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 one
头顶大片大片的灰霾开始聚拢,似乎又要下雨了。倔强的阳光透过天边稀薄的云层,洒在荒凉的土地上,勾勒出远方那些黑色群山的轮廓。它们已经安静地匍匐了几十万年,如今像是被埋葬的巨兽骨骸。
风尘仆仆的吉普车在空寂的荒野上奔跑,引擎发出阵阵高昂的吼叫,却仍然掩盖不住音量被开到极限的车载音响那嘶声力竭的咆哮。
“ ……
Are you motherfuckers ready for the new shit?
Stand up and admit it tomorrow's never coming
This is the new shit
Stand up and admit it
Do we need it? NO!
Do we want it? YEAH!
This is the new shit
Stand up and admit it
……”
驾驶座上的少年一边合着摇滚的节奏哼唱,一边用力晃动着身体。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凌乱的黑色短发,身着一件褐色的旧夹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戳了几个破洞,唯有那对黑亮的眸子,透着不羁的野性光芒。
“烦死了。”
旁边副驾驶座上传来毫不留情的批判声,拥有苍色及腰长发的少女一脸漠然地盯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
已经切入高潮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啊嘞,羽,原来你不喜欢摇滚么?”
“至少现在很讨厌。”
“诶诶,这可是来自上个世纪的古董哦——我好不容易从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宝贝,居然会被如此评价……”
“可你已经听了整整半个月。”
少女忽然转过脸来,浅蓝色的眸子直视着少年。后者似乎自知理亏,畏缩地避开她的眼睛。
“那个……羽,非常抱歉。”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少年露出诚恳的表情向少女道歉。
“空,请务必好好开车。还有,快要下雨了,关好车窗。”
清冽如月光的声线说不出的好听,名为羽的少女
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铅黑色的厚重乌云翻涌如潮,压得无垠无际的荒野似乎都喘不过气来。
少年撇撇嘴,操作按钮关闭车窗,然后换挡,发泄般地踩紧了油门。
这里是公元1999年。
机械世纪迎来的终焉之年。
在机械文明最为鼎盛的十七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中叶,人类几乎征服了整个世界。他们将矮人驱出资源丰富的矿洞,将精灵赶出美丽富饶的森林,将巨人流放到极北的寒冷冰原,将海族困在凶暴的西海。
日益膨胀的私欲和过度繁华的文明蒙蔽了人类的内心,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天空——在云之彼端,漂浮着许多庞大的岛屿,传说中背生双翅的翼族就生活在那些浮岛上。
于是,名为【征空】的计划出炉了。人类造出了庞大的天空舰队,他们终于飞上了云端,看见传说在自己眼中陨落。
天空陷入连绵的战火,在这些岛屿上平静地生活了十几个世纪的翼族,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面临灭绝的危机——名为人类的生物,神赋予他们灵活的四肢,智慧的大脑的同时,也赋予他们复杂的欲望,丑恶的情感。
其中之一,即为嫉妒。
人类嫉妒不借助任何机械就能够在天空自由翱翔的翼族,像是任性的孩童般,认为自己并没有得到神最好的赏赐——那么,毁掉翼族就好了,破坏他们的国度,折断他们的羽翼,让这被天空如此眷顾的种族,再也无法飞翔。
战争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几千年来从未经历过任何灾难的民族,在人类庞大的兵力和密集的舰队炮火下显得那么脆弱。据某位曾亲历这场战争的人类史学家记载,当年天空一役,人类舰队毁掉了共计三百六十四座浮岛,四十多万翼人死于战火,二万三千六百余名翼人从此无家可归。
期间翼族多次向人族求和,提出进贡一千斤龙涎香,五百颗稀世罕有的龙珠,甚至还包括将他们的公主作为人质。
然而,时任天空舰队总司令的松川宗十郎这样回答翼族的使臣,被恰好在场的某位史官记了下来——
“我们只需赶尽杀绝,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属于人类。”
公元1975年,最后的天空浮岛从两万三千英尺的高空坠落,燃着火焰的岛屿映红了东方的天空,像是神话里折翼的八伬鸟。
从此,翼族真的成为了传说——再也看不见那些展开的洁白羽翼,在几千尺的高空,自由而又骄傲的翔舞。
《《《《《《《》》》》》》》
夏里·耶尔一如往常地坐在简陋的木屋前,面朝西方静静发呆,往往等他清醒过来,时间已经流逝了大半个下午。
木屋建在森林边缘一处向东凸起的高地上,距离地面落差近百米,因此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东面平原的景色。虽说是夏季,平原的野草却呈现出枯黄衰败的颜色,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特殊难闻的味道——那座钢铁的城市占据着平原中心,仿佛拥有生命的巨兽,每一次喷吐都会携带出大量的蒸汽和浓烟。复杂的管道和烟囱连接着结构笨重的反应炉,推动着无数的零件一齐无声呐喊——这就是属于人类的机械文明。
可是夏里·耶尔才不这么认为。
他讨厌人类的机械文明,除了掠夺和杀戮之外,并没有带给世界任何好处——如果哪天矿洞再也挖不出矿石,森林再也砍不到木材,人类拿什么继续支撑他们的文明?
