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是什么。
在我来到日本后，身边的人已经提过许多遍了。
我只在百度百科上了解过，知道它是大和文化中一个不可缺的“美”。
它好像没有正确的解释，大多数人把它认为是“真情实感”或“感性”的意思。许多学者倾尽一生去研究这个民族骨子里的“物哀”之情。
由于自身是文科生，我在作业中碰到过这个词。当时我问了很多人，比如说滑过《物哀》的帆希，这个脸皮厚的人居然说：“你盯着我滑物哀的身姿循环看十遍就知道啦。”我也问过阿绵，他说：“一首岛歌，就是物哀。”
......
“那么开始点名了......，今天雨宫同学因为演出原因而不能来上课，马场同学因发烧而缺席。那么我们开始上课。”
没错，今天是《关于森兰丸的安土昔话》舞台剧首日公演的日子，在一个名字很厉害的剧场演出——天王星银河剧场。最初看到宣传单上的名字时我真的一愣，差点问：这是什么梗吗？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晴也作为舞台剧演员的一个飞跃性的舞台，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啊！
“千里要早退了啊......”
“嗯呵呵，是的呢，家里有点事...”
哥哥抱歉，你就“姑且有点事”吧......
虽然首日公演没有昼场，但是——果然还是很担心啊！晴也有没有好好吃饭，喝水，有没有保护好嗓子，会不会紧张...之类的。于是我这个经纪人就提前奔去会场了！
奇怪......一个人都没有呢。
“那个......请问......”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到左顾右盼的我，径直走来。
“啊，抱歉！我是这里晚...晚上有演出...那个，演出的工作人员......姑且是吧，是演员的经纪人！”
“经纪人？这么年轻的经纪人？小姑娘你是观众吗，想混进去可是不行的哦，况且你穿着校服呢吧，逃课是不好的哦，我这就联系你们学校......”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
工作人员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
这时，远处开来一辆豪华轿车。
“诶，千里，你来好早。”下车的是晴也和导演，主创们。
“得...得救了。”
“原来真的是经纪人啊，小姑娘你好厉害，明明这么年轻，又这么小只，要加油哦！”
“啊呵呵，谢谢您...”我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我是很喜欢别人鼓励我啦，可是“小只”算什么！
由于是首日，今天的人会比平时多——因为每个演员几乎都会用到化妆师，而不是自己化妆（当然之后的每一场都没有化妆师了）。
“晴也，别对台词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首日很耗体力的。”我有点担心。
“嗯......谢谢......”
“诶，你在紧张吗？”我看着晴也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
“没，没有啦！”
“紧张的话，到舞台上，一分钟就会烟消云散的哦。”座长俊太这样鼓励道。
...哪里像鼓励啊！到台上的第一分钟怎么办！
由于昨天本人需要补考......没错补考......就没有来看彩排，以前的每次戴假发的排练我又都缺席了，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兰丸”。
戴上假发套......嗯，此时此刻好想拍照。然后是化妆！虽然舞台妆要浓，但是这个带闪的眼影......天哪说好了清纯淡妆天使森兰丸呢！
“演到舞蹈的那一幕的时候要添加妆容，麻烦要径直跑向我哦，不过我会在下台的口等你！”化妆师阿姨非常亲切。
最后是戴假发，这一步貌似格外麻烦，而且假发其实是黑长直，戴好后再梳发型。“池小姐，能帮忙按一下这里吗？”“啊啊，好的！”......明天晴也自己做发型的该怎么办啊！
“这里要用胶水黏住哦。”“这里要夹两个边夹，一个的话会晃动。”“这里千万不能用力，否则散发时会显得特别鼓。”化妆师在一步步地教晴也，我也在一旁认真听讲。
完成后，对着镜子里晴也的侧脸，我愣了许久。
“不得了！这个兰丸太漂亮了！”祐之介端着摄像机走了进来。
我赶紧躲到一旁去，祐之介把摄像机举到了晴也的面前。
“太近啦！”
“来做个wink。”
“为什么要做wink啦！”
诶呀，这种开演前的氛围才对嘛！
于是，伴随着同事们的各种调戏，晴也度过了一个脸红的准备时间。
“小千里，你会拍背打气吗。”晴也这样问我。
“啊？”
“就是我弯下腰来，你朝我的背上拍，使劲打一下就好。”
“诶诶？为什么？”
“好像是能获得力量吧......”
“好，好的！”
我试图用铜扳手来用力，然而效果好像不大明显。
“抱歉......”
“没事，小千里传达给我的是温柔和冷静呢。”晴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径直向stand by的地方。
“我们来打背吧。”俊太对来弥说。
真的好吗来弥这么小？
事实是，确实不大好。
确实...有点危险......
