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全身软绵绵的,感觉自己没有多少力气,但是似乎没有受伤,一个穿着一身相当旧,但是洗得很干净的休闲西服的人正在桌子面前忙着什么,看到我醒过来了,似乎颇有兴趣地看了我两眼,然后离开了房间。
和那时一样,我的武器被全部没收,手脚倒是没有被绑住,我试着坐了起来,正准备四处走动一下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宫泽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刚才那个人,宫泽看到我坐在床上,径直朝我走了过来,直到我觉得她走到近得过了头的地方,她一把抱住了我,把脑袋放到了我肩膀上……
“我说你是我哥,”她小声地对我耳语到,“宫泽佑,我们是去大阪寻找父亲,别露馅了。”
喂喂……别随意给别人改姓啊……
“抱歉误会你们了,”那个站在门口穿着西装的人说,“我是这里的医生,新井智久。”他用略带自谦的口吻说到,“放心吧,打中你的只是麻醉弹,休息几个小时就会恢复了。”
他看起来也只有四十不到的样子,并不显得很老。
宫泽松开我,使劲看了我一眼,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意思好像是让我先少说话……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因为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宫泽扯了些什么离谱的话,所以还是先弄清楚情况为妙。总之到现在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就是这里的人都仇视统一军,宫泽应该是想出了什么借口解释了手枪和军靴的事情吧……
“你带着妹妹一个人要走这么远的路,也真不容易。”名叫新井的医生说,“走吧,带你们去见见这里的人们。”
我有些犹豫,现在要是贸然就出现在公开场合的话,不定又会引起什么混乱……
“走吧。”宫泽的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在鼓励我似的说到。
路上新井一边走,一边跟我们介绍着这里。一年前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新井作为医生和难民一起到了御殿场附近的避难所,他在那里帮助收治了很多伤者,这座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是那个时候和他认识的,很快H-183病毒大规模爆发,以前认识他的人都来找到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但是新井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抗这种超级病毒,所以新井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人群密集的避难所,到一个相对封闭的安全环境中开始新的生活。于是他就带着那几十个人从避难所里面跑了出来,跑到御殿场东面的山上盖起了一座小村落,而且还在周围设置了一些陷阱防止外人靠近。新井虽然并不是类似村长之类的领袖型人物,但是在这里的威望很高,因为大家都觉得是新井让他们免于一死。
“你们要绕过御殿场,不要进城,直接去沼津,”新井一边走一边说,“一年前御殿场是H-183的重灾区,那里的所有居民全都死于那种细菌武器。”
“那现在呢?”因为我觉得在城市里面可能能够找到一些交通工具,如果这么腿到沼津的话,应该也不会很远……
“不太清楚,”新井回答,“不过应该是已经成了一座死城,病毒很有可能还在,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冒险。”
“知道了,谢谢提醒。”我回答。
新井将我们带出村庄,到了一个山麓上一个比较开阔的小平台,那里聚集着几十个人,应该就是居住在这里的所有人了。
跟我们刚刚进村的时候不同,这一次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家都寒暄着一些废话,不过所有人好像似乎都对我表现很敬佩,好像我年纪轻轻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不过好在并没有人问我什么问题,只是客套性地说几句话。
“话说,”一个看起来好奇心过盛的家伙问到,“你是怎么干掉那个统一军的士兵的?”
干掉统一军的士兵?完全无法理解……
我瞥了一眼宫泽,她一脸正常的表情坐在我旁边,和其他的人说着些什么。
我随即明白了过来,大概是说我的军靴和手枪是从统一军士兵那里抢过来的吧……看来宫泽一时半会帮不上我的忙,那干脆胡扯吧。
“那家伙掉队了,”我回答,“一个人落单让我们给撞见了,”随便编,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好像是几天没吃东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样啊……”似乎这样一个回答足够满足这家伙的好奇心了……赶紧走吧,别给我找麻烦了。
“干得漂亮!小伙子!”一个看起来长得相当粗犷的男人用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后背说,“我们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统一军士兵了。”
“话说起来,”我随口问到,“你们为什么那么仇视统一军呢?”
