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教导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的路上，不断有学生从教室的窗户里伸出头来张望，到底是哪个倒霉的学生犯了大事，竟然在上课期间被拉了出去。我仿佛能听见他们在心中说着的话语都要翻腾出来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吧。”
我看着路过的一张张好奇的脸，在嘴巴中轻声这么呢喃着。
来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是一间不大也不显得小的房间，整理得干净整齐，整间屋子没有多余的东西，长得板正严肃的教导主任似乎确实是这种性格的人。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因为既不会惹事，学习成绩也徘徊在中游，除了班级里那几个需要欺负我找乐子的同学，在整个学校几乎不会有人注意我。而想要作为问题学生或者是优秀学生来到这里，当然也轮不到我。
屋子里面，还有两三个人，皆是站在窗户前，看着窗外。
“凌上尉，我把学生带到这里来了，你看......”教导主任说道，伸手拭去额头的汗水，一路跑到教室，又一路小跑将我带回这里，您也是受累了。
不过，凌上尉？等等，我怎么又和军队的扯车上关系了？
“你先出去吧，我们有些事情，要和这个学生说。”开口的竟然是一个妩媚的女声，似乎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
说话者转过身来，微卷的棕色头发，穿着制式的军服，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了出来，而她的面庞，白皙而且精致，几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一个女性了，如果硬要拉出一个人来与之抗衡的话，可能只有在那个似梦似幻的现实中，自称为我母亲的人了。
我听见身边的教导主任的喉咙里，甚至传来了咽口水的咕噜声。
我说，您矜持一点好不好。
“麻烦您了。”凌上尉身边的两个人也转身过来了，双双敬了个军礼。却是两个貌不惊人的男人，一个戴着眼镜，一个则是留着寸头，目光坚毅却有些呆板。
“好的好的，你们忙着......我先出去了。”教导主任看似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衣角的褶皱，说道，便转身准备离开。
“还有记得，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我们来过这里的信息。”凌上尉这么补充道。
教导主任最后回了头，忙说“绝对绝对......”，看见似乎再没有什么交代自己了，小心翼翼出了门之后便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好了......”凌上尉将注意力转向我，自从进了门之后一直处于小透明状态不说话的我。
“请问，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倒是没有什么怯场的心思，对方虽然是军衔颇高的美丽女性，但是经历过昨晚发生的一切，这些事情还算不是太夸张。
再说我本来就是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的性格。
“介绍一下把。这位是欧阳中士，这位是王中士。”凌上尉没有理会我的询问，反倒是介绍开了，戴眼镜的青年似乎是姓欧阳，而寸头青年则是姓王。
“我姓凌。”凌上尉只说了他们的姓氏，没有把名字告诉我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没有穷追我刚才的疑问的想法，现在情况的主导权，肯定是在凌上尉手上的，我只要老老实实地听着就好了。
“我们所属的部队部门现在不方便透露给你，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是属于军队的。”凌上尉似乎是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语调变得威严起来，但是结果好像收效不佳，看着凌上尉美丽妩媚的脸庞，我总容易微微走神。
“你是叫陈希吧？”凌上尉问我，终于有了需要我回答的地方。
“嗯。”但也只是轻声回答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
“长话短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和你签一份契约的。”凌上尉虽然有柔媚的女性的面庞，但性格里好像也是有男性干脆利落的因子的，没有什么铺垫，直说了自己的来意。
这很好。我低头思索，没过多久我便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凌上尉，说道：“我能知道这份契约的详细情况和内容么？还有，这份契约应该不会强制让我签吧。”
“契约的签订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凌上尉说，“但是关于契约的内容，则不方便透露了，因为这涉及到国家机密。”
离奇的夜晚，莫名的亲吻，装着漆黑液体的注射器，还有美貌的上尉军官以及涉及国家机密的契约。我说，在我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是宁愿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虽然悲伤和难捱，但还是可以掌控的生活，现在的一切，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不知道要滑向哪个我不知道的未来。
