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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其四)

约会(其四)

最近一次去图书馆的时间是什么时候,筱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回想一下,发现远比自己想得还要久。

国中时代的筱,还算有几个可以称得上同学的存在。某天,大家聚在一起在图书馆看书,除了筱看的书有些古板以外,其他人都是看着漫画偷笑,惹来了其他看书人的不满视线。

后来,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再被叫去图书馆,也很少和那群同学联系。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坏气氛了?于是配合他人的兴趣,开始玩起了中二游戏,假扮成患有中二病的样子。

可后来,正经的反而是其他人,不正经的变成了筱。

想起图书馆,他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但葵不一样,对她而言,图书馆就是避风港。

“抱歉,要你陪我来一趟图书馆。无论如何我都想和雾岛君分享一下……”

“没关系,正好我也很久没来了。”

他和葵一同踏入市中心的图书馆。

严肃的气氛立马涌上来,坐在椅子上读书的人们都是一副一本正经、沉浸在书中的模样,虽然偶有几个小孩会嬉皮笑脸地打闹,不过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这应该远远不是目地才对,依葵的个性,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氛围。

果然,葵走到图书馆的柜台前,跟穿着奶油色围裙、纤细的手中捧着一堆书的娇小女性搭话,那似乎是她的熟人,那个女性看上去和筱差不多大,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胸前垂放着茶色的马尾。

总觉得对方给人的感觉让筱感到熟悉,他稍作思考了一会,便想起了已经离他远去的咲子。

咲子给筱的感觉也是如此,总是带着阳光的笑容,而且外表也给人一种文学系少女的味道。

这样啊,所以筱才下意识地注意起对方的外貌来。

“雾岛君,跟我过来吧。”

商量意料之中的顺利,或许是筱太过以貌取人,那位女性给筱的感觉就是很和善。

他跟着葵一起走到尽头,用钥匙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比外面要昏暗得多,漆黑的地面上隐隐可以看见整堆整堆书的轮廓,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微弱的灯光落在两侧书架的中间。

合上门,室内变得更加阴暗,筱学着葵脱下了鞋子,只穿着袜子。勉勉强强才看得见楼梯走下去。

“葵,这难道就是少女的囚室么?”

尽管筱已经万分注意脚下,但还是绊到几本书,他小心翼翼到扶正,走到唯一光源的书架中间。这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这个氛围像极了葵的故事里——被囚禁的少女所待的地方。

“唔,算是答对一半吧。原来是学校里的旧书库,当然这里也和学校的旧书库很像,不过要比学校的大得多,而且空气也好很多。”

她很享受地眯起眼睛,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

“少女不是很讨厌光芒么?”

“如果只是天窗下投射下来的光线,少女是很喜欢的噢。”

“原来如此。”

奢求的东西只有一般大,那就是满足。如果欲望无限膨胀,那就是贪婪。

如此一想,筱倒也变得喜欢起这微弱的光线。

葵的小腿和脚掌并在大腿外侧,形成一个标准的鸭子坐姿势,满脸幸福地坐在微弱的光线下,凭着记忆轻易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筱并没有看清楚封面,但从中间的几个字看可以判断出,是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

“葵真的很喜欢看书呢。”

“不是哦,我只是喜欢这种被书架夹在中间的氛围啦。而这本书,是我特别喜欢而已。其实我根本不算喜欢看书。”

“即使如此,光是看着的话就会让人联想到文学少女哦。”

“我、我有那种气质么……”

葵把书本挡在脸前,双眼难为情的看向其他方向。

“这里……”

“嗯?”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我最重要的地方……我想让雾岛君也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如何?感觉到了么?”

