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天湖之城”斯凯雷克。
寒风微扬,初春的吐息笼罩着这座城市。
夜幕下,灯火通明,大部分人是经历了一天疲劳之后,开始在路边的烧烤店、大排档放松一番。当然,没有人会特意去注意身后摆放垃圾的小巷里在发生什么,也不会有谁想到抽风似的去那种地方,除非他想找个点呕吐一番。
哗啦——
水花被急促的一脚踩地到处飞溅,似乎溅上了身边一位中年上班族的脸和镜片,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感觉,以至于身前莫名急促的黑色倩影划过,如果他能够仔细去看一眼,略微散乱的黑色及腰长发之下,在哪都是惊艳四座的面庞只会比烤串更加吸引目光。可是没有任何人这么做。
“啊!”
踩到黏滑的地面污水,长发的主人一个踉跄,险些滑倒。此时此刻方能看见少女凌乱的衣衫,一只鞋不翼而飞。本该是充满朝气的她,眼里却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与黑暗。如此狼狈的她惊惶地回头,双眼被未知的恐惧侵蚀。
巷子深处,少女跪在地上,小声而大幅地喘息着,时不时发出让人心疼的干呕,尽力控制着自己制造出的动静。不一会,少女静默下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不远处人群熙攘的街道,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呵……”似乎该是松一口气的时候。
小手轻轻伸向自己的颈部,少女柔弱的脖颈上圈着一环黑色的项圈,白色醒目的纹路在上面以顺时针“流动”。少女轻轻触碰,白色线条变为金色,并且全部开始按照反方向运转,而少女的身形似乎模糊了一瞬间,然后恢复。
少女正想着稍作平息,背后却传出来异常的脚步声。
沙……
“啊——!!”
少女吓得反身瘫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完全不顾及地上的污秽会沾染身上的衣物,直到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黑色的人形仿佛是等待了许久的雕塑,现在却吓人地走动起来。“你好,”颔首,”方才没有来得及给你打招呼。”暗黑色的眼和同样暗黑色的面罩,平淡温和的人声。
“不……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不可能有人看见的……!除非!”
“抱歉,我可没有窥视别人的内心的习惯和能耐。只是感觉你的逃跑路线可能会在这里仅此而已。而且你也知道,你族一脉相承的特殊HR空间‘影海’,不是特定人群不可能进得来,对吧,‘公主’殿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就算绝望写满了脸蛋,少女依旧倚靠着一点一点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倔强地盘问。
“我名,艾萨克。Mark.Tion的一员,这是我的任务。”
“我没听说过……”
嘴唇嗡动,少年轻声细语在诉说着什么,难以辨析,只能从少女逐渐缩小的瞳孔可以猜到,那大概是很惊人的情报。
风烟,忽然萦绕起来,在二人身后的小巷入口,谜一般地躁动。
“所以,请允许我带您走。”
“我……竟然只是这种东西……吗……”不甘、屈辱……“请允许我带、您、走”,以及,死亡的恐惧……全然化作绝望的泪滴,从少女眼中滑落,沾湿了脸颊,落在冰冷的地面。
“你甘愿做那些人的走狗……就不愿意想办法为自己,为这个世界——”
“所以说,很抱歉,我只是一个收钱办事的,不算是人类的物品罢了。”左手拾起,泛红的光晕在月光与灯影的混合下若隐若现,“那么,请闭上眼,只需要一秒就够了——”
“慢着……”
“?”
“呵呵……呵呵呵……”女孩冰冷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第一次主动与面前的人对视。刹那间,冰冷的微笑深深烙印在少年的心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对吧……你和我一样清楚的吧?!”
“……”
“唐初月,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柔弱……!”
咔嚓——!!
叮!
