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努以克从来没有想过，太阳之王竟然可以疯狂到这一步。
被摆放在为冠军而设的方桌上的、赫然是一顶王冠——被戴在一颗骷髅头上的王冠。
对这顶王冠他再熟悉不过了。自出生以来直到十年前，那个人就是戴着这顶王冠守护在他的身边，而如果十年前那属于火的一夜没有发生，它终归会在某一天顺理成章地落在亚努以克的头上。
这是舒南的王冠。
所以那颗骷髅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少年握弓的手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被旁边同样愕然的莉瓦白茵看在了眼里。尽管对自己父亲的这位养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一无所知，可并不妨碍女孩清晰地看到亚努以克内心的恐惧。她没有迟疑，立即双手捧住了亚努以克的脸颊，将他的脸轻轻扳了回来，温柔地安抚道：“没事的……亚努以克，没事的……冷静一点。”
“对……不会有事的……”脸色惨白的少年强作镇定地咬紧了牙关，“如果要是他想做什么应该早就已经动手了才对，那家伙从不大意，绝不会用这种手段戏弄敌人。”
“敌人？你说的是……”莉瓦白茵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
少年沉默了片刻，与此同时重新调节好了心率，脸上也渐渐回了血色。
“不……是我多言了。把我刚才说的都忘了吧，莉瓦白茵。”平静了下来的亚努以克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仿佛是筋疲力尽了似的靠着射场里撑绢带的木杆蹲坐到了地上，“不过这一次……我觉得还是退出比赛比较好。”
莉瓦白茵没有问原因，而是陪着坐到了他的旁边，双手揽过亚努以克的一只胳膊： “嗯，你觉得合适就好。”
后者转过了头，望着她的睫毛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两人背后响了起来：“不行，艾拿巴兰大人吩咐你一定要拿到冠军。”
“暗？”
如果是往常的话，亚努以克本应该能在暗靠近之前就听到她所独有的飘然脚步，可这一次少年直到女孩开口说话才觉察到了身后有人存在着——甚至不止暗一个。
另一位手拄剑杖、身披黑袍、梳着干练发髻的中年女性也正站在暗的身边，神情威严地俯视着二人，那双与莉瓦白茵一样同是琥珀色的眸子里蕴含的气势仿佛让周遭的空气都平添了几分沉重，几乎比肩艾拿巴兰的高挑身材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这位令人望而生畏的女性并没有吓到身前的两人。
“母亲大人？”莉瓦白茵一时间跳起来迎了上去，“真没想到您也在！”
张开双臂把女儿拥入了怀中，南城保安官法妲嘉蒂始终紧绷着的表情终于稍微松懈了一点：“好久不见了，莉瓦白茵，这一年来你父亲待你可好？”
莉瓦白茵抿着嘴点了点头：“父亲大人一直对我和尼司米提关爱有加。”
“哼，那还算他有良心。”法妲嘉蒂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向了刚刚整理好衣襟的亚努以克，“瘦小鬼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听说你都成功驯服飞龙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亚努以克微微躬身：“夫人谬赞了，小事一桩而已。”
“那家伙有了把好剑呢。”法妲嘉蒂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看起来颇为满意地说道，“客套话就到这里了，这次我是来跟你们谈正事的。”
听到保安官这句话，暗悄悄地瞥了莉瓦白茵一眼。
常在艾拿巴兰身边的少女心领神会，轻轻一欠身便退向了一旁，可却又被法妲嘉蒂一把给拉了回来：“走什么啊？是不是艾拿巴兰他又把你当花瓶看了？”
“不……母亲大人……”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跟他相处不来。你现在就留在这儿，没有什么需要向你隐瞒的，你可是我的女儿啊。”法妲嘉蒂右手把剑杖往地上一顿，左手牢牢地攥住了莉瓦白茵的手腕说道。
站在一旁的暗见状蹙紧了眉头，但终归还是没有明确地站出来反对。
“所以说……夫人这一次是和艾拿巴兰大人同一阵线的？”而亚努以克则装作无视了暗的不满，顺着法妲嘉蒂的意思说了下去。
法妲嘉蒂耸了耸肩，刚想点头，却又硬生生止住了，继而晃了晃脑袋：“不是我想跟他同一阵线，这次整个太阳城都在同一辆战车上。”
“整个太阳城？”
保安官女士扬了扬下巴，示意亚努以克往身后看，后者于是照着转过了头去，只见三五成群头戴金盔的士兵已经把射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手里的长刀虽然都裹上了粗布，可不时从布匹缝隙里透露出的寒光意味着那是货真价实的兵器，而非往日里射场卫兵所佩戴的装饰。
