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端者（叁）
嘛……死了么……
感觉不太好，但也……仅此而已。
我无言地望着这一切。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感情。我所拥有的，只有“过去的感情”而已……所以神宫寺的死亡，并不能带给我任何的触动。
我是，拥有绝对理性的，怪物。
我从树后走出，向着不远处伏在地上的恶魔走去。并不是想为少女复仇……只是因为他能够嗅出我灵魂的味道，躲在那里没有任何意义，仅此而已。
并不是想为少女复仇，只是因为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仅此而已。
虽然我也可以就这么逃走，但是他可能会伤害到这里的学生，会破坏我现在的生活……仅此而已。
凶残的对着倒下少女大吼着的恶魔，察觉到了我的气息，带着疯狂的渴求神色，颤抖着看向我。
“呵，呵哈哈哈哈……啊啊，你，啊啊，终于放弃挣扎了吗……啊哈哈哈，太棒，太棒了……我，我来了，我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磕了药一般抽搐着，傻笑着。失焦的血红瞳孔周围布满了泛黑的血丝，被伤害的耻辱，复仇的喜悦，最重要的是，无尽的贪欲吞没了他此刻一切的情感与理智。此刻，他完全成了自身欲望的俘虏。
“人类的灵魂！最高品质的，灵魂啊啊啊啊啊啊啊——！！”
单纯无比的飞扑，禽兽一般丑陋，单调。
那张同我一般不堪的脸庞，在我漠然的视线中逐渐放大。当他即将咬碎我的头颅时，我放低身姿，左脚在前，右手背在身后。压下腰部避开了他伸出的利爪，紧接着，蹬地，扭腰，摆臂，将身体一切的动能，在通过骨骼，筋脉，血液，身体的各个部位中传递的过程中放大，并将那无比庞大的力量尽数传递，汇集在右手的指尖——
昔日锻炼过的本领，由身体与灵魂刻印。
“……神梦白夜流，空型：片玉击节碎。”
手臂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划破空气，朝着恶魔胸口那方才被神宫寺斩开的伤口刺去。
指尖轻易的刺穿了他的身体，分开心脏那特有的恶心肉感从指尖一直传到手臂。
破风的声响随之赶到，伴随着恶魔可笑的呻吟回荡在寂静的树林。
“嘎……嘎噗啊……啊啊？”
“……没有情感，连理智都没有，比怪物都不如的，垃圾。”
没错，连我都不如，所以死得如此廉价。
感觉到肩膀抵住的躯体不再动弹，我将手臂从他的胸口中抽出。腥红的血液从中猛烈地喷发而出。在身体不支倒在地上后消去了喷涌的声音，身下的血迹画图一般越来越大。
顷刻间寂静下来的空间，只有风声呜呜的回荡着。
用袖子拭去脸上不小心沾到的些许血迹，我看向了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女。
她身下的血迹，随着她倒飞出去的方向上洒满了一路。我慢慢走近……尽管她还活着，尽管，镰鼬造成的伤势都具有伤口大，出血量极少的特征但是……偏偏喉咙被划开……
这个出血量，大概，不，已经没救了。
……嘛，这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虽然我或许可以用我特殊的体质……动用“那个”的力量救活她……但我并没有那个义务。
但凡有脑子的人一定会这么想的。首先我跟她本身就不熟，其次，我也没有牺牲自己来帮助她的理由。再次，若是动用“那个”的力量的话，一定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仅仅残存的一丝微弱呼吸，连意识都不能确定她是否还留有着。原本在脑后绑成两束的柔顺长发已经散开，瀑布一般散在身下。仿佛会说话的双眼失去了神采，诉说着的仅仅是死亡。校服被风刃撕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平日那种圣洁的神性荡然无存……
看着这样的她，我的意识，不禁再一次恍惚了起来……
跪在地上，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绝世的容颜，冰冷的身体，失去焦距的双眸……神性，双眼，纯真……笑容，陪伴，引领……救赎，教导，居合刀，喜欢，喜欢？喜欢……
是她么？不是她么？是她？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
仿佛被什么控制住一般，我下意识地，试图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古朴日本刀。
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我骇然地发现这把看似不起眼的漆黑打刀，正散发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几乎不可视的赤色下，少女的生命竟然正勉强地维系着。
“妖刀……么……”
究竟还有多少的巧合？还是说，这其中其实蕴含了某些无法回避的命运？
视野再一次变得朦胧了起来，只有我能够看见的白色雾气，幻影玩弄着我的脑。
