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某个男人的故事。
有一天,祂出现了,活了很多年然后死了。是的,故事就这么简单。一页纸上的一个注脚就足以囊括全部。
见过祂的人都说那是个平凡的、不起眼的人。
如果仅是如此倒也不值得提什么,毕竟普通人的故事一抓一大把,但祂不同。
而这要从一个有些特殊的古老种族说起,他们在人类诞生前就已经存在,在人类发展出原始的文明前就在人世间流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像是随风漂流的浮萍。
据说,他们具有高度发达的文明。
据说,他们曾在人群里生活并向先民授予知识。
据说,他们协助先民抗击可怖的灾厄。
······
谈论他们的人很多,可见过他们的人却很少,也许是他们刻意隐藏了行踪,又也许是因为这些过客人数稀少又未有一次真正的参与到历史中,总之当人类最早的王朝出现,这一族便杳无音讯了。
一直到近代的乱世,他们才现身于人前,主动扛起了守护世界的大旗。
这一族有一种特殊的技术,能将死者的记忆和力量提取出来,凝结成结晶,一代代传承下去。
因而他们有个特殊的传统,新生代中的一部分与上一世代对应,这些人以弟子的身份跟随在上一世代身边,在上一世代死去之前只作为无名氏而存在,而当上一代死去,就继承上一代的名讳进而继承一切,包括人际关系。
祂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当然不可能是被选定的传承者,但却因为一个意外继承了那一族的上位者万里长屠的传承。
听起来,这像是一个王道故事的开篇。
屠龙的少年斩杀巨物,得公主青睐,而后传出一段佳话,才怪!
祂行走在人世间,历经寒暑春秋,到四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以万里长屠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在那之前,祂不曾使用那力量,因此无人知晓。
在这数十年,祂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
此后的五十多年,祂就如同历代的万里长屠那样一直战斗着,不止一次地参与到足以决定世界命运的战役中,挥舞着恐怖的力量。不同的是,这个人从未成为关键性的重要人物。
这个继承了万里长屠的名讳的男人一无所为,没有成为英雄也没能成为罪人,就像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合乎常理吗?
当然不!
可以这么说,继承了万里长屠的传承的人,持有累计了千年的巨大力量的人,他一定会是个重要人物,不管他以前是什么,他以后一定会成为重要人物,他必然成就众多,他必然在绝境中创造奇迹,他必然将世界拯救······
但祂不同,与历代万里长屠截然不同。
祂活着的时候就只是活着,除此之外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祂并非不可替代的英雄,就算失去了祂,战役的结果也不会有变化。
祂不曾在绝境中创造奇迹,因为直到人生的最后,祂才第一次踏入了死地,并死在了那里。
祂做过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没有祂也会一样的发展。
祂没有拯救过世界,因为命运似乎总喜欢把祂安排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去。
······
一条条列举下来,结果很清楚,祂是一个无用的人,如果换一个人继承万里长屠的名讳一定会好得多,一定会拥有更大的成就。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正常了。
当智慧与力量甚至是运气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当有一个人符合了所有成功的条件,他当然会成功。他怎么可能失败呢?他怎么能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呢?但祂做到了,这个人做到了。
祂不彰显自己,也没有什么声名,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祂的存在。
就是那么默默无闻的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祂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生在哪里?没有人知道祂是谁生的,父亲是谁,或者母亲是谁?
这个人活了九十多年,在世界上活动,却好像并不在活动一样,从来不去追求什么,哪怕被人轻蔑也从来不去证明什么,一直保持不为人知,一直保持无用,一直在尽情地享受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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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风雨的夜里,忽地雷声大作。
霎时间,方圆数里的天地一白,就连雨声也仿佛为之一滞,随即便有几户人家传出了响亮的啼哭声,又传出严厉的、断断续续的呵斥声。
湿漉漉的街巷只一个刹那就又回到黑暗的怀抱里。
噗!噗!噗!