话一出口,立刻正在激烈交谈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似乎就连宫泽也用略带惊讶的目光看着我。
完了,肯定是说错话了……
“你们不知道吗?”新井问我们,好像我刚刚问的是为什么地球绕着太阳转一样,“没有去过集聚点?”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一时脑子反应不过来。
“啊……是,”宫泽出来替我解围在众人面前的她完全是另一幅样子,说话轻声细语,温柔平和,很像是个大小姐。
再回想起半天以前她暴怒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去年战争结束到现在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父亲,”宫泽继续神扯到,“并没有想过留在集聚点里,怎么了吗?”
“……”新井似乎不太想说这个问题,其他的人的目光也渐渐从我身上散开,飘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如果可以的话,”新井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沉重,“我们当然也不想生活在这荒郊野岭……”
我在集聚点工作的时候,只知道留在允许留在集聚点里面的证件分暂住和常驻和两种。暂住证件的办理非常方便,基本上和过去的落地签证差不多,但是只能停留最多一周的时间,是专门给宫泽这样到处闲逛的人在集聚点休整准备的。
另外一种常驻证件的办理就要复杂得多,反正集聚点自己不能随意发布这种证件,好像是由统一政府中央专门负责管理的部门颁发的,至于颁发的细则我们不知道,只知道持有常驻证件的人可以一直留在集聚点里面,绫野和舞当时有的就是这种证件。
然而新井医生却告诉了我这背后的事情……
因为统一政府所能维持的集聚点容量不足以容纳战争所有的幸存者,所以常驻证件优先颁发给政要,领导人,科学家,军人以及军队家属。剩余的名额则拿来卖,有一定财产的人才能得到常驻证件——这也是战后经济崩溃期间统一政府筹资的一个重要渠道。常驻证件的价格并不贵得离谱,一多半的人是能够负担得起的,但是剩下的人就买不起常驻证件了。舞应该算是军队家属,绫野的父亲是生意人,应该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钱,虽然不知道战后的经济体制是怎么运行的,但是我猜想绫野想办法用上了那笔钱,给自己和舞搞来了常驻证件,因此才能居住在M-03中。
而至于幸存者的数量,现在居住在全世界各个集聚点中的总人数,大概有五亿人不到,除此之外,我一直以为只有大概几千万人游离在外面,但是实际上,新井告诉我,他预计世界上的幸存者大概有十亿人,至少有一半人被迫流落在集聚点之外的地方……
我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被乌云覆盖了漆黑的夜空。
跟宫泽在同一个房间中度夜,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
“真想不到,你居然不知道这事。”躺在同室另一张床上的宫泽说。
“啊……”我回答,“因为我们是军人,所以根本不用考虑这些事情,自然也不太了解。”
“是嘛……”宫泽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倒是我们,真的能平安无事地到达大阪吗?”
“宫……”我刚想叫她,却突然想起来现在不能这么叫,“诗音?”我试着叫了她的名字。
直到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名字,诗音,和她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
“嗯?”宫泽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反应,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我本想向她道歉的,关于樱山的刀的事情,但是“诗音”二字一叫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我随口搪塞过去。
“……”宫泽也似乎并没有说什么。
我转过了身,面朝着窗户。
“寒川……”宫泽叫我。
“说。”我没有回头。
“你以后就叫我诗音好了。”宫泽说。
“啊?……”我没能掩盖住自己的惊讶,“为什么?”