“咳咳咳咳痛痛痛痛咳咳咳痛！”俊太被打趴在地。
“手劲那么大！？”晴也惊悚地看着来弥。
“你过来试试嘛！”俊太招呼晴也。
“算了吧算了吧......”晴也求生欲极强地尴尬（娇羞？）傻笑。
“来吧，圆阵！”
后台响彻着大家的声音——“敌在！”“本能寺！”“哦～～！”
这样喊真的没关系吗......
我姑且充当了staff的职务，帮助晴也整理衣服。
“加油！”
与此同时，俊太已经上场了。
“还有三十秒！”晴也又开始紧张了。
“千万别让别人看出你在紧张啊！”
晴也突然摸向了我的脸。
“诶？”
“好凉......好舒服......唉对了，你如果也在圆阵的队伍里就好了。”说完这句话，晴也就上台了。
‘圆阵怎么可能有staff啦！’我这样无所谓地想。这时可爱又稚嫩的我，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晴也登上台时，我能看到他有些许拘谨。希望观众们可以原谅拘谨的森兰丸啊......
不得不说，晴也的声音音域真的很宽，他平时说话是比较可爱的正太音，现在却把优雅的少年音拿捏地这么好。
舞台上，正演到森兰丸解开发绳的这一幕。可是，这时却有意外发生了——晴也没有快速解开发绳。
考验临场发挥能力的时候到了，扮演信长的大叔微笑着攥住晴也的手，一脸温柔地帮他解开发绳后说：“以后，只有我能让你散下头发来。”
我清晰地看到观众席第一排的女生激动地捂住嘴笑。（或者说猥琐地笑？）
令人惊讶的是这场舞台剧并没有中场休息。比起原著，舞台剧追加了一些打戏和舞蹈。舞台式的表演比演电影电视剧难得多，不管是体力，表现力，还是爆发力，都要超群才行。
来弥真的很厉害，对于我来说，我宁愿把他看成小孩子，但是他仿佛有神力一样，一直精力充沛，在后台一个人撑起了making的内容。
晴也的体力比我想象的要好。首演，谁也没吸氧，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中途的补妆，晴也和化妆师配合得非常好。一想到明天化妆师就不来了，我暗自下定决心，明天来充当这个职务，陪晴也完成至少这个周末的演出吧！
看着那唇上一抹红，我心里默默想，原来晴也这么好看呀。
那是我陪他练习过的舞呢——柔中带刚，每个关节都活动了起来，每个动作都做到极致，让人看不出半点瑕疵，更是不会想到他其实是个不擅长跳舞的人。我竟然看到，观众席上，有人哭了。
是啊，很多人爱兰丸，不是原书里的兰丸，不是某个动漫或游戏里的兰丸，而是历史上那个真的只活了十八年的美少年兰丸。
但是正因如此，这个表演总感觉......总感觉......缺点什么。
“一世荣华一杯酒
年月就在一醉间
岁月如同梦一般。”
力丸凄美的声音回荡在剧场里。
这句歌唱出来，舞台剧已接近尾声，也是到达高潮部分了。
我已经看见一片姑娘在座位上哭了。就连那几个稀有男观众也看得入神。
这是晴也首演的最后一次“stand by”。没有其他对话，我们互相点了点头。
原书里没有本能寺之夜的侍寝描写。而在舞台剧里，兰丸贴心地给主公大人盖好被子，还说了许久话，句句戳心。他们在展望未来，可是未来不会到来，他们将被定格到现在。
我对于舞台剧的本能寺之变表现形式不是很喜欢，看上去有点乱，不过并不影响观剧心情。
舞台剧进行到最后的最后，是王的离世，是红色的祭典。
也是兰丸的死亡。
虽然在后台，不过幸亏有定点摄像机的实时转播，我完全看得入戏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群兵围上来，武士刀的利刃就这样刺进了兰丸的腹部。
没有人想放过他，更多的刀、剑、枪刺入了兰丸的身体里。
如果乱箭射死已经是一种残忍的死法了，那么乱刃砍死呢？
十八岁如玉般的少年，文武双全，智慧与胆识过人。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江山见白头。
“信长大人，阿兰的任务...完成了吗。”
不再是往日那个干净得有点高贵的兰丸了。他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血和火焰都是红的，世界都是红色的。这是王的祭典。连眼睛都不能合上，绝世美少年森兰丸，永远停留在了18岁。
很唯美，很凄凉，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有感情，感情丰富，然而还是，少了些什么。
首演的谢幕还是有点长的。
我情绪高涨地等来了情绪不怎么高涨的晴也。
“一定有哪里不对啊。”晴也自言自语到。
“人生五十年，
如梦亦如幻。
有生方有死，
壮士何所憾”
没错，符合这个结尾的，只能是日本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物哀”了吧。
物哀到底是什么呢。
是兰丸跳舞的时候，是力丸唱歌的时候，也是火烧本能寺的时候，更是作为结束语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与未来属于活着的人。”
生活还将继续，我们的公演刚刚开始。
我会带晴也寻找属于兰丸的“物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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