深棕色的皮鞋踏在街上的积水中,它的主人向周围的警员抱怨道:“该死的,我本来应该躺在床上,可现在却在这该死的积满水的破街上巡逻,只因为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蠢贼不知朝哪里开了一枪。”
“蠢贼,我真要吊死他,吊在路灯上!”
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以不符合他肥胖到近乎臃肿的身形的灵活从一处泥洼上越过去,嘴里继续喋喋不休,“天呐!天呐!这才一年啊,真见鬼,交通运输局的蠢猪尽搞些豆腐渣工程出来。看看,你看看啊,我告诉你他们迟早要完!”
正说着,秃顶男人话锋一转,朝着身边的警员责问道:“你们怎么还是找不到他?”
语罢,秃顶男人也不等回复就轻蔑地一扬脸,就继续说道:“真的,国会早该颁布禁枪令了,最不济也不能像这样是个人都有资格持枪,要不然这些个危险分子能带枪入城?走在路上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哪个疯子爆了头······”
走在最前方、为众警员领路的女警突然停住脚,一脸不耐烦的回头,指着秃顶男人锥子似的鹰钩鼻就是好一顿臭骂。
“台升荣!你有完没完,你当老娘愿意啊!哔哔哔哔,从刚才哔哔到现在,你他妈的是跑来这里遛弯的啊?有时间哔哔,找人啊,你这宝贝鼻子不是灵的很吗?发挥发挥作用啊,还是说它只能用在偷女人内衣上?”
说着,女警啐了一口,“真是的,都蠢吗?有事去城外啊,打得昏天黑地都没人管。”
台升荣呼吸一滞,见到是打头的女警气势立马弱了一头,嘴硬道:“哎呀,姓秦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根本没干过那种事情。”
女警冷哼一声,不再作答。
至于其他警员,早在女警开骂的时候就后撤了,此时都是一副我哑聋瞎,你们随意的样子。台升荣暗骂这些人不中用,怒气冲冲的继续道:“你别以为有个在侯府干事的亲戚就了不起了,就可以藐视上司了,真要逼急了我分分钟钟让你滚蛋,懂吗?”
女警也不理他,权当没听见,继续在前方领路。
台升荣纠结于对方这到底是服软还是压根就看不起他,蛋疼的表情在堆满肥肉的脸上显得极为不搭。
“警长,出事了,承泽公园不见了。”
“what?”
啥?承泽公园不见了。台升荣心里一惊,蹦出来一句半生不熟的英语,随即怒极,案发现场自己长腿跑了?你他妈的在逗我?
就在他发火的时候,另一个警员凑过来,“警长,这次恐怕真的是招来什么脏东西了。”
“里面死人了吗?”
“好像是死了一个男的。”
一听这死人了,台升荣顿时对远处的女警怒目而视,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特别是意识到自己已经经过同一个路牌五次的时候,更是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一点都火不起来了。
“不好说,这一死了人,特别是枉死的,就容易招东西。”
这句话很耳熟。
台升荣突然想起这句话是过去他入行时,带他的那位前辈最常说的,也是所有干这行的人必须面对的事实。
“警长,警长!秦姐叫你过去一趟。”
当台升荣走过去,发觉女警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换做往常他少不得要讥笑几句,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辣椒女,可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思。他全副心思都放在这次的突发意外上面。
女警双手抱胸,问:“怎么办?撤还是继续。”
台升荣看着罕见的服软了的女人,斟酌了一下用语,“从原则上讲,这事情我们是不能直接撂挑子不干的,况且现在还未证实,所以······”
“大家继续找。”
“就算去不了案发现场,也要描绘出个轮廓来,确定影响范围。”
瞅了一眼低头丧气的众警员,台升荣少有的拿出来警长该有的气势,大声地呵斥众人,“都别想了,今天晚上是睡不了了。这事情不是想报就报的,没有足够充足的线索就报上去是会被定罪的。”
众人无奈之下,硬着头皮又走了好一阵子,兜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线索。
警员们想着那人可能是死了,心里多少都有些发怵,干脆就停在原地,七嘴八舌地乱嚷起来。
“再找找,最不济也把那个天杀的抓住。”
台升荣头疼,非常的头疼,手底下这帮子人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了,心里暗骂:这一帮蠢猪,眼下的情况怎么可能收队回家,我他妈的也想回去而不是披着雨衣满大街跑,我他妈的也不想见那些脏东西。
他想是这样想,可眼下就是丢了命也不能撤退啊。
这一退,回去就是个畏敌不前的处分,其他人可能只需要罚点工资,落到他身上就是开除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工地上搬砖?