“没什么……”宫泽的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对于宫泽来说大概能直率地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件容易事。
“彼此彼此。”我叹了口气说到,仅仅是一天便遭遇了两次险境,希望这样的事情还是少些好。
“……”宫泽并没有回答,沉默之中感到有一丝微微的不悦。
“睡觉吧。”
第二天一早醒来,宫泽照常还在睡着,我便独自走出房间。
“呀,宫泽,起得好早啊。”已经在厨房里面忙碌的新井说到。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在说我,本来刚想回答是在军队里习惯了,但是又发现不对,随即改口,
“习惯了,因为诗音那家伙总是起不来。”
话说回来……宫泽,起得好早啊。这句话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出来啊……
“哈哈,”新井笑了出来,“女孩子嘛,就是要迁就着些。”
新井说着将一个煎鸡蛋端到我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那就不客气了。”我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餐具稍稍尝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
“说起来,”新井又回到厨房,站在灶台前对我说,“你比诗音大多少?大概也就五六岁吧。”
“我比……”
“舞”字说到一半,被我自己强行卡了下来……
“嗯?”新井问到。
“我比诗音大六岁。”我克制住自己,回答到。
随口说的,我比舞大六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诗音到底多大。
“六岁啊……”新井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重复到,“关系这么好,不怎么吵架吧?”
“诗音都不怎么爱说话,哪有什么吵架?”我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就挺好,”新井医生说着端着另一盘煎鸡蛋坐到了桌子的对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觉得他的眼神里略带一丝悲伤,“至少你们都很喜欢对方吧。”
“啊?”我差点被噎着。
“抱歉抱歉,”新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吧。”
“……大概是吧,”我回答到,“怎么了?新井医生也有兄弟吗?”
“啊……是……”新井露出了一种提到了好久没有说起的往事的时候,那种怀旧的表情,“我有一个姐姐,也是比我大六岁。”
“然后呢?”我随口问到。
“然而姐姐非常不喜欢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从她身边夺走了父母的爱吧……”新井玩弄着手里的刀叉,接着说,“姐姐是个非常要强的人,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棒,所以我的存在可能让她觉得非常不……怎么说呢……大概是非常不适吧。所以我和姐姐的关系一直很不好,虽然我也觉得父母对我好过对姐姐,但是那个时候甚至还常常以此引以为豪……真是不懂事啊……”
新井说着摇了摇头,我也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刀叉,注视着这个并不苍老,但是却辛酸的弟弟……
“于是我11岁的那年,姐姐离开了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新井医生接着说,“后来听说她做生意赚了些钱,但是战争一爆发就彻底乱了。父母再也没有找过她,大概是到那个集聚点里面去居住了吧。”新井叹了一口气说,“就算她能负担得起我们全家人的常驻证件,她也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因为从很早以前起,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新井的话音一落,房间就陷入了令人可怕的沉默,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些许怀念暴雨是声音吧,至少这个时候有点声音总比完全的静默要好一些……
至少给人一个分心不去想的借口……
回忆涌进了脑海,好久以前,好久好久以前的模糊的回忆……
“佑!为什么这样!?你就不能有点哥哥的样子吗?”
如果不是绫野的话,我恐怕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兄长。
不想再去回忆起来了,那些过于陈旧的往事,过于让人伤心的往事。
“所以很羡慕你们啊……”新井长叹了一口气说。
“不……”我低着头,抑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也不是一帆风顺啊……”
“……”新井也陷入了沉默。
“佑?”背后传来了纤细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诗音一脸不爽地站在客厅里,看着我们两个。
这个家伙……一定是被饿醒的吧……
“呀呀,光顾着说话,把你的饭给忘了……”新井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佑,”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诗音这么叫我感觉浑身发毛,她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诗音走到我面前却没说什么,好像是因为新井在旁边的关系,随即改口说到,“吃早饭也叫我一下啊。”
“我不是看你在睡觉么……”我随口回答,“而且又叫不醒……”
诗音瞪了我一眼,然后吃起了我盘子里的鸡蛋。
喂喂……你能注意点么……
“新井医生,”我看了看诗音,然后准过头对对面的新井说,“承蒙您的照顾,但是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了。”