脑子轻飘飘的……我茫然地捡起了那把吸血的妖刀，并将之拔出，切开自己的手腕。
腥红的肮脏液体顺着刀刃汩汩而下。似乎是在彰显着自己的满足……妖刀周身的红光绚烂地绽放，并几乎将少女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
我将妖刀尽可能地靠近倒在地上的少女。然而就在我贴近昏迷中的侧颜时……我的视线被那娇柔的唇瓣彻底地吸引了。
……我没能摆脱那来自过去的诅咒，败给了欲望。
……
小巧饱满的唇干裂着，仍能一口将其包裹。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即便是在因为失血过多而险些失去意识的如今，仍旧不住地，**着她的丰润。
果冻一般，柔软，滑腻……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破损一般的娇嫩触感，隐约中传来了淡淡的栀子香味……然而更多的，是苦涩的，绝望味道。
正当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将舌头送入她的口中时，最为夺目的朱红光芒在她的身上绽放开来。不算刺眼的光芒拉回了我的意识，我顿时，感到一种后脑被什么钝器挥中的晕眩与钝痛。
我将少女……神宫寺轻轻放下，随后站起身，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来了一拳。
被自己揍倒在地上，我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空。浓厚的云遮蔽着天空，朦胧之中散发着一种梦幻的，葡萄酒一般的红色。我心中空虚的感觉如同海啸。
“……人渣……”
坐起身，身旁的少女包裹在暗灰色的光芒中。她的身体，几乎已经被那把同她血脉相连的妖刀治愈。
片刻前充满死气的脸颊恢复了些许红润，长长的睫毛安详地微微颤动着。只有那把漆黑的古朴打刀彻底隐去了波动……再次变回了普通的刀具。
贫血造成的晕眩，夹杂着心中的自厌形成了异样的恶心感。然而即便如此，也完全无法遮掩我的卑劣行径。仅仅是出于心安……我开始了空虚的自虐行径。
……我强迫自己沉醉其中……没能意识到这其中的诡异与违和。甚至，连少女的身份都不再感兴趣了。猛然间发现，少女周身的光芒终于消去。
破烂的校服下，吹弹可破的肌肤若隐若现。似乎是被我失礼的视线所惊，她的睫毛明显的颤动了一下，接着，睁开了双眼。
“咦……我……这里……是？”
“别动。会死。”
我从地上站起，侧过脸对她说道。少女的双眼中露出了迷茫，缓缓的撑起上半身，茫然的环顾四周。
然而，即使是这种轻微的动作，破败的校服依旧无法承受。曾经精致的衣服化为大大小小的布片，从她的身上滑落，夜色中，完美的肢体宛若绝世的维纳斯，圣洁之中，竟使人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之心……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但我马上取回了理智，别过脸，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盖在她的头上。
“……您是？您这……是？”
还没有弄清状况吗？不会是失忆了吧？
“……你校服坏了。”
“……咦……？咿呀？！”
似乎是了解到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她瞬间用双手扯住我的外套，盖在身上。片刻的沉默后，蹲地上缩成一团的少女，冷冷地抬起头看向我。
“……你，看到了？”
……一句看似平静的疑问，然而，其中却包含这令我的灵魂本能的战栗的因素……我打了一个冷颤，保持没有感情波动的状态，说道。
“这么黑，看不见。”
听罢，她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平静下来后，她站起身。由于她只是披着一件外套，底下光洁的躯体依旧散发着非同一般的存在感……我不太方便直视她。但侧过脸的话我刚才的谎言也会被揭穿……于是我镇静心神，向她询问道。
“晕倒前的记忆，有么？”
“……我……啊，啊！是你！你还活着？那只恶魔呢？！”
过于激动的少女，直接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衣襟。但她的这番举动，使肩上披着的外套失去了支撑，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
“……”
……随后尖叫响起，我的头再次吃了一记回旋踢……这怪我？
我倒在地上的同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当我再次站起身，她已经将我的外套整齐的穿在了身上……然而男式的外套对她来说过于宽松，反而造成了比什么都不穿还要煽情的状态……
她冷冷地盯着我，说出的话似乎都没有打开臼齿……
“……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变态么？”
所以说，这难道应该怪我？虽然我很想抱怨几句，但从她说出这种话就可以看出她不是那种能够讲理的人。我决定转移话题。
“记得多少？”
