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霾依旧阴沉。
常思南回到教室，看到浅蓝色的笔记本躺在自己窗边的桌子上，经过人为的坐标修改，就算那不是他的东西也不会发生警报。
无聊的恶作剧。
娟秀的字体是个人都明白那不是他的东西，常思南一动不动的站在桌子前面，等待着门外轮椅的摩擦声接近。“请问，你见到过我的笔记本么？”说话的女声他比谁都要熟悉，“A4开的大小，浅蓝色的……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门口的男生憋着笑声，将手指向了常思南。常思南叹了口气，将手伸向了笔记本，拿起它转过身去。眼前的少女只到他胸口的高度，因为她坐在轮椅上。些微的汗水从额前流下，打湿了她的刘海。早晨才看着她系好的双马尾有些乱了，想必是在图书室的一整天都没怎么注意吧。
她攥了攥手，有些紧张。
夕阳的光线穿过阴霾勉强的抵达了这里，她的双眸像黑珍珠一样纯洁无暇——诶不对不对，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的姐姐很好看而已，常思南心想。他瞪了一眼女孩身后的男生，那边的混蛋，再看小心我戳瞎你们的眼哦。
嘛，算了。
“不好意思，我拿错了。”
“诶诶，没关系的。谢谢你。”
常思南听到少女如释重负的呼出来一口气，他听到周围看戏同学中漏出了些许的笑声，常思南再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继续忍耐的必要了。少女在轮椅上笨拙的向自己鞠了一躬，名为“皮皮虾”的轮椅通过脑波驱动再次启动，灵活的转过身去想要离开。她突然转过头来，向常思南问道：
“可以问下，同学你的名字么？”
空气凝结了一瞬。
诶，可能是心脏吧，常思南想，像这样的痛感不是第一次了。
“噗哈哈哈哈哈——”
笔记本的小偷开始狂笑：
“还，还真不愧是‘永远的高一生’，‘图书管理员’常念北呢——之前听说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是怎么考进赛莱私高的……”
“你说够了没有。”
常思南顿了一下。
“把门让开。这位同学，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
“啊，真的没事的。你们刚才提到了我的名字？”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我记得，自己的确是叫常念北来着……”
不要再说了。
“已经没有别的事情了。”
“这样啊。唔，如果，如果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那个男生的笑声仍然没有停止，嘎嘎嘎嘎的像一只公鸭。常思南觉得气的有些头晕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地位”——靠着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爸妈才得以勉强入学，父亲常年参与着什么“Elixir试剂蒙古人种普适性改良计划”没回过家，母亲则是有名的野生动物研究者，和她的小队在壁垒之外的无尽之霾中追迹新物种。校长那老贼要是有了“斗殴”这样便利的理由，绝对会二话不说就让自己退学的。
男生的笑声戛然而止。
骨骼明显的拳头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脸里，常思南有一瞬多么希望那是自己的拳头——但是不是，他属于秦叶霖，秦地重工业集团的公子，可能只是顺便的，是自己和北北姐的竹马之交。小时候自己对他的敬仰之情早就荡然无存了，只有这种，只有这种无力感还留存。
他总是做得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话，当着校长的面进行克赛特斯宪法科普都会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偷笔记本的男生被打得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了旁边的桌椅上。上面的智能材料迅速变化为类海绵的柔软表面，避免了宝贵学生的二次损伤。
他挣扎着想要反击，说：
“你这个……”
秦叶霖一脚踩在了嘴巴上。
“我有名字，你的脑组织是都变异成了海绵体，失去了记忆力连这个都记不住么？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叫秦叶霖。”
“别以为自己长得帅就能肆意妄为！我爸爸是农务工厂的头儿，要是让他知道了——你快把脚拿开！”
秦叶霖气得想笑：
“诶，我说你是脑子真的有泡么？我打了你我会承担我的责任，要是麻烦到我老爹半点事情我，”他楞了一下，“他不会管这事的。我一会儿自己去找校长喝茶。”
“叶霖，够了。”
尽管是同样的年纪，常思南还是习惯于过去的称呼。他转向常念北：
“下节课要开始了。你需要回到图书室吧？”
女孩懵懵地点了点头。
“念北下午好哇。”
“诶？？”
这样的反应在秦叶霖的意料之中，
“诶，没事。我只是你无数个追求者的其中一员。你要知道在男生中你的人气是很高的，手动一本正经。”
他的手从脸上撸过。
可能是因为生的太白吧，北北的脸瞬间红到了眼睛旁边，眼睛游移着不知道看哪里好。嘴里不停地咕囔着：
“不是，我只是想来……QAQ拿一下自己的笔记本来着啊。”
“嗯我知道。我叫秦叶霖，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不要忘记哦。”
“唔，是我认识的人么？”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安啦，我们都不会在意的。是吧，思南，”秦叶霖从男生的身上离开，一把挎在了思南肩膀上，“我们两个，都是你的骑士呐。”
“又，又这样说……”
“北北姐，时候不早了。”
女孩这才想起一直在耳边回荡着的《白金Disco》是自己的第二生物钟，一边奇怪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应过来，一边奇怪着那个男生的称呼：
“可能是我听错了……”
“回去再说吧。”
常思南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他知道光凭自己的话语和那个笔记本，是做不到解决她现在的困惑和解答，还有之后的一大长串困惑的。
那还不如不讲。
常念北的轮椅离开了教室，常思南一拳打在了秦叶霖的肩膀上，有些无力的滑落。刚才的男生也已经陆续就位，穹顶式全息屏幕上已经进入了下节课的教材加载画面，像这样不在自己座位上，还敢到处浪的家伙可能只有他一个了。
“秦叶霖，刚才谢谢了。”
“她今天的症状很严重啊。连你都不记得了。吃巧克力吗？”
“不要。”
说着秦叶霖把巧克力掰成了两半递给了常思南，也算是常年的默契吧，微妙的停顿后思南把巧克力扔进了嘴里。
百分百纯……好苦。
自己都奇怪喜欢吃的原因。
“你刚才谢我，是在说我帮你打了那个家伙么？这不是经常的事情了吗。我承认今天我有些过激了，但那个家伙实在看着不爽啊。那种魂淡……”
“不，我到现在仍然不认可用暴力的方法去解决问题。这你知道。我谢你是因为，嗯，你刚才对北北的态度，很自然。”
“哈啊，‘重复性的刺激有助于记忆的恢复’。你还真信那个河马老贼的鬼话啊。我只是觉得要是不那样对她的话，就太不公平了。”
“本来就没什么公平的事情，这世上。你比如说你。”
苦涩感恰到好处的蔓延。
“哈，半天不见就变成哲学家啦——哦不，应该说是一直都是，Master思南——”
“去死。快回你座位。”
秦叶霖将肩膀从墙上离开，他点了点头走了回去。这个时候，估计他也在想和自己一样的事情吧，常思南想。
十年前的伊利克希尔大爆炸后，藏匿于现实的无数梦魇之一，在医学逼近顶点的现在，大了自己两岁的亲生姐姐仍患有无药可救的失忆症。周期为三年——她的记忆永远的停留在了相对于“现在”的三年之前，而平日生活所必须的短期记忆，它的极限是十三个小时。
换句话说。
她还记得自己“没住在一起”的，三年前还是一个初中生的自己，而对现在的常思南——“欸？我有一个弟弟，名字和你一样呢。”
“是么，那还真是巧了。”
诶，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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