一滴红色染在项圈上,和它一起一起潸然坠地,清脆如风铃的响声在湿润的凉风之中凄凉地炸裂,然后悄然散去。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这样肮脏的角落掉落了什么,连往这里瞧一瞧的欲望也没有。少年捡起项圈,看着地上渐渐冰凉的身躯。
“好好睡吧……”少年将黑色的圈随手放入兜里,扔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街道的另一头,不知何时颓然坐着一个少年,看上去他情绪并不高涨,有点像打游戏输掉之后却又没机会再次挑战的失败者。只见他的一只手按压在后颈,颈椎下竟然在诡异地耸动着。一个小小的圆柱体被他捏起,那像是一个小小的注射器,然后刺进脖子中——
“啊……”
这一次是畅快的呻吟。周围有人注意到古怪的他,避之不及。生怕招惹到了那些丧心病狂的吸毒者。
“喂……是我。嗯……目标已经排除……是的……没有留下疑点……嗯。”坐在昏暗的路灯下,少年正在使用通讯器与什么人通话。
“另外,我觉我需要加点价……我想我需要二十倍……为什么吗?嗯,你家公主吓到我了……”
三个星期后,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小巷中。
一名男子蹲在地上,注视着红得吓人的这一块地。这里就像是被人用血洗过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的腥味,各种试剂都用上,也只能表明那是红色的铁氧化物,并测不出血液反应。男子的大褂上挂着名牌,上面写着:高级研究员——郭岿。
“什么都查不到。”男子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对着身后一名戴眼镜的少年,“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一名清洁工,在倒垃圾的时候遇见的,他觉得实在是有些可疑而且可怕,所以报了警。不过官方经过检测,认为这只是从垃圾堆里流出来的铁锈水罢了。”
“扯淡……铁锈水,有成分这么均匀的铁锈水么?”郭岿不禁冷笑,对于官方这种敷衍的态度,他打心里就没有相信过。
“嘛,算了,这里也什么都弄不到。不过就是点红色的东西而已,你也不至于那么激动吧?”眼镜少年扶了扶镜框,收起手中的便携式终端(电脑的一种)。
“……”但是郭岿似乎并不想起身,反倒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中。
“喂喂,你不会是怀疑这是失踪的那个学生留下来的吧?”
“算了吧……我还没糊涂到那种程度。不过……”一想到那个失去联络的女孩,自己还是有些担忧的。
她不是自己的学生,甚至没人知道她是哪个班的。神秘到……全部教师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除了必须见面的人,就只有郭岿。那个孩子,几乎不到校上学,也没有家人来探望过。没有和别的学员有任何来往。
就连资料上的信息也少得可怜。甚至在姓名那一栏写的也是简写:TCY,性别女。除此之外,就只有生物资料库中的DNA信息,连照片都没有留下。
以前她至少还会每隔一个星期出线一次,在周一的集会上。但是近一个月以来,她就人间蒸发似的彻底没了踪影。不过对于这样的人,学院的高层也没有办法,毕竟已经够神秘了,再玩个失踪估计也不算什么。没准……她在哪自杀了呢。
于是此事竟然就这样被大家慢慢淡忘!然而,郭岿无法忘记。虽然只与那个女孩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她在他心里留下了极深的映像,惊鸿地一瞥,他看到了她眼中犹如万丈深渊的冰寒。那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出现。如果仅仅是她的天性如此,那就罢了,偏偏郭岿看见了厚厚冰层下的孤寂与迷茫。
就是那个眼神,让他无法忘记。所以郭岿这个并不是“有关人员”的人却调查得比谁都积极。
“好了,走吧。今天去吃一碗水叶子面,我请你~~”郭岿伸了个懒腰,想要拍眼镜少年的肩膀。
谁知少年却是稍微一侧身体,让郭岿扑了个空,“放狗屁,上次打赌还欠我八顿羊腿,想赖账?”
“嘿!?!甘斗甫!你小子可别不识好人心啊?!”虽然看上去是郭岿在理,不过
“哼……你非得要跟我赌,还特么一赔八,不过你以为小爷是吃素的?”眼镜少年得意地竖起大拇指,露出阴险的笑容,“在那场比赛之前,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等的就是你来赌!哈哈哈——”
少年大笑着走了出去,留下郭岿在原地风中凌乱……
“喂……喂!给我站住!你小子原来是阴我的!给我等着!!”身为一个教师,被一个学生耍了!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郭岿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
于是人们就看到一场好戏——来着著名的斯凯雷克第四学院的两人,当街不顾形象地,“亲密”扭打在一起……
天空中,成群的鸽子自由地飞过。
初春的时候,它们回归这座城市。
当春雪融夏景,现在,已经是四个月之后。
四个月之后的同一天,斯凯雷克下起了大雨。街上的行人无奈地回家,打开电视,听到来自昨晚的一则新闻报道:大概意思是说,前往科珀曼进行新闻发布会的科学家团体在归途中受到未知敌人的攻击。
不过,报道特别说明了,作为此次科学团队首脑的苏唯因小姐拯救了所有人。
滴答……
(雨声?)
