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死了？”
“废话，头都掉了。”
“不是，我是说，他怎么就……”
“不清楚，就看见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盗贼们停了下来，眼前这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一幕让他们困惑了，他们不再追赶车队，从左右两边绕了过来将这个奇怪的女人围住。
“喂，你是来做什么的？”
一名盗贼壮了壮胆，策马上前两步大声质问于吉，于吉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阵莫名的寒意笼罩了他的身体，明明并没有视线这回事，他却觉得全身上下的破绽都被人紧紧盯住了。
“你是副首领吗？”
“关你什么事？回答我！”
那人硬撑着表现出粗暴的样子，所谓身为恶棍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哪怕只是如实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然而于吉的反应远比他更加直接，盗贼的话音刚落，她已经将武器举起。
盗贼下意识地想要阻挡，却又立刻将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两人之间距离足有五步，在这个距离挥刀怎么可能击中？
就在这一转念之间，于吉将刀横向挥出，盗贼惊愕地看到那双刃刀的长杆在空中忽然解体，附有刀刃的一节被一条细铁链连接着，一瞬间延长了数倍距离向他飞来。他再想提刀格挡时，已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华丽的扇面在空中展开，刀刃所划出的弧线前半段是无暇的银白，后半段却被飞洒的血液染作一片鲜红。出头的盗贼双手捂住喉咙，发出些许含混不清的声音后仰面栽下马去。于吉按动手上的机关，绞盘拉动铁链将刀刃收了回来。不等其他人从惊讶中回过神，于吉主动向前踏了一步，转向另一匹马所在的方向。
“那么，是你吗？”
在她所面对的方向上，那些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下。倒也不至于说是害怕，只是现场的气氛，无疑已经被于吉所掌控了。像是要打破这种压制一般，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副头是我，你想要怎样？”
如果于吉能看到发出声音的人，大概会觉得这个人比之前被扔下车的那一位更符合匪首的气质。那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样貌虽丑却颇有威严，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古书里写奇人时爱用的“身高八尺，骨骼精奇”之类批语。
“没什么，请你们调头回去罢了。”
副首领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简直不值一哂。他不打算再理会于吉，对手下吩咐道：“不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老李你和几个弟兄留下把她料理了，剩下的人跟我去追——”
“谁允许你擅自中断谈话了？”
于吉略一抬手，一只不知何时开始捏在手里的飞镖正中副首领的面门，冲击力令他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去。
——不能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如果他们抛下我去追商队，就无能为力了。
——激怒也好，恐惧也好，无论用什么手段……
“老张！”
“张哥你没事吧！”
在盗贼们的惊呼声中，那向后弯曲的身子并没有就这么栽倒，而是一点点挺直起来。他向下啐了一口，飞镖伴着两颗门牙落在地上，惊惧尚未褪去的眼中，燃起了盖过理性的狂怒之火。
“杀了她！”
随着一声怒吼，盗贼们向四面散开，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后，他们纷纷调转马头，挥舞着长刀向于吉冲来。
于吉的感觉非常敏锐，从双眼失明前就是如此了。有人从背后靠近的话，单听脚步、呼吸声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对方的性别、年龄、体型，与其说是出色的听力，倒更接近于某种直觉。
只是，当置身于战场这般嘈杂而危险的环境中时，这种能力并不能被完全发挥。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盗贼们的呼喊、战马的嘶鸣混杂在一起，距离感被混淆了，她只能勉强分辨出与她接近之人的位置。
这人是谁？这人又是谁？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个，究竟在哪个方位、距离多远？下一秒就会被刀剑所伤的紧张感麻痹了大脑，在金铁交鸣的战阵中，她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
因此，在战场上，她所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种——杀死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长刀时而分解、时而收回，如穿梭于人群中的游龙一般收割着骑手和战马的性命。偶尔有冲到她身边的盗贼挥刀向她砍来，她便凭借武器挥过带起的风声回避攻击。死在她刀下的盗贼已有十几个，却仍没有人能突破她的防御，不少盗贼开始畏惧起来，他们暗自调慢了战马的速度，希望旁边的同伙先上去消耗这个可怕敌人的体力。
即使如此，她也终于到极限了，四周地面上散布的尸体阻碍了她的移动。副首领策马跃起，长刀凌空挥落劈向于吉头顶，于吉想要向右移动躲开斩击，却被一具马尸绊住了脚，虽然勉强躲开了这一击，身体却失去了平衡。副首领飞身下马，一记重脚踢在于吉腹部，于吉向后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
盗贼们发出欢呼声，有几个人想冲上来杀死于吉，副首领挥手制止了他们，提着刀走上前去。于吉用长刀撑着地面，脚步不稳地站起身来。上腹散发出阵阵疼痛，她用手轻轻抚了几下，一股鲜血从喉咙涌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她拿衣袖拭掉嘴角溢出的血液，向朝她走来的对手发问。也许是出于最后一点怜悯，也许是敌人的顽强赢得了他的一丝尊敬，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黑山张燕。”
“张燕吗……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啊。”
“……现在你还想怎么样？”
“无非是守住自己最后的誓言。”
于吉将奇形刀从地上拔起，紧紧握住木柄，用微颤的双手将刀架了起来。
“然后，就是死在一个无名小辈手上。”
“……在惹人发怒这方面，你真的很有天赋。”
张燕这般说着，却没想之前那样大为光火，反而是露出一丝苦笑，毕竟面对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于吉不再言语，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张燕也用双手架起长刀缓步靠近，并没有因为于吉已经受了重伤而轻视她。他想要自己亲手打败这个令他恼火的敌人，但他也很清楚，这女人比他要强得多。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马蹄声闯进了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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