今天就是死,也不能退!
就在台升荣和女警一起安抚其他警员的时候,人群里有一位年轻的男警员正悄悄地向后方退去。
奇怪的是他没走几步就绕了一个诡异的弯,仿佛身后有一堵无形的障壁。
“狗子,你干啥去?”
女警天赋异禀,眼力超乎常人,在黑夜里也能瞅的清清楚楚,在街角把荀嘉佑堵了个正着。台升荣一看是自家的侄子荀嘉佑,心里那个气啊,可又不能不护着,只好道:“荀嘉佑你想去哪啊?带路的活你还干不了。”
正好其他人也围过来,台升荣又连骂了几句,勉强给这件事定了性就不再理荀嘉佑,领着众人继续搜索去了。
荀嘉佑一个人闷着头走在众人后面,心里却是想着刚才的事情。
然而,包括荀嘉佑在内,没有一个人去关注刚才那个诡异的拐弯,更没有一个人看到荀嘉佑被堵着的那个街角的路牌,上面写着承泽公园,在这些字的旁边的白色方向箭头指着荀嘉佑被抓住时的背对着的方向。
承泽公园,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事实上也真的普普通通的供居民日常散步、锻炼的位于街旁的公园。可现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它,甚至没有一个人去思考为什么,似乎这是正常的。就像不可侵犯的圣地或者说禁地,不去接触它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众人努力的寻找着,一次又一次地从目标前经过却茫然不觉,谁也不去接近,一旦迫不得已时就绕道而走。此时。如果有旁观者观看的话,一定会毛骨悚然吧!
在无人的禁地里,有两具相隔不远的尸首。
一具女性的尸骸斜靠栏杆坐着,侧着头枕在上面,如果忽略心口的血污,只看平静而闲适的脸,仿佛童话里睡着了的公主。另有一具男性的尸骸跪坐在碎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上,低垂着头,似乎在忏悔,又像是在向谁祈求什么。
咔嚓!
死去的男人的那张藏在阴影里的卑微怯弱的脸一下子裂开来,有滚滚血光喷薄欲出。
砰!一只黑漆漆的手挣扎着自碎裂的头颅里伸出来,往空气里一握却好似抓着实物般用力一拽。接着,一个无脸的、影子一样的人形渐渐现出半个身子来。
人形沐浴着血光,张口一吐,便有一道黑火在尸骸上烧起来。
风一吹,灰烬飘散在远方。
人形显出来全貌,赫然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似的东西。
祂脚踩在地上,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俯下身,掘出一小块土送入口中。
祂仰头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
不知从何处来的月光披在祂身上,宛如罩了一层银色的纱衣。又有金色的火焰无端自起,烧在祂身上。
伴着祂沉闷的、如龙吟虎啸又似新生儿初啼的啸声,火焰与月光,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在祂的身上达成了和谐。骨、血、经络、血肉脏腑、窍穴、皮、脸,祂渐渐清晰了,从一个黑影转化为血肉之躯。
忽地,一轮血月当空。
下沉,往下沉,祂正一点点的沉入地面,越过岩层,往那无底的黑暗里沉去。
黑暗、黑暗、黑暗······除了黑暗之外,没有其他东西的空间。不,还有一样东西,祂抬起头,看见的是越来越近的血月。
血月越来越近,祂越来越困乏。
然后,月亮吃了祂。
······
好似过了一万年,又好像是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
祂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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