“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新井和我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很有风度地说,“我跟大家说过,但是大家还是很仇视统一军,其实也不能怪罪到士兵们的身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回答说,“总之,谢谢了。”
“嗯,你们离开的时候,向南直接去沼津就好了,从这里到沼津只有二十多公里,走半天就能到,沼津那里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嗯。”我回答到,看着眼前这个短暂的朋友。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个名叫新井的医生却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友善和真诚。
这种感觉,我会尽量不去忘记吧。
再次穿上了风衣,背上被新井和村民们给我们准备的干粮塞满了的大大的背包,我和宫泽又一次上路了。出发的时间是上午十点钟,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够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到达沼津,然后我和宫泽计划在沼津休息一天,找一辆交通工具,明天一早沿着公路继续向西前进。
离开了村子,走了大概几十分钟平缓的山路,我们就到达了平坦的地区,视野中能够看到夹在几公里宽的山谷中的孤独的公路,向南一直延伸到沼津……
“走吧。”我对身后的宫泽说,抬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起雨来,最好能赶在下雨之前赶到沼津,于是我朝着公路走了过去。
“佑,”宫泽这么叫了我一下让我感觉很不适应。
“……怎么了……”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略带无奈地问,“怎么突然这么叫我了……”
“……”宫泽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用一小段沉默了避开了这个话题。
顺便,在宫泽的坚持之下,今天宫泽又换上了她的白色连衣裙,粉色的披肩和凉鞋,即便这样赶路会非常不方便,她依旧非常坚持,我也懒得跟她较劲,就随她去吧。
“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随便离开,”宫泽一脸正经地说,“至少也和我说一声。”
“是嘛……怎么了?”我对她的要求感到有些奇怪,“跟你说的话岂不是会吵醒你?”
诗音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倒是没关系,”她说,“只是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很难受。”
“害怕孤独么?”我不禁问她。
“害怕,”宫泽小声地说了一遍,“和怕死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宫泽很害怕死,或许因为她本身就比较胆小的缘故吧。然而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的,是孤独。
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我,竟然忘记了这一点……
我在宫泽身上发现了一个规律,她并不是冷淡得没有感情,只是感情来得比别人慢一步,无论是樱山的离开,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她总是能够先将感情放在一边,先将最重要的事情完成,直到什么时候她能够彻底放松的时候,才将自己的感情一点点表现出来。
这个小我六岁的女孩,像是在背负着什么,纵使我现在想要帮助她,但是却也无能为力。
我只好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走吧。”宫泽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她迈开了步子,走到了我前面。
“宫……诗音,”我本想叫她宫泽,但是想起来她让我叫她诗音,也不知道是那个时候随便说的还是认真的……
“嗯?”诗音回过头来看着我,似乎并不对我这样叫她感到惊讶。
“这样叫你可以吗?”我特意问了一句。
“嗯,”诗音点了点头,“怎么了?”
“诗音……”我站直了对她说,“我该向你道歉,我把樱山的遗物弄丢了。”
“遗物?”诗音似乎稍稍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并没有摆出我预想中的悲伤或者责备的神情,“噢,你说那把武士刀?”
“是啊。”诗音的语气好像是我说错了什么一样。
“别在意,”诗音轻轻地笑了笑,“雪奈的心血可不止在那一把刀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名叫宫泽诗音的女孩露出笑容……
很美……微笑的诗音美得迷人……如果这能是在微风拂面,阳光灿烂的春日的话,她飘动的银色的长发和淡蓝色的双眸一定会深深地吸引住我……感觉她笑的时候,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诗音的心上,只有她在笑的时候,似乎一瞬之间她能够从那种压力之下解脱出来……
诗音……你到底在背负着什么……
诗音的笑容转瞬即逝,眼神就如同烟花散去后漆黑的夜空般,只剩下了残存的悲伤……
“走吧……”诗音望着公路尽头的天空,纤细的声音中带着坚定的意志,“走吧,去大阪。”
“嗯,去大阪。”我说着跟上了诗音的步伐,拉起她纤细的小手,一同漫步在寂寞的公路上。
诗音并没有拒绝,指尖传来的冰冷的触感和视野中悲伤而又坚定的少女的身影,不知为何令我格外难受……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要谢谢你,宫泽诗音,因为有你,这漫长的旅途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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