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莉莉丝……啊不，罗斯玛丽会长，你真的放心把我一个人丢给他们吗？”
在通往机场车库的廊桥上，那个帽子女孩蒂芙妮．卡特望着眼前的银发恶魔道。艾莉亚斯听到她念出华西尔的本名时不禁心里一凛，还好，身边并没有人在乎这个。
华西尔用衔着香烟的手顶了顶架在两根犄角上的墨镜，以一副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担惊受怕——再说了，放不放心，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不就好了吗？”
“哎呀不要嘛……”金发帽子少女像是撒娇一样地抱住高出自己不少的华西尔，死活就不放手了：“要是不跟家长待在一起我会觉得好怕怕的！”
“滚。”
“喔喔喔喔——？！“
语毕，华西尔便抬起一只戴满戒指的手，用那个会让她的手指红光闪烁的魔法凭空将蒂芙妮推离自己，举到空中，慢慢地放在了路有为他们身边——金发女孩连着打了好几个趔趄才站稳。
“喂——你很过分啊，恶魔老太婆！”
蒂芙妮刚想跑回去，便被路有为抓住了自己细细的双臂，动弹不得。
“听话听话，不然到时候可没你的糖吃了。”
“路有为先生，吃什么都行，但是我现在不想吃糖啊……”
艾莉亚斯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以华西尔为中心，方圆十米内都被她的信息魔法覆盖了——路过的行人们依然有说有笑，不会看到她戴着金属环的山羊犄角，也不会看到她用那种实际上具备毁天灭地的威力，世所罕见的现实魔法推开蒂芙妮的情景。
很快，到达区的公路上便驶来了公安部派遣的接机车，坐在后座的尹代表摇下窗子，对着华西尔大大地打了声招呼：
“会长，再不上来可就要迟到了。”
——艾莉亚斯这才想起来，华西尔在落地之后还要去参加一次安全会谈，根本完全无暇顾及接送调停员们的事情了。
恶魔随手用指尖打了个血红的火花，将那根抽剩的香烟烧成灰烬，接着又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带着轻飘飘的大衣向那辆奥迪车走去。在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之前，银发的恶魔又回过头来对着几个调停员来了一句：
“好好磨合关系吧你们几个，”她微微笑道：“各位可是肩负历史重任的人，万万不可把事情搞砸了。”
说完，恶魔会长便俯身坐进了车子——后座上的尹代表挥挥手，尴尬地笑着向四个人道了个别，车子即刻就发动离去。
“我说，路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吃一顿火锅如何？”
那女孩扯了扯路有为的西装外套，小声说道。
咕噜——
结果，她和艾莉亚斯的肚子几乎同时发出了一阵尴尬的声响。
“啊……呃——”血族少女瞬间面颊飞红，连连推手想要做解释：“我，我没有——”
“嘿嘿嘿——”
艾莉亚斯看着路有为身旁那个一脸坏笑的女孩，心里莫名恼火。
“那还等啥，走吧？”刚刚一直抱着胳膊沉默不语的冷心仪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人民广场附近有个地儿可以吃到很好的火锅，满足一下大家的胃呗——”
半妖少女接着又扬起眉毛，用那双略微带着笑意的金色瞳孔望向艾莉亚斯，说：
“艾莉亚斯小姐，满足外国人的味蕾可是我国最好的外交礼遇之一哦。”
尴尬迅速地让位给了空腹感，艾莉亚斯这一路几乎都饿得快发晕了。
——华西尔阿姨，说好了要报销我的一切花费，可不要反悔啊——
从浦东国际机场通往人民广场的路途似乎无比遥远漫长，而上海城更是显得比大多数美国的城市都要繁华热闹——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高楼大厦，盘根错节的高架公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当路有为开着那辆公安部事先安排在机场车库里的奥迪轿车，经过陆家嘴商业区时，血族少女当真感受到了这个国家具有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力——
——七八十年前留存于自己记忆中的上海，如今已经由当年低矮且处处充满穷困破败的模样变成了如今坐拥无数世界级地标建筑的国际都会，只有在自己身处其中时，艾莉亚斯反而才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看起很精神嘛，艾莉娅小姐。”
坐在副驾驶上的冷心仪对自己说道，此时她也在撑着脸颊看外面的风景。
“没，我可能只是觉得这个国家给人的感觉太意外了吧。”
“当然，外国人要理解我们的国家非得花上十年不可——不过在中国过个十年，你眼前所见的景象可能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这个国家在病入膏肓的同时却也生机蓬勃，她即丑陋又美丽，即古老又年轻得不行；作为美国人，你大概也需要花很长时间理解北京和上海，乃至从上海到贵州山区的差异呢。”
冷心仪沉沉如梦呓般地说道，在跟她相处的短短几天内，艾莉亚斯很少能听到这种调调的发言。
开着车的路有为摇了摇头，笑道：
“你能别吟诗作赋了吗小姨子，这么说话真的和你不搭。”
“啧——老娘只是想给外国友人做个靠谱的介绍而已嘛——中国很大，太大了，大到我活了一百多年也没法理解的程度。”
途经一道红灯时，路有为回头瞥了眼艾莉亚斯和坐在一旁哼着《Counting
Stars》旋律的蒂芙妮，道：
“话说回来，欢迎来到中华人民共和国，两位。顺便说一句，你旁边那个小妮子可不是第一次来上海了，艾莉娅。”
“咦？”
蒂芙妮．卡特望着窗外高耸入云的上海中心大厦和斑马线上忙碌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说：
“何止不是第一次，我到这个国家‘工作’了不下三十次了。”
