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无论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定都是有征兆的。
小到蚂蚁乱跑预示着将要下雨，大到官府布告与物价的内在联系，整个世界就像一组精密而完美的算式那样，按照前期添加的条件一丝不苟地演绎出最终结果。睿智的人能够看出其中的规律，从而站在引导众人的位置上；笨蛋什么都看不穿，只是自以为有主见地随波逐流。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就好了。
令人觉得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才能，还有另一种与生俱来的重要因素，甚至于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决定性因素——出身。在这个国家想要出人头地是需要别人举荐的，而绝大部分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家伙，都希望被选中的是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而不是有才能的人。那些世家大族互相勾搭在一起，牢牢掌控着中央任命各级官员的候选名单，寒门百姓无处插足。尤其可叹之事，是他们借着这种地位上的优越使得子孙们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培养出了平民家庭中难以出现的优秀人才，却又解释成平民的血统本就资质低劣，以此进一步巩固自身位置。
这样荒诞的现状，难道真是合理的吗？
我曾经向我所认识的最有学问的人询问过此事，起初她只是微笑不答，在我不断地追问下，最终淡淡地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若说世家天生就比平民拥有更多机会是不公平的，聪明的人天生就比平庸的人拥有更多机会不也是不公平的吗？”
她的说法似乎有些道理，可是细细推敲过后，我还是觉得无法认同。治理国家、引导众人这种事，本来就该由有才能的人来做，这不过是适材适所，谈不上什么不公平。
更何况，资质一般的人只要肯努力也是会有些成绩的，血统却无法靠任何方法改变……
不。
忽然之间，想起一个也许不该在这时想起的人，一个平民出身却被记载为《世家》的人……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一旁的妹妹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声音，把我从茫然的思考中拉了回来。我转头看去，她正拉着我的衣摆，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我。
“怎么了，宝儿。”
“我不想再吃凉拌菜叶啦……”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盘仅仅加了盐的生白菜叶，别说是口味挑剔的小孩子，任何一个味觉正常的人除非饿极了都不会想要吃它吧。
宝儿竟然能忍受到第三顿饭，了不起了不起，我怀着一丝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可以挑食，这种吃法对健康有好处。”
骗你的。
其实只是我沉迷史书，无心做饭罢了。
“呜呜呜呜……”
宝儿一脸委屈的样子用手揉着眼睛，我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明明是吃饭的时间却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梁儿哪去了？”
“二姐刚才看见有只老鼠跑过，眼睛放光地追了上去……”
“……”
稍微，在心里面反省了那么一下。
“那羽呢？她去老师那里了吗？”
“羽姐姐她从早上就很没精神的样子，现在还在床上……”
“…………”
不好，该不会饿出事来了吧？
我立刻向羽和宝儿住的房间赶去，一推开门，就看到羽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脸颊微微发红，有些费力地喘息着。我走上前去，伸手在羽的额头上轻触了一下，果不其然，温度高的有些吓人。
发烧了吗？明明最近应该不会着凉的。
天气还没有开始转冷，也没刮什么风，明明这样却还是发烧了的话，事情或许很严重呢……
感受到我手指的触碰，羽睁开了眼，向我投以涣散的视线。
“对不起……明明想早起来……帮忙做家事的……却变成这样子了……”
羽小声地向我道歉，这家伙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软啊？明明责备我也没关系的。我忽然想起昨天开始羽其实就表现得有些不太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想帮我做饭被拒绝一次之后就放弃了，要是平时的话得拒绝两次才行的。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呢？
非常深刻地，在心里反省了一下。
“宝儿，你照顾好她，我去叫老师来。”
记得以前老师说过她并没有涉猎医术，但总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她在就一定可以解决的。
“那个，老师昨天去县城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吗……
我有些苦恼地将发梢在手指尖绕来绕去。村里并没有医生，老师此刻也不在，父母两天前随车队去别郡买谷种了，估计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这病生的还真是会挑日子，简直像是被天上的哪路神仙盯上了，故意要在这天算计我一下的样子呢。
不，应该说被盯上的是羽吧。
“宝儿，你去烧些热水给她喝，记得要给她擦汗。”
“我明白了……那，姐姐大人你要去哪？”
“我去给羽采药。”
听了我的话，宝儿立刻露出紧张的表情，这反应也算在我意料之中了。
“不……不可以的！天马上就要黑了，这时候进山的话，会很危险的……”
“没问题的，以我的能力一定不会有事，你信不过姐姐吗？”
“姐姐大人很会说谎的……昨天还说要好好做饭的……”
“……”
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吗？
无论如何，眼下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同村的人里大概也会有人愿意为了邻居家小孩夜里上山采药吧，不过那可是很大一份人情，还是让我自己来消化掉吧。
“没问题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很快带着药回来，这次不会失约的。”
“嗯……”
宝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毕竟只是一个慌张过头的小孩子，除了听别人的建议又能怎么办呢。
我去厨房拿上了镰刀和竹篓，走出院门向着西边的大山进发。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斜斜的日光被山峰切断，变成一道将半个村子笼罩在内的巨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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