听了我的询问，她用一种尖锐的眼神，无言的盯了我半晌，这才扭过头，没好气的答道。
“……那个恶……怪物，放完魔法后去哪里了？”
一直到这里都有记忆么，那就好办了。
“死了。”
“什？！谁杀死的……难道，是你？”
“…………怎么可能。”
这里要是承认的话，不但没必要，而且很麻烦……最重要的是，我无法跟她解释是谁，怎么医治的她……
“快被杀时，出现一个黑**人……一刀解决了。你也是她治好的。”
嘛，比起说是自己做的，多数情况下，反倒是随便扯个谎更令人信服。
果不其然，听了我的话，神宫寺十分轻易的便接受了。
“是吗……唔，被救了……吗……”
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她左手环胸，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抵着自己形状姣好的纤细下巴。片刻后，她再次抬起头，盯着我。
“……你好像完全没被吓到呢。”
“……我没什么情绪。心中怕的要死。”
带着怀疑的神色沉默着……你这样我会有些莫名的心虚啊。
“你，这下你知道这么晚不要在学校游荡了吧？这个学校很特殊！如果不是我和那名神秘的人，你早就死了！”
“……哈啊……”
“态度给我好一点！”
一边大吼着，一边用她那不知何时捡在手上的刀，连刀带鞘的重击我的头部。
我现在才又一次的觉得怪异。这个少女，神宫寺麻理亚，同下午在天台时的性格完全不同……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而眼前的少女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内心的疑惑，依旧对我吼道。
“总、而、言、之！从今以后，你必须把今天在这里的一切，给我忘得一干二净！给我带进坟墓！听到没有！”
“……哪有说忘就忘的……”
“哼？做不到吗？那我可以帮你。只要用刀鞘重击后脑，是会有一定几率遗忘的……”
“……发生什么了？”
“……很好。”
这么说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说啊……一定几率？真是严谨呢，我谢谢你。
“对了……能问一个问题么？”
“恩？”
“你，是不是有个妹妹……或者姐姐之类的人？”
我很直接的问道。我觉得这种原因的概率是最大的。
然而听罢，少女却露出了看奇怪生物似的表情……也不用这种眼神吧？
“没有，我是……我是独生女。”
怀疑的眼中带着莫名的感情，却是十分确信的口吻。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了。
这两人，是双重人格。而且从似乎不认识我这点来看，两个人格，大概是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
恩，就像小说中的主角英雄一样。一个是在生活中的温柔少女，而另一个，则是投身于黑暗夜晚的战士……诶？是不是有点酷啊？超酷的吧……
我有些惊讶的盯着她。似乎被我的视线盯得十分不快，她立即回过身，并再次叮嘱我道。
“行了，现在安全了，你快点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喂……你这样子要去哪……”
“我是住学校的。”
啊，说起来，她说她是什么“守护者”的来着？嘛，怎样都好了。
“总之！”她喊道。“一定给我忘记这一切，不许跟任何人说哦！”
“是是……”
“给我回答一遍！”
虽然语气颇为不满，却仍露出了满意的，略显温柔的美丽微笑。
我从那个笑容之中感受到了她之前的那份纯真……搞不懂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真的，是双重人格么……
“那你赶紧回去吧，以后别再违反校规了！”
留下这句话，她快速地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的。
突然，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的她再次回过头，对我摇着那条纤细的手臂。
“喂！谢谢你的校服！”
说完，便真的消失在夜色中了。
……我呆呆的伫立在真夜中。此刻，天色已经黑得十分不像样了，即使无法推测时间，至少，也一定过了八、九点。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回想这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真是，奇怪的少女……”
这声低语，也被轻微的晚风轻柔的掠走，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不留痕迹。
也就在这时，顷刻间，我左眼的白瞳传来了一种，仿佛被电钻翻搅的剧烈痛楚。
几乎能让人放弃生存欲望的剧痛下，左手手腕上，那道被掩藏的伤口，也在不为人知之时痊愈。我的耳边响起了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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