而后,她又怯生生地移动眼睛,与筱四目相对。

“嗯,这种感觉我也喜欢。”

喜欢的不仅仅是这个安逸的小书库,更是与葵待在一起的滋味。

筱随意地坐在葵的身旁,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三XX的幸福》的小说,和葵一样翻开书页。

时间的沙漏一点一点地行走,筱和葵沉浸在看书的氛围中,在微弱光线中轻轻漂浮的尘埃,落在了葵温柔的脸庞上。小书库很静,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筱不是一个能够静心下来看书的人,他对文字不敏感,对后续的发展也不会抱有多少期待,但今天的他,却意外地深陷其中,在文字的海洋中遨游。

筱想,或许是葵在身边,又或许是小说本身很有味道。

总之,感觉并不坏,拜此所赐,筱内心深处的所有悲伤已经沉淀下来,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

在这只有微弱光线照在书架之间的小书库里,两人的肩膀不知不觉靠在一起,两人读着彼此的书,偶尔会说话聊天,而其中的漫长沉默,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突兀。

今天能够与葵一起出来,真是太好了。

现在的筱还能够这么认为。那之后,光线越来越昏暗,意识到的时候,天窗已经染成一片金色。

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发现葵还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中。

他没有打搅这样的葵,而是注视着她认真幸福的脸许久,直到葵感动地合上书本。

“咿!”

看到筱在一旁盯着她的脸看时,葵的脸色瞬间染红,那并不是光线的原因。

“雾、雾岛君!如果看完了就提醒一下我嘛。”

“可是,打搅别人看书未免太失礼了。”

“那么说也没错啦。”

她似乎没能接受这个理由,但筱能够隐隐看到隐藏在嘴角下的笑容,这就足够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泊油路上,整座图书馆以及周围的建筑都被染成火红色。

筱和葵站在分别的路口上。

“那么,今天的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雾岛君。”

“哪里……该说开心的人是我,和葵一起度过的今天,虽然没有特别做什么,但感觉很满足了。”

“你、你这么说的话,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这一点彼此彼此……”

明明比对方年长好几岁,筱还是感到难为情地挠挠头发。

——需要我送你回家么?

这句话涌上喉咙的时候,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筱看着葵幸福偷笑的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再提出这种要求。

“那么,再见。”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次还能见面。”

“啊,我想会有那个机会的。”

红色的光切开两人的背影,筱和葵挥挥手,看葵渐渐走远,躲到建筑大楼的阴影之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离开。

这还真是特别的一天,回首过去,筱不曾有过像今天这般快乐,无论是和葵一起约会,一起前往废旧的天文台,一起喂食小猫,一起回到小学测量身高、玩跳格子、画爱情伞。还是在图书馆的小书库里,在只属于两人的空间心情平和的读书。尽管有些内容幼稚,却也不觉得无趣。

有那么一瞬间,筱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大人,而是和葵同龄的少年。他忽然惊觉,自己很想再过一次学生时代,是有葵存在的学生时代。

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次次浮现在筱的脑海中,他的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拐起,以至于回家的时候被母亲吐槽‘你是不是和谁约会去了?’。

今天的筱,即使面对店里的客人也不会畏畏缩缩,反而年轻得像个阳光正气的小伙子,大概还是内心太过松懈。

然而,他还是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他开始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正如烟花祭上信奉鹿神,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

这个怀疑成真,是之后的事情了。

而筱的怀疑,则是在吃完饭后,陪同母亲坐在客厅上看新闻时开始的。

——今天傍晚六点零五分,在XXX路上发生一起命案,据目前情况分析,被害人走在回家路上时遭到犯人袭击,犯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一不小心掐死了被害人。目前已得知被害人身份:雨宫X,没有家属。犯人身份:尾田XX。

亮着刺眼光线的屏幕上贴出打了码的照片,那个瞬间,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般,意识陷入浑浊的泥潭中。

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他不该约葵出来。

第二:他应该把那句话说出来,陪葵一起回家。

然而,纵使有多后悔,时间还是走了,事件一旦发生,就不会倒退。

筱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无视母亲的叫唤,将自己关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血液的温度迅速退去,他就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般,麻木地倒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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