滴答!
一滴雨水掉落在头顶,微凉触感加上突然降临的晃眼光芒,黄懑姬慢慢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
自己好像正躺在某个很硬的东西上,头上不偏不倚刚刚好是一盏路灯。从天色看来是夜晚无误,之所以会听到雨声,因为天空正在下着不小的雨。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被免费洗了一圈,不过也因此,脸上本来还有干掉的冰红茶,现在稍微干净一些了。湿漉漉总好过黏糊糊。
稍微撑起身子,全身上下都是一片酸疼和乏力感,导致黄懑姬撑起来都比较费劲。(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她丫的忘了把我的肌糖原还回来了……)
“呃!”等等,黄懑姬忽然意识到一件大事——自己不是在飞机上吗?这个地方又是哪里?!难道是那家伙直接把我扔下来了?!(嘶……)现在头还不是很舒服,有些晕,黄懑姬在努力地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景物不是很清晰,只知道那些房子都不是高楼,路面也是古朴的裂石砖,不过单单看外表的话,比科珀曼的碎石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黄懑姬独自坐在木质长椅上,一手扶额,喃喃自语着:“我想想……在飞机上……那俩丫头……那个女人……对了……好像她说了一句‘别起来’还是什么的……”
对,苏唯因那一声厉喝之后,自己就失去了意识。
难道自己真的(又)被抛弃了?黄懑姬深深呼出一口气,望着寂寥的黑色夜空,“是么……又被丢下了呢……这样也好,没了那丫头,倒是省心。”
“咳咳……”忽然,微弱的咳嗽声在身后断断续续地传出。
“吔??”这声音,黄懑姬怎么可能忘记!这就是小鱼啊!
猛地回头,甩出一圈水滴,身后的小巷中,好像真的躺着两个小小的身影。黄懑姬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没错,自己不是听错,那就是小鱼和恪倒在雨泊中,
由于小鱼是趴着的姿态,所以刚才大概是被水呛到了。
“呼——唉!!”在深深地吸入一口湿润的空气之后,黄懑姬爆破似的叹息一声,“看来老娘这是逃不过你两个丫头啦!”
绝对不可能把她们丢在这样一个地方,放着不管。黄懑姬有些费力地抱起小鱼和恪,把她们都靠坐在墙边,这一过程竟然让她第一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么小的身板……就不能再轻一点么……”没办法,肌肉中积蓄的乳酸作祟,有力没地方使。
这似乎也不是个办法……巷子里可没什么遮蔽物,该被淋的还是避不开。看着两小只恬静的睡脸,时不时地被冷雨敲地微微一蹙。黄懑姬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巷子真的是干干净净,完全不像科珀曼那样随手一掏就是个破布塑料袋什么的。
没办法,黄懑姬只好脱下恪的外套披在她俩身上,虽然早已湿透了,不过应该还会有一点点保暖作用,也能阻挡一小部分雨。
果然还是叫醒她们吧?
“……”但是站在原地,黄懑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的失误,差点害死两个无辜的妹子,你信吗?”)苏唯因的那句话还回荡在耳畔,这是黄懑姬无法行动的最直接原因。
(就像六年前一样呢……是我……害了她们……)
可是上一次,自己因为恐惧,抛下大家逃跑了。这一次,还要选择逃避吗?
这一次……可不是逃避,“是我触发了警戒呢……”
这是苏唯因亲口告诉自己的事实。也就是说,跟小鱼她们没半点关系。
(这一次可不是逃避了吧……)黄懑姬沉默着闭上眼睛,有些困难地蹲下来,端详着两个女孩的模样。
伸出双手,分别轻抚在她俩的脸蛋上。小鱼的体温明显高得有些异常,可是黄懑姬已经没有选择了。
“对不起呢……姐害了你们……真的很对不起……说实话,咱还是挺喜欢你俩的!不过,现在我可没这个资格说这句话咯……”
语罢,又静止在原地数秒之后,黄懑姬毅然起身,独自走向巷外,没有回头。
“但愿你们能,找到一个比我靠谱很多的姐姐,来照顾你们,保护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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