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使拉希尔清醒了不少，他坐起来，水珠沿着浸湿的头发发梢滴落。睁大的双眼在黑暗中搜索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踩水的动静。
低语简单的咒语，火光照亮了幽暗的隧道，瞳孔也不必去适应昏暗的环境，很快就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还想泡在水里多久，短命鬼？”
拉希尔顺着声源看过去，发现朝他伸来了一只白皙的手，手指修长纤细却又难隐刚劲的线条。沿着手臂往上观察，他见识到了这只手的主人，她也是刚刚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他一命的人。
一位精灵，拉希尔想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见过精灵，也曾近距离接触过一两次这长寿的种族，然而从没有见到过像眼前这位一样。
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援手，扎起马尾辫的银发还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狼狈。天蓝色的眼睛正看着落水的自己，精灵标志般的尖耳朵保持着饱满的精神向他招摇，惹得拉希尔有那么一瞬间慌了神。若不是特洛伊在一旁环抱着手臂，提点着脑袋示意他上来，他恐怕连精灵身上穿的绿色服装是什么材质的都研究清楚了。
“谢谢......”拉希尔被拉上岸堤后说道，“这里是夏洛特的下水道，对吧？”
“嗯，真亏你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还能搞清楚自己在哪。”精灵说道，温和的笑容让拉希尔觉得不可思议。
挂在墙上的火炬随着他们的移动慢慢朝深处点亮，拉希尔透过清澈见底的水面，瞥见下水道的水底长着一串串叶子的水藻。
“你是什么人？”特洛伊冷不丁地问一句。
“呃......那个，我的兄弟没有恶意，只是说话直白了点。”拉希尔连忙抢先替他的兄弟说话。
“没关系，”精灵摇摇头，“我叫莉莉丝·朗吉尔，虽然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我正带你们去抵抗军的根据地。”
“夏洛特的抵抗军啊......”拉希尔说道，“说的也是，总会有人不接受恶魔的支配。”
莉莉丝听罢，只是笑了笑。
“朗吉尔小姐也是抵抗军吗？”特洛伊又出了一个问题。
“这说来话长，目前来说算是吧。另外，不用和我客气，直接叫我莉莉丝就好了。”
“总而言之，你是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的吧？”拉希尔说道，试图甩干他凌乱的头发，“毕竟我们知道了抵抗军是围绕夏洛特的排水系统进行活动的，若是我们被恶魔逮住对你们来说很不利吧。”
“说的没错，我不讨厌脑子转得快的人哦~”
莉莉丝滑下一级梯子，触摸墙壁上的一块砖块，低声念出之前的咒语，火炬顺着下水道朝深处点亮。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刚刚盯着我看？我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吗？”莉莉丝明显指的是拉希尔。
“不......该说确实有奇怪的地方？”拉希尔偷偷将视线转向特洛伊，想找他求助，然而特洛伊专注的看着前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哪里奇怪了？”
“呃......第一印象......吧，”拉希尔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以为精灵都是很傲慢的样子，说话尖酸刻薄，毕竟是比人类要高等的种族。”
“用不着奉承精灵，我可没这种优越感。”莉莉丝说道，“若是要挑刺的话，其实我也会呀。比如你，净会施一些魔法师都不去用的小伎俩；再比如他，光有点战斗的意识，但拿着把剑怕是连三只半身魔都敌不过。”
“是吗？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特洛伊反驳道。
“我好歹活了一百五十年......到时再说吧，我们到了。”
莉莉丝说完，墙壁上最后一支火炬点亮，表示他们来到了尽头。三人面对着是从上方流下的水帘，下水道底部缓缓升起一块平台，将流下的水流推高。平台左右两端的空口即是入口，通往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不管如何七弯八拐，最终都能回到抵抗军的总部。不管要去往夏洛特的哪个角落，从这里出发也总能到达。水流从四面八方流进来，围绕着圆形的平台打转，再疏导向不同的水渠中。阳光透过弧形穹顶正中心的一口竖井，照亮着整个大厅，明明是唯一的光源，却恰到好处。
这里俨然不是充满老鼠和粘液即本体的史莱姆聚集地，不是所谓的下水道枢纽，而是荣光犹存的圣堂。
被这不输礼拜堂的庄严气氛给震慑，拉希尔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这里的确很安静，没几个人，其实哪怕是一两个人在这正常说话，也会有回声传出。
“莉莉丝·朗吉尔！你看你做了什么！”就像这样凶恶的叫喊，传入耳的回声至少有五回，下水道枢纽马上被打回原形。
不过，这里很干净，还没有异味。这简直是奇迹，拉希尔想道。
一名洛巴黑种人从左手边的台阶走下来，怒容把脸上的涂料花纹扭曲了，脖子上围着一条防风布，身穿红棕色的皮甲护具——拉希尔记得他在一本旅行法师的游记里见过这类装扮，是环形大陆隆多努北方，流沙戈壁雇佣兵的服饰。在大陆最南端的提米亚克公国内，实属罕见。好歹这人好好梳了头，剃干净他的胡子，否则光凭他按着腰间弯刀的神气模样，拉希尔很难信服他是这里的领袖。
他把莉莉丝吓了一跳，看架势还不像是开玩笑。
“席德长官，我......”
