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颓圮的墙那头，应声走出一个白衣少年。虽然是人类的礼服，但他冰冷锐利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对视上了夜晚饥饿的野兽。他一面阴冷的笑着，一面走到走廊的正中央。
“被发现了么。”尽管是这样软弱的话，他也毫无失色地冷笑着说完，“挺能干的嘛。”
这算是称赞吗。北岭喉咙里干笑两声，正面对上那两道目光，因为对面不就是在掩饰自己的大意嘛。很难想像，这样气势的少年，之前在跟踪时是怎样蹊跷的景象。
“与其说是我发现的你，”北岭平静地应道，“不如说你是被我们引来的吧。”
对方一怔，笑容开始收敛。
会心一击。北岭，才更像是制服野兽的“猎人”呢。
“你是刚刚和‘艾美瑞拉’交战的人吧？那一战真不容易，虽说有音乐作掩护，但面对那样强力的对手，你却能把声音压到最轻，连近在一旁的我们都听不见。但是呢，不是很奇怪么？我们俩竟敢一路叫喊着，大踏步奔跑过来，发出一系列声响——显而易见地暴露自己，”说到这儿，北岭顿了顿，“就这样你都能上当……真是高估你了，‘失重’能力者。”
且不论北岭是如何获取到这么多信息的，单论他的心理战术，似乎完全缜密地获胜。对方的表情不再那么胜券在握，而是慢慢地开始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当然北岭和阳子在意不到。
“你胆子有够大，”对面沉下脸说道，“倘若引来了别人，你有胆量一挑二么？”
北岭眼前一亮，进而浅笑。就在刚刚一瞬，他确认了他的赌局，幸运地获胜了。
因为北岭的心理战，有纰漏。
第一，他没有确认对方是不是杀掉了“艾美瑞拉”的男人。别忘了，除去“艾美瑞拉”和北岭，游戏中还剩下两名玩家。虽然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起初所有人员的位置是比较分散的，作为刚刚与“艾美瑞拉”正面交战的他，应该就在案发现场不远。刚刚取胜的他，知道他们交战的位置暴露，也许会情愿把这里当成天然的饵料，留在这里不远的地方，静候下一个人上门，然后击败他。但这也不是必然的情况，万一他出于害怕追击而急于逃离现场，这也很正常。所幸的是他大概是前者，而且还中了北岭布下的圈套，被自己希望引来的人吸引住了。这样北岭也不用费心战胜另一个完全没有透露过任何信息的人，才能再来揪出这个他自认为相对有把握战胜的人了。
第二，他确实无法保证自己身边只有这样一个对手。倘若引来了别人，那确实是有够伤脑筋的。但北岭思考过这个的可能性，就和地球在广阔星系里与别的星球撞上差不多：这里空间太大，大家离得都太远了，很难在没有共同目的地的情况下聚集在一起。就算是这样喊叫，也不能保证远在十米开外的人能够听见，就这点被发现的范围，想同时引来那么多人也比较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在对面似乎已经帮我们打探过这里的情况——这不困难，何况他一直呆在这周边呢。因为在北岭呼唤的时候，对方能应声走出来。这不仅说明了他自负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还说明他知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加上他刚刚的答话，北岭基本可以确信没有旁人威胁。
就是基于这样立不住脚的假设，北岭走到了这步棋。比起这个，他对于“失重”这个能力的推测，就要相对肯定一些。——当然也不是完全肯定。
也许你会想，这个不靠谱的疯子如果运气再差那么一点，恐怕就玩不下去了吧。那么我就不得不提醒你，眼前的“作弊者”，从来就是像这样铤而走险，度过了多少人生劫难（考试）。单从气运上这一点，他对自己绝对放心。他当然确实是个疯子，一个企图玩通这样一个面临死亡威胁、完全不合常理、没有任何保护的危机四伏的游戏的人，你敢说他还是个正常的人吗？
“失重！”阳子惊呼道。原来如此！如果能用这“失重”的技能，“崩坏”产生的伤害也就难以起效，从空中坠下的大石板能安全平稳地落地。因为失重，所以战斗中的声响可以压到最低，用以战斗的物块都是漂浮的。可以想象，对面是如何操使“艾美瑞拉”用能力自灭的，如何让他的废墟盖到他自己头上。这样想，一切都想通了——但这是北岭大概在几分钟前看到那块完好的巨大石板时就意识到的事。
“如果有其他人在，我也不会介意的……”北岭嘴角一扬，“你可以来试试看哦。”
对方攥紧了拳头。心理战满分。但是挑衅的有些过头了吧，北岭也不打算去理会。
因为他想好了对方的能力，想好了面临战斗，想好了进行心里压制，只不过……
对面手臂前举。手指，上指——
北岭顿时感到身体没有了重力。
要是真打起来，北岭不认为自己会有半点优势。
不算矮小但十分瘦弱的身躯，完全没有格斗经验和知识，满脑子作弊常识的北岭，要面对的，是一个结实并且凶狠，还具有超能力的同龄少年。怎么看，都不会有胜算吧。
对面不再说话，舞者拳头冲了上来。北岭注意到他的动作，用脚后蹬地，在浮到半空最高点时失重，而极速滑行过来。好在北岭看准了时机，尽管艰难，他还是勉强侧身躲过一击。
这完全只是北岭在“逞强”吧！这种单纯的回避性的措施，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阳子感到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臂。“天要黑了哦。”她听见北岭小声说。
