懈可击的恭谨端庄,方能掩去那种直插入肺的涩苦。

这一晚,三尾听到了一个传闻之外的,近乎残忍的故事。

世人有言,雪女游荡人间时,尝助一人,寻一雪莲。

冰天雪地之间,弱小的人类未能逃得开一死。而他死前唯一所托,是将那雪莲递送到亡妻坟前。

可雪女没有代他完成。

她将那雪莲永久冰封于雪山之巅,连同她之前生命中所感知到的唯一的温度一起,永生永世不为人知。

她不在乎凡人的性命和心愿;已经故去了,那便什么也都做不得数了。

三尾曾说她是个“干净的”;可她自己最知道,冰雪只是孤冷纯净的表象。

雪女,赤足涉雪,玉骨天成。尝有男子慕其音容尾随之,尽数亡命深山。

——这世故本不清净,便要指责那些美丽的都是毒瘤。

跳跳妹妹已经睡熟,桌上烛火幽微,暖融融映在她脸上。

雪女恹恹垂着眼,这一番话早就只是说给三尾听了。

三尾将跳跳妹妹耳边的一尾勾起,覆在雪女膝头,倾身过去:“大人后悔吗。”

雪女道:“我不知道。”

“没什么值得悔过的。”三尾懒洋洋笑了笑,道:“我曾说过,我愿意为阴阳师大人名扬平安京而献祭自己的一切,可这也不甚精准。我也是有私心的。有生之日,我该活,便要活得舒坦。”

“所以啊,我私心觉得……大人一点都未做错。”

雪女定定看了她良久,站起身来:“太晚了。早些休息吧。”

三尾扯住了她的衣摆,一双勾人的眼睛似笑非笑:“你这丫头。怎么就听不进话去呢。”

尖锐的冰锋自绵软衣角暴起,最锋利的一处堪堪停在三尾掌心,可那冰冷而灼痛的、来自式神本身的戾气还是一分不差系数灌入体肌。

她不动声色撤了手,收拢的掌心是一点渐渐漾开的红。

雪女于门前回首,低敛着眉眼看不清神色。

“你僭越了,狐。”

她的声音几乎要被子夜的风吹散,落都落不稳。

而她的背影却又分明太坚定了。

翌日跳跳妹妹揉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一把摸到了一条狐狸尾巴。

“呀啊…… ?!!”她惊叫了一声,随即看向尾巴的主人:“三尾姐姐……?你一直陪着我呀?”

三尾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懒懒抽走了尾巴:“昨儿在这儿想事情,不知不觉睡着了。”

跳跳妹妹瞧了瞧从来都美艳得一丝不苟的三尾姐姐眼下的微青,想了想道:“那我和阴阳师大人说一声,姐姐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也好。”三尾眯起眼睛笑:“帮我给大人带句话,寮里三尾不止我一只,今儿烦请他领个别的吧。”

话一说完她先恼了自己——这种小孩子的气话竟然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跳跳妹妹却已经伶俐地应下了,轻轻快快跨出门去。

三尾听着她在园中叽叽喳喳地跟阴阳师说话,心头有三分妄念怎么也没压得下去,终是小心翼翼回过头。

白日里阳光是明朗又清透的,照得院落里一片明晃晃的白。三尾瞧着阴阳师身后那个挽着手安安静静站着的熟悉身影,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真是妄念了。

三尾本来以为自己这个“休假”持续不了几天,可当天晚上阴阳师就召唤出了新的sr式神。

惠比寿。

阴阳师某天在樱花树下见了她,便给她放了个长假。

三尾将自己盘发间的长簪勾出,又细细插了回去,方才道:“阴阳师大人的决定,自然是不会错的。”

阴阳师忽然道:“你是我的第二个式神。”

“是。”

“三尾,你说……我要怎么走下去?”

那个从来被整个阴阳寮尊为主人的人类,第一次流露出近乎迷惑的神色。

“大人,您是阴阳师,安倍晴明。”三尾笑得温柔又恭谨:“式神有着倾天灭地的资质,可您有着掌控式神的力量。您该召唤得出最为强大的式神为您所用,成为整个平安京稽首相向的无上尊者,晓阴阳、通天地……”

都是些套话,可她心里头蓦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为雪女,也为她自己。但她仍是笑着的,絮絮道:“您会走的比您的任何一个式神都远,所有人仰仗您的庇护,存活于您的盛名之下。”

即便如此,雪女啊,你也不肯回头吗。

同样的问题,阴阳师更早些便问过了雪女。

彼时雪女立于风暴之中,发尾狂卷如怒涛腾空时淡薄的水蓝,一双凛冽的眼幽幽看过来,叫人无由想起深雪之下,三千年枯骨飞齑。

她的唇色极浅,吐出来的话也少了些人气儿:“晴明大人,我等辅佐您,为的是您的名字有朝一日荡彻山海。届时您该站的比谁都高,ssr的式神也好,我等无名之卒也罢,全都是比平安京更渺小的尘埃。您不需要为任何人停留,而我等……余生所有的力量,大概都要用来追随您了。”

这话她是说给阴阳师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的。

她是玄冰疏雪里淬出来的魂魄,一身皮骨干净也无情。大概是从未被人支配过,所以当阴阳师一指抵住她眉间的时候,她心里横生出来的震颤如千层叠浪,滚到口舌变成了无虞的臣服。