“我拒绝。”仅仅可能就是半分钟的时间，我便得出了这个答案。
“那还吧。”凌上尉也是干脆利落，便这么说道，从某些角度来说，我挺欣赏凌上尉的。
“记下来，编号00324，放弃签约。”凌上尉转头对身后的欧阳中士和王中士这么吩咐道，“我们走吧。”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完成这些，没有说话，就这样好了，只要我什么都不做，未来还是会奔向那可以预知的结果的。而这三个人，就像是完成一份简单的人口普查工作一样得找到了我，问了我简单的问题，就干脆利落地闪人。
三人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踏着军靴走过我的身边，军靴和地板碰撞，产生的钝重声音，在这间屋子中显得分外响亮，四人皆是没有说话。
他们三人在离开前向我行了一个军礼，“打扰了。”凌上尉说着，她身后的王中士打开门。
门外的秋日阳光射落进来，地面之上染上耀眼的金色。
“对了......”在凌上尉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她想起来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地在嘴巴里这么说着，“这份契约，给予签约者的签约金，是100万元哦。”似乎是放弃了佯装威严的想法，凌上尉在这一刻的声音，显得分外妩媚和诱人。
美杜莎是美丽的，美人鱼是美丽的。但是她们，一个拥有将人石化的能力，一个，则会将海上的旅人引向不归途。
我明明知道这一刻的凌上尉是危险的。
太狡猾了，我低下头，额前略过眼睛的刘海将我的视线变得杂乱和模糊。明明知道这个样子，就算危险，我还是会答应的。
我需要钱。家里年迈的奶奶，我已经不能再让她为了我而操劳了，而且人要活下去，肯定也要钱，在饭店的工钱不知道要被无限期拖延到什么时候，眼看着就要吃不上下一顿饭了，所以，不管怎样，给我钱就好，不管做什么都好。
更何况是能将我干瘪的人生价值放大到100万的事情。
“等等......我答应。”
我已经管不着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
绕过一排密不透风的防护林，然后是笔直的小道，如果不是被人带着进来的话，我想我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找不到这条路的。
坐在一辆大概是军方的越野车中，虽然是有些陡峭的小路，但还是挺安稳的。
可能会有些后悔冲动之下答应了不知道任何信息内容的契约，但是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在我的人生路上，答应这样的条款，可能是必然，不用这样的方法换来金钱，改变人生，我的人生，一定还会继续一塌糊涂下去吧。
不如赌一把。
“我们是要去哪里呢？”我问道。
坐在前座副驾驶的凌上尉没有回头，说道：“国家科学院。”
是我认知中的那个有很多科学家的国家科学院么？我想问，终于是没有问出口。我知道不是，那地方可是连百度地图都找得出来的，这地方明显找不到。
“很好奇吧？”凌上尉问我，坐在我身边的欧阳中士和在前方驾驶座开车的王中士都没有说话和动作，只是目视着前方，专心致志。
好奇什么，到底这里是哪里，还是说，契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不好奇，既来之，则安之。”我微微低下头，在躲避目光，虽然凌上尉根本没有转过头来，还是有不安的。
一个从小到大被奶奶抚养长大的男孩，家境贫寒；一个从小到大懦弱无能的男孩，备受欺凌。被这些东西定义的我，其实把生命抛弃掉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但还是舍不得啊，毕竟是自己的生命，家里还在等着我回去的奶奶也会伤心吧。
未知即是危险，我现在就在朝着危险前去。
“我关心的是那100万。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去了，可以帮我把这些钱交给我指定的人么？”我问道。
“是你的奶奶么？”凌上尉问道，声音不知为何，也有些柔和下来了。
他们应该是调查过我的。
“嗯。”我回答道。
“唯一的亲人是奶奶，从小到大成绩平平，运动能力差，听说还被同班的人欺负，越长大这种情况还越严重，经过我们部门的心理专家分析，似乎还有些反社会的人格倾向。”凌上尉在前座这么说着，完全不管坐在后座，从小到大，从心理到经历都被剥开分析的我的感受。
“是废物吧。”凌上尉用妩媚的声音继续这么说着，在我听来分外刺耳，就算是对一切已经无所谓的我。
“既然觉得我是废物，大可以不找我签什么约。”我犟嘴了。
反正大家都是这样，嘲笑别人都是这么轻而易举，顺其自然的。
“所以感谢我们吧，是我们将你从这社会的深渊之中拉出来，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一个废物了。”
凌上尉的声音依旧妩媚，却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带着一些抚慰人的热度。我不想说自己的眼眶中有一些温热在滚动。
除了自己的奶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过，你不会是一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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