不下三十次？艾莉亚斯实在想不出这个娇小美少女的来头。
路有为拿起身旁那个盖了两枚加密印章的棕色文件夹晃了晃，对身后的金发帽子女孩问道：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蒂芙妮．卡特小姐——为什么你会跟我们那个怪物一样的会长那么熟？”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跟罗斯玛丽的交情快有三千年了。”
——
“哈？！”
车里的三个调停员几乎同时发出了这声巨大的疑问。
“反正，信也罢不信也罢，真相迟早是要揭晓的。”
路有为苦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说，我们接到的任务本来是调查一部‘古书残卷’在上海的动向并伺机回收，为何又变成保护一个小女孩了？”
蒂芙妮用手指衔着自己披散的长发后面那根完全违反力学原理兀自飘动的蓝色发带，笑道：
“嚯嚯，路先生，”金发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意味深长起来：“你大概有所不知，保护我跟完成你们回收那部残卷的任务并不冲突啊。”
仿佛深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必定会被揭晓，这个神神秘秘的少女并没有道出更多有意义的信息。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车子便进入了隧道，穿越黄浦江来到浦西——而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却是调停员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东西。
直到现在，艾莉亚斯才想起来那句永远都摆在调停员、维和军人和无国界医生面前的话：
——危险无处不在，生存即是你奉献给这个世界最大的美好——
——
北京时间下午两点二十。
朴素的黑色奥迪车驶过河南中路，向前面能看到工商银行大楼的方向驶去。这一带颇为引人注目的是低矮而脏乱的旧屋和远处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之间巨大的对比，想来在美国，富区与穷区之间隔开的距离远远要比这里远得多，远到互相都看不见对方的存在了——然而，这里的穷人和全世界一样，都不会过上太令人满意的日子。
正当艾莉亚斯望着远处发呆时，蒂芙妮突然整个人坐直，警觉了起来。
“喂，蒂芙妮小妹妹，就快到了，不会让你饿肚子……”
“嘘！”
当蒂芙妮以全然不同寻常的声音打断自己扯皮的话之后，路有为似乎才发觉到事情不对——这时艾莉亚斯和冷心仪也警觉了起来。
金发碧眼的少女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角的方向看去，此时，四人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车流湍急而混乱，但三个调停员不论说什么也没看到蒂芙妮望着的方向有什么奇怪的。
而就在这时，面前的红灯结束了。路有为也踩上油门开了过去。
“别——路先生！”
“什么——？！”
就在那时，十字路口另一端本来在红灯下停得好好的车子里突然钻出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以惊人的速度撞上了四人乘坐的轿车。
——————
登时，艾莉亚斯的世界整个打转了起来，巨大的撞击闷响和金属碎片四散的声音填满了听觉里的一切。
艾莉亚斯不知道刚才蒂芙妮是怎样在一片祥和的情况下看出危险的，她完全不会魔法，也根本不可能有自己和冷心仪那种超群的动态视力，如何又能在车上三个顶尖术士都对此熟视无睹的情况下发现异常呢？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是要紧的问题了。
重要的是，四人还根本没有脱离危险。
奥迪车被撞到后尾箱的部分后，整个失控，原地打转了好几圈，这才在怼上一旁的电线杆以后停下来。当艾莉亚斯从刚才巨大的晕眩中回复时，才发现车里四人似乎都还没出太大状况。
蒂芙妮因为一直绑着安全带，在撞击到来的瞬间又被艾莉亚斯用手臂及时护住，这才没有受到重伤——而冷心仪和路有为几乎都在撞击发生前就用自己的魔法做好了应急措施。
“组……长，你们……还好吧？”
路有为沉默了许久，这才起手用物质魔法泄掉了安全气囊里的气，接着又不顾一旁揉着太阳穴发懵的半妖少女的反应，用蛮力扯开了似乎已经失灵的副驾驶储物柜——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把黑黢黢的半自动手枪。
“啊……路先生……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艾莉亚斯看了眼身旁处在昏厥边缘的蒂芙妮，这时她才感到这个少女的身体和自己比起来是多么的脆弱柔软；金发女孩强撑着回头望了眼那辆发起撞击的白色面包车，喃喃地道：
“小心点……路先生，那辆车上可是有三个会能量魔法的二流术士呢……”
不知为何，艾莉亚斯总觉得这段话缺乏应有的实感。
路有为看起来受过相当的抗休克训练，加上作战型术士大多懂得用以太缓解大脑受到的冲击，他很快便恢复了行动能力。黑发黑衣的青年熟练地退出弹匣，放回后又拉开枪栓，做了个快速的检查，接着便在以手枪指向窗外的同时顶开车门，向外面走去。
“你们俩，保护好蒂芙妮，我现在就去解决问题——
“公然袭击治安人员，你们既然愿意搞这种大新闻，想必也有负责任的打算了啊……”
事发现场的上海人们似乎都在看热闹，从年过半百的餐馆大爷到路过的男女学生们全都驻足不前，仔细观察着眼前这缺乏现实感，像极了好莱坞电影的情景。
而他们即将目睹的东西，很可能是让自己终生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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