可她大概明白了,追随与辅佐,无关欢喜,无关……喜欢。

就连日常清扫院子的帚神都看得出来,寮里资质最老的雪女和三尾似乎吵架了。

先不说三尾连着几日没跟出去打架,且说她以前最喜欢在樱花树下喝小酒,这两日却不怎么爱出来了。

雪女依旧在和室中跟阴阳师谈天,偶尔扫过去一眼,烂漫的落英之间,是一张无主的矮桌。

跳跳妹妹在三尾身边腻了几天,某晚忽然撇撇嘴:“三尾姐姐,我想听雪女姐姐没讲完的故事。”

三尾一顿,随即道:“我去叫雪女大人。”

“三尾姐姐也留下嘛。”跳跳妹妹把半张小脸都埋在她暖融融的尾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我舍不得三尾姐姐呀。”

三尾当下实在不太知道要如何和雪女独处。上一次不欢而散,她多多少少是有些介怀的。

但这一切纠结别扭都在她见到这人时灰飞烟灭。

雪女一手抚着跳跳妹妹的头发,轻轻道:“你还要听故事吗?”

屋外的夜色渐渐深下去,平安京高塔的灯火模糊得叫人看不清。

雪女领着三尾去了侧室,阖上门,转向一直不说话的人,和和气气道:“对不起。”

三尾心里一只膨胀得近乎爆炸的球,忽然之间就泄了气。

“我没怪你。”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了敬称。

“你不曾僭越。”雪女轻轻道:“在我面前,你永远不会有僭越的时候。”

三尾笑了笑,明亮的眼显出一种极通透惑人的红来:“你可是sr的雪女大人啊,这样……也无妨吗?”

“我是……晴明大人的第一个式神,他器重于我,不足为奇;但是身为sr或者r,追根究底又有什么干系呢。”雪女的声色轻和而温润,仿佛生怕一个突兀的音节斩断这片刻宁和:“我确确实实是愿拿着一辈子追随于晴明大人的。可我那一份心思,同你无二。我想,他非我……心悦之人。”

“心悦”二字她咬得缓慢又清晰,如平地江源,缓缓自四面八方的空气汇集,涓涓入耳。

烛火的光是极温暖柔和的鹅黄色,沿着雪女的面庞一点一点勾勒而下,至冷霜色的脖颈便渐渐隐入一片暗影中。

唯独那一双冰蓝的眼睛,有如初春凌汛玄冰乍裂,万顷金鳞映日,泱泱而去。

三尾收敛了自己尖锐的指甲,俯身过去,极爱重地挑起她的下颌。

狐女的唇向来明艳如血,恰恰落在雪女眉眼之间。

——便如是,如流火玄冰,化了水化了火化了天与地的尘埃,轰轰烈烈散射开来。

她不一样的,雪女想。

不同于阴阳师触及她眉间时如浪潮叠涌的力量,眉间那一点柔软的温度来自于鬼魅的狐,只在她心尖尖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一下。

就这么一下,偏生如黄钟大吕,自亘古苍穹掣下,震得她耳廓发麻十指僵硬,只道无处可退无处可逃。

三尾亲了亲她,似乎又觉得不妥,微微退开身子,却被雪女一把扯住了广袖。

她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雪女笑了笑。

“狐。”她只唤了这一个字,便莽莽撞撞地亲了过去,颇带了些决绝的力道。

她迤逦的发勾在三尾浓云般的堕髻上,愈缠愈深。

隔天儿阴阳师揉着太阳穴推开和室的门时,眼前赫然三尾一张娇艳笑面,鬓角一缕发微微勾起:“大人,我歇够了。”

阴阳师不冷不热瞄了她一眼:“哦?不是说要我替你调养个后辈吗?”

“我那是睡昏头了,说胡话呢。”三尾面不改色道。

阴阳师摇摇折扇:“我使唤你那小辈使唤得挺顺手,你继续歇着如何?”

幽幽一阵寒风,扇骨之间已覆上薄冰。雪女从旁漏了半张脸,低眉顺眼道:“大人。要不我也歇着吧。”

阴阳师抖落满手碎冰,向sr势力屈服。

路过的吸血姬拽着自己的小蝙蝠说悄悄话:“我怎么瞅着三尾最近愈发亲近雪女了……她们狐支都喜欢啃冰碴子的是吗……”

一旁的的跳跳妹妹听了这句话,悄悄笑弯了腰。

一点儿没错

是夜,雪女、三尾和跳跳妹妹在樱花树下坐着,啃冰碴子

“雪女姐姐的冰点做的好好吃啊呜呜……”跳跳妹妹捧着小小的冰点,感动得几乎要哭了。

三尾艳红的舌尖儿往木勺上一卷,细白的冰点便化入口舌,沁香的甜。她懒洋洋笑笑,腾了一只柔软的狐尾缠在雪女臂上。

雪女看了她一眼,哗啦啦又往她面前的瓷碟里加了一堆碎雪。

桃花妖:“……阴阳师大人,雪女姐姐不是沉迷打架吗?”

阴阳师道:“……莫提。”

“做阴阳师最大的屈辱,莫过于看自己的输出主力天天在家做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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