“够了，我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我早该知道当初不该在蛇椒森林救你一命，救回到这里来。”
这个叫席德的人说话意外地冲，搞得拉希尔都想替莉莉丝辩白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带无关紧要的人回来。”
“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他们可能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席德又说道，“整个抵抗军，整个公国！”
莉莉丝一言不发，气鼓鼓地从他旁边冲了过去，跑上高台又爬上梯子，似乎离开了下水道枢纽。席德冲她大叫让她赶快离开，直到她真的消失不见才停下来。
拉希尔终究没有追上去。特洛伊没动，表情都没变，他不想做一个比他兄弟更烂的烂好人。
“道葛，道葛！”莉莉丝离开后，抵抗军的首领稍稍关照了一下他们，“你来照顾一下新人。对，新人。”
席德口中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他回到左边的高台上，忙着打理桌上的一堆纸卷。
“欢迎加入夏洛特的抵抗军，两只没有选择的无辜羔羊，”一身黑的男人脱下头顶的三角帽，置于胸前微微鞠躬，以示礼遇，“道葛·艾格乐意为你们效劳。”
黑色的风衣搭配黑皮鞋，黑色的裤子大腿上左右两侧都绑着一只皮套，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管怎么想，他不像是管家。
“谢谢，艾格先生，”特洛伊说道，“幽林的特洛伊·玛里扎尤乌斯，他是我的兄弟，拉希尔。”
“双胞胎，是吗？”道葛说，“单看外表，你们两除了眼睛颜色，根本是同一个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拉希尔耸耸肩，“但其实我们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
“当然，一个魔法师和一个战士。”
“我不是魔法师，但......”拉希尔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闻出来的，最近刚消磨过灵魂的味道。我曾经是个赏金猎人，变戏法的家伙脖子上挂着大把大把金币是常有的事。我们还挺幸运，正好缺少魔法师。”
“所以说我不是魔法师......我只是会符文骑士团用来辅助战斗的四个符文罢了。”
“只要会法术，就有用武之地。我相信你，菜鸟。”道葛笑了笑，“现在我们最好去给你们弄点装备，你们这样子在抵抗军里做不了什么。”
他转向他们的右边，登上环绕分流平台的高台，带领他们走向仓库。途中，拉希尔看见了满书架的书籍，求学心驱使他走了过去，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本有关魔法的书籍。
“席德·纳格鲁。”
“什么？”特洛伊问道。
“刚才轰走莉莉丝的火药桶，他是我们抵抗军的老大。他有点认真过头了，不过绝对没有偏见，想必莉莉丝回来的时候又会私下找她道歉的吧。据说他早年是隆多努西北方湍流沙漠的雇佣兵，在征伐高人族部落的讨伐战中战功显赫，曾被吟游诗人歌颂，在当地传唱。”
特洛伊转头看了看查阅纸卷的席德。
“那个靠在柱子上穿红棕色帽衫的男人叫萨韦·怀斯曼，”道葛又介绍道，“他是覆面教团的成员，也就是那个擅长搞敌后行动的团伙，只要有利益他们就会接受委托。萨韦是一名技艺精湛的刺客，他的过去和他的暗杀一样不留痕迹，但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人。如果你们需要隐秘行动的建议或帮手，可以先去问问他。”
由于红棕色的兜帽遮住了萨韦的面貌，特洛伊只能隐隐看见他洛巴白种人的肤色。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
“我认为你们能帮上忙。不是说搬搬货物、烹调几锅炖菜那种，而是实际能对抗恶魔，解放夏洛特的人。你可以看见我们抵抗军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如果你上到地面上，你还会看到这座城市的恶魔诅咒。你们正四处旅行，不是吗？”
“称为流浪要更贴切，艾格先生。”特洛伊说道，“我们在此之前还没出过黎明之国，不过既然来了，我们就会做我们该做的。我们有许多的事要做：回到故土报仇，弄清楚我们的父亲是谁，让拉希尔能学会魔法......因此我们在流浪。”
“太棒了，你们是值得信任的人。”
道葛说着，用钥匙解开了仓库的锁。
“为了给予你们证明，进去替你和你的兄弟挑选装备吧。然后我会委托你们第一个任务，幽林的双子，你们就是我们的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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