“可恶，躲开了……么……”少年回过头，却发觉北岭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没打中哦！”阳子做了个鬼脸。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方式。既然只知道“作弊”，那么就作弊好了。北岭没有忘记，自己由系统赋予的“超能力”。
此刻的北岭二人，已经处在了走廊的另一边。而少年警惕地远离北岭退后几步，再次拉开了距离。
重力……“回来”了！这是北岭此时内心的想法。但是少年没有任何解除能力的动作，这果然说明了一点……
北岭轻轻踱步，走到走廊中央。“这个技能，如何？”北岭笑道。
瞬间移动……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技能虽然不算出奇，但的确算棘手，他想确认一下。他用手拾起一块本应有二十多公斤重的大石块，抡起胳膊向北岭掷来。“有本事吃下这一记！”
石块从北岭的头前掠过。本以为砸中了，但眼前却看不见了那人。
“哟。”北岭的声音在稍近处响起。少年回过头，北岭正在他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少年开始胆寒了。他认识到自己的能力面对这样的敌人毫无用处。“呸！只会躲算什么！”少年遏止住自己眼神的躲避，正对上北岭的目光，“你打得了我吗？”
“先考虑你自己能不能打中我……”
北岭话音未落，却被迎面袭来的一只拳头贯穿了。
但可惜的是，那只拳头，什么也没打中。
少年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敌人，剧烈地扭曲而消失了。北岭再次出现在他身后，冷冷地笑着。
“你到底有……几个技能？”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想知道吗？”北岭道，“如果你愿意暂时辅助我击败另一个人，我可以告诉你。”
少年的大脑因为完全性的恐惧而无法回归理智。这简直是变相的胁迫嘛！尽管如此，但也没有办法不是吗？他惶恐地点点头。“说吧。”他说道。
北岭吐了吐舌。系统提示音应声响起：
“打探玩家消息，‘猎魂者’出局。”
“慢着，等会儿……”这才回归理智的，名为“猎魂者”的少年，在惊呼声中淡去了。
阳子鼓起掌来：“精彩！”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种生物，弱者必须和强者在同一个世界中生存。为了与强者在生存游戏中获胜，如果不是群居，常常会有动物把自己外观变得庞大，色彩变得艳丽，声音变得凶猛。这是人们都知道的自然界的“常识”，一旦对手失去了理智，那么，他也就失去了作为强者的优势。这样，弱者才能侥幸逃脱，甚至制服强者。“猎魂者”大概就是忘掉了这一点。北岭不断地挑衅和恐吓，使他完完全全丧失了理智，并且由于对方能力的“未知”，而感到荒谬的恐惧，这是他失败的原因——甚至，还在北岭并没有特意挖下的显而易见的陷阱里纵身跳了下去。反过来讲，如果他保持着理智，那么北岭等人才应该困扰呢，因为他的破绽其实很多。
就在刚才，北岭一直使用着他的能力。不错，利用在不同方位形成他们的像的原理，他们完成了“瞬移”和“虚像”的魔术。只不过，不同于“海市蜃楼”，在出现幻象的同时，原本的物体依旧存在着，北岭还抹去了自己原来的形象，让光直接从他们身体里透过。因为视网膜也透明了，所以，他们只看见一片漆黑。
但是也有意料不到的好处。
对方，“失重”能力的缺陷，被意外暴发现了——如果没有掌握对方的确切位置，那么施加“失重”无效，能力者还无法感知到能力是否起了效果。
对决中对方总是盯着北岭二人的虚像看。这当然会让能力无效化咯。不过刚刚大部分时间北岭和阳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瞎子”……
“所以你才在地上摆了那么多石头。”阳子银铃般笑道，“是定位用的吧！”
“是啊。”北岭点点头，“还得谢谢你不断把他的坐标告诉我。还有点用嘛。”
作为游戏系统一部分的AI“阳子”，拥有获取玩家坐标的能力，也不是很稀奇吧——当然，在这关的前提是被发现的玩家。
而北岭的从者，AI，阳子，得到了有史以来主人的第一句称赞。脸涨得通红。
“话说回来……”北岭问道，“为什么他没有AI呢？”
阳子撅起嘴，不高兴的样子。“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啊！区区人手一只的道具吗？”
北岭歪歪头。意思分明是“否则呢”。
“什么啊！真是！从者和一般的道具不一样的啦！一定要说是‘道具’的话，那也分明是‘超S级’的稀有道具啊！”
北岭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阳子那可爱的脸。阳子有些害臊起来的时候，北岭突然爽朗一笑。
“嘛，不管怎样，这样更好吧。真庆幸得到了阳子呢……”
阳子不明所以，但脸颊再一次失控地变得通红。
“喂，你们好了么？”
北岭惊恐地回头看着斜后方未倒塌的、两米余高墙上，那儿蹲着一个挂着耳坠的青年男子。此刻他正蹲在墙头，注视着眼前的二人。
“没有……坐标……”阳子瞪得滚圆的紫色眼眸，缩小的瞳孔在不断晃动。
“这家伙……怎么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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