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寂寞,寂寞。说寂寞的人沉默,说沉默的人寂寞。
一个人的时候子邑又沉默又寂寞,于是他在地上画圆躺进去。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自己看看这个世界的万物,他盯着太阳,眯着眼睛。
他说:“来,这里有一个太阳。”
太阳的回应是怎么样的?想必会是轰轰烈烈的陨石落雨或者灼眼的光晕,末日一般撕裂天空降落地上,子邑却不那么害怕,他害怕的只是沉默又寂寞的独自一个人活着。
他等了好久也没人回应,于是他小声嘀咕:“……是近视眼吧?”
太阳总是这样,他不管怎么恶意揣测它的健康情况,太阳也从来不回应他,或许它在看着,或许发出了声音,只是相互之间隔得太远,他听不见,它听不见。
那么只好相互看着不说话,寂寞的时候也不说话,开心的时候也不说话,沉默到地老天荒。子邑是没有地老天荒的,每每在书中看到地老天荒的时候,他就想,作者又要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他觉得人需要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然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可收拾。
所以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极限,生命的极限,力所能及的极限。
和子邑一比,太阳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在近乎无限的时间里,也许太阳有兴趣看看这个泥人。如果不是近视眼,如果它能看得见,兴许它会想:这个小东西真是傲慢,不仅揣度自己的想法,妄图吸引自己的注意,他甚至想和自己做朋友——放肆!那么它就落进了子邑的圈套里,变得对这个小泥人在意起来。
但是现在子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太阳眼神交流,他的身边变得热闹起来,苏打和帝辛都不在的时候,狐狸和申占据着他的时间掌控权。与其说是占据,子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次军事占领。
他不那么寂寞的时候他又开始想,太阳会不会寂寞呢?会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泥人也不注视它而再次寂寞?他和太阳并不是朋友,这也没有关系。大家是这条道路上的同志,即使不那么亲近,即使有的时候会相互嘲讽两句,同志总归是惺惺相惜的。因为受着同样的苦,所以知道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
自己无能为力,却能对别人伸出援手,又矛盾又讨喜的行动。子邑身上的矛盾够多了,多这一个影响不了他的正常生活。
他向天空伸出去的手最后还是没人握住,太阳大概在孤独中打了个盹,而子邑将在这个眼皮张合的过程里灰飞烟灭。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好自己握住了自己的手。
这里并没有让他尴尬的人,他一个人像一个傻子一样自导自演,最后还要自我安慰。他知道太阳可能真的不需要他,它可能是孤独的,却有着自己的生活和自娱自乐的方式。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需要他的不在遥远到光年以外的地方。
子邑想,那他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了。满心以为想得通透,他磨磨蹭蹭不肯动弹。太阳是陪了他很长时间的,从他的影子跟随他开始,太阳就高悬在他头上。
有的人呆在一起久了就会有感情,呆在一个地方久了也会有感情,那就算子邑自作多情好了,就让他恶意地揣度,恶意地引起注意好了,他只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太阳抖一抖眼皮,说不定就发现他了。
最终他倦了,他想自己和向日葵不一样。
同是追逐太阳的生物,向日葵和他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脸大。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大概区别就在向日葵追寻太阳是要光合作用,尽管书上说人也有植物人,子邑并不会光合作用,所以是算不得植物人的。
他对毫无道理的追逐很是奇怪,向日葵追逐着太阳是为了光合作用,那么他为什么追逐太阳?在先前他还有理由告诉自己他是寂寞了,现在他不那么寂寞,用来勾搭太阳的借口就不攻自破了。所幸子邑总能找到理由。
他说他是为了自己的浪漫。子邑浪漫的歪理邪说是一个关于追逐太阳的故事,他一直在妄想有记载的历史,终于还是没有放过虚无的神话。
神话中夸父为了永久的光明而追逐直至力竭而死,那是世人的英雄故事,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是出于私心去猜测人心,他想夸父不是为了世人而往。夸父为什么要追着太阳呢?
思绪的狂潮从时间的缝隙窥斑,追寻浪漫的人幻想曾经的一幕。他想许多年前的大地上是不是也曾有过同样的事情,古铜皮肤的少年躺在自己画的大圆里,想告诉太阳他在这里。他大概和子邑一样得不到回应,他只好黯然离开。子邑想,那么他一定也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就像现在,阳光洒落在手臂上,他握不住,因为是温暖单方面包裹了他。
受人恩惠是要报恩的,子邑能想到的,夸父未必想不到,不然也称不上顶天立地。夸父并不孤单,他是夸父族的首领,他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活,可某天夜里醒过来凝望寂寂夜空,想起曾经陪伴自己的永恒不知是否寂寞如常,于是抛下了一切去追逐,试图温暖它。
名为夸父的男人不顾一切地前行,山也踏平,水也喝干。子邑眼前于是出现大荒的苍凉,赤足的男人迈着大步,奔雷也无法比拟他往前的步伐,他用追赶光的速度超越大山河川,悲伤和喜悦都被远远留在过去。
他大概只是想让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让它记住有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类是和自己平等的;他或许只是想告诉太阳有一个人能追赶他,追赶和被追赶的都不会孤单。
曾经被温暖的和温暖他的,驱使他踏上这条路的只不过是想捂热对方孤独巡游的心脏。
子邑知道这是不合理的,太阳是世界上温度最高的事物,他的夸父却想温暖这个炙热的火球。他或许没有子邑清楚地知晓事实,但也应该知道太阳不需要这些。
它的想法他不知道,子邑也不知道,但子邑觉得很浪漫,并非男女之间的浪漫,而是更硬派的浪漫。英雄离他太远,他只能幻想一下普通人。他普通,所以他的夸父也应该是这样的普通人,和他做着同样愚蠢的梦,双脚踏在炙热龟裂的土地上,汗珠在凝结前蒸发。
这些当然仅止于子邑的妄想,夸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抵是不会有这样凄凄切切的心思的。他大概真的想把太阳的脚步停下来,造福子民。
但这样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既定的就失去了可能性,子邑对既定的结局很不满意,最终也无可奈何,他并不能影响过去,他只能影响自己。子邑的想法开始越界,他开始想,他的结局还没有定下来,未来视而不见,或许还能挣扎一番。
子邑走神了,他不再注视太阳。
太阳需要的可能不是半途而弃的人类,它想要的可能是生命短暂却永久注视它的向日葵,子邑觉得他这么想有点卑鄙。但他也清楚总有注视追逐着太阳的事物,而他并不能光注视着太阳,他还有想注视的其他人、其他物。
他想太阳要是注意到了他,记住了他,等他老去消失在世界上,太阳又要花上很多时间去遗忘他。太阳有无尽的时间去想事情,去忘记事情,而他没有。他所有的时间不过是几十年,他不能躺在这里把时间丢给不回应他的太阳。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古人已经说得很明白。子邑想他要同情别人还太早,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怎么去多管闲事?
他决定离开这个圈。
临走前用木棍把圆周细细描了一遍,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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