他很喜欢森林的味道,尤其是午后微醺的阳光里,微风拂过,各种树叶的气息夹杂着木槿植物的清香扑面而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夏里·耶尔才会暂时忘掉许多疼痛的回忆。
——幸亏这里常年刮着西南风,他感到很庆幸,至少不用哪天醒来发现自己满嘴鼻都是呛人的黑灰。
忽然山脚下传来机械马达吭哧喘气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佻的口哨,和男人粗鲁的笑骂声。
夏里不由皱眉,还没到砍伐木材的时节,那群人类士兵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嫌上个星期羞辱自己还不够过瘾,这次想到什么新的法子,要在自己身上进行实验?
他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内心发出无声而又苦涩的叹息。
“嗨,可爱的翼族公主,你可真漂亮呢!”
“哼,再漂亮也拯救不了她的国家!”
“……”
“话说松川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想到要将她送给【丑陋的杂种王子】,啊哈哈哈……”
“为了更般配些,我们以后是不是该称呼她为,【亡国的翼族公主】?”
“哦,你太聪明了……”
“丑陋的王子配上亡族的公主,这种肮脏的剧情,我就觉得非常棒啊。”
“……”
听见那些士兵热烈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夏里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他不知道那名翼族的公主能否承受住这种近乎酷刑的羞辱,只能在心底默默为她祝福。
“喂,亲爱的【王子】殿下,快来迎接你的【公主】吧!哈哈哈……”
“哈哈哈……”
森林里响起十几名人类刺耳难听的齐声嘲笑,夏里早已经麻木了,他知道越是反抗这群人类越是开心,因为他们能找理由实施更残酷的虐刑。
还好他们只是嘲笑了一阵,之后便离开了。
待到山脚下引擎发动的声音逐渐远去,再听不见的时候,夏里再次坐下来……准备继续发呆。
她叫末羽。
人类嫌翼族的名字太长,加上发音又难,就直接这样称呼她,意为“最后的翼族”。至于被俘的两万六千余名翼人,人类砍下了他们的双翼,然后悉数活埋。
拥有苍色头发的翼族少女,从此彻底孤身一人。她并没有露出悲伤绝望的表情,只是默默地跟在那群负责押送的士兵身后,浅蓝色的眸子里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万里无云的天空那样干净。
那群士兵冲她发出恶意的嘲笑,她听不懂人类的言语,但从他们鄙弃的表情也能够知道大概,无非就是讥讽之类的话吧。
沿着开辟出来的小道向森林深处走去,她忽然感到些许的忐忑不安。到处是高大的林木和低矮的灌木丛,山风在耳畔发出似邀请似欢迎的低语,阳光根本无法透过浓密的树梢,偶尔漏下来几许稀疏的光线——她有些难过了,似乎这里再也无法看见美丽的天空了呢。
终于走到尽头,这里的树木被伐倒了一小片,留出来的空地上建了一座简陋的木屋,阳光终于毫不吝啬地从头顶倾泻下来。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见那名孤单的男子安静地站在原地,听任人类士兵们朝他发出粗鲁的叫骂。
男子身着白色的粗布长袍,有许多地方打了鲜艳的补丁,外面披覆着灰色的破旧斗篷。他的体型匀称修长,拥有一头及膝的银色长发,以及一对罕见的金色双眸——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他该会是多么美丽耀眼的男子啊。
那张脸上的伤口早已经痊愈,留下来的只是十几道扭曲交错的瘢痕,她不知道男子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被如此残忍地毁掉了本来的容貌。
那群士兵终于走了。
男子似乎朝她看了一眼,可是那对金色的双眸毫无光彩,就连午后照射在木屋前这片空地上刺眼的阳光都无法令其产生哪怕一丝波澜,仿佛腐朽已死之物。
他再次坐了下来,看着西方的天空独自出神,空气里有微醺的植物清香。真是好闻呢,她想,于是又用力嗅了嗅。
是年。
公元1976年夏。
【王子】和【公主】相逢,距离人类世界分崩离析还剩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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