从头盔边缘的纹路来看，这些士兵少数隶属于王室直属近卫军团的侧翼轻步兵大队，大部分来自南城保安官——也就是法妲嘉蒂旗下的两个军团，加起来至少有两三百人，这在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代可以说是相当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了。
亚努以克脸色一沉：“鲁……陛下他的意思是？”
法妲嘉蒂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的莉瓦白茵一眼，继而开口道：“前些日子太阳城里出现了冰河会的动向。陛下他有意出兵讨伐，不过罗瑟巴卡和尔萨米拉那几个软蛋一直在阻挠……所以艾拿巴兰出了个点子，用冰河会绝对不会放过的‘六王键’做诱饵钓出几条鱼来。只要逮住了冰河会已经渗透进太阳城的确凿证据，那发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又抬手指了指已经挤成人海的射场入口：“你、多尼塔托亚来的那个小妮子、还有我们的公主殿下都被预先记录在案了，除了这几个人以外所有表现异常的选手都会被拘捕调查……不过虽然会场的布置已经万无一失，但还是得尽可能保护六王键的安全，不能给任何嫌疑者接触奖品的机会，所以这个冠军一定要让咱们的人拿到。”
女士又追加了一句：“明白了吗？”
“冰河会……”第一次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莉瓦白茵脸庞一点点变得苍白，“他们又回来了吗？父亲大人他从来没有跟我讲过……”
“我相信艾拿巴兰叔叔一定是为你好。”亚努以克听完了法妲嘉蒂的一番话之后面色沉重，“夫人，不能让阿琴莫伊或是其他人去争夺这个冠军么？我……”
“别忘了你的身份。”始终没有多嘴的暗终于坐不住了，咄咄逼人地开口质问道，“你现在是谁的剑？”
少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竟在气势上弱了半拍。
莉瓦白茵赶忙走到了两人中间：“小暗，别这样，亚努以克他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短发少女看了看莉瓦白茵，又看了看旁边没什么表情的法妲嘉蒂，一拍斗篷的下缘：“别让艾拿巴兰大人失望。”
站在她面前的金发少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身后的亚努以克按住了肩膀：“她说得对，莉瓦白茵……我是舒南之剑，也是艾拿巴兰的剑，我……必须尽到自己的本分。”
握紧了手中长弓，将烟矢筒往肩上一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自己的箭位。
“亚努以克……”执政官与保安官的女儿望着少年的背影念出了他的名字。
…………
丁吉尔拉、太阳城、玛坦桑古三座城邦自东而西依次横陈在整个大陆的腰带上，正好与小游龙群的迁徙路线相吻合；所以人们尽管并不知道其修建者为谁，但这三座城都拥有的巍峨灯塔一定是为了小游龙而修建的。
任何对这一猜想抱持怀疑态度的人，在看到那浩浩荡荡、数以千万计的的龙群被灯塔的火光吸引、绕着顶天立地的高塔狂乱盘旋的时候、所有的疑惑也就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对这一奇观的景仰与赞叹。
当第二波小游龙终于搭乘着西风靠近了太阳城大灯塔、龙群开始收束的时候——
亚努以克、以及其他成百上千的射龙选手一齐拉开了长弓，而在射场之外一字排开的鼓手们手里木槌翻飞，随着小游龙群靠近而越发急促的鼓点进一步带动了早已经接近临界的紧张气氛；当发号施令的王家特使终于举起了右手来的时候，这篇偌大的草场上已经只剩下了密集的鼓点与飞龙振翼的轰鸣，所有人类具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射手们指向天空的箭簇，等待着数千烟矢腾空而起的那一个刹那。
“咚！”
宣告第一支箭的战鼓敲响了。
亚努以克第一个松开了扣弦的手指，拉出明黄色轨迹的飞矢闪电一样射向了龙群前列最为密集的一片区域。
而在他的这一箭后面，由其他选手们所射出的铺天盖地的烟矢接踵而至。
早先一直被压抑着的观众情绪在箭雨升空的瞬间失控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冲天际，几乎把那乌云般的龙群都震慑得战战发抖。
烟矢窜入龙群后从外面就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零星几支箭下落的轨迹不同寻常，并不是继续飞向远处，而是几乎垂直着落到了被肃清的草场，显而易见，这些箭命中了目标。
【金黄色的……】
亚努以克一眼便看到了已经穿出龙群的自己的箭，甚至还能隐约分辨出正在箭簇上做着垂死挣扎的猎物，他的第一箭并没有落空。
搞清楚这一点后，少年便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再一次拉开了弓弦。
远处，射场之外视野最好的一座望台上，法妲嘉蒂正与莉瓦白茵并肩而立。当少女从为数不多的几支首发命中里识别出了亚努以克的战绩之后，略带欣慰又不无担忧地把双手十指相扣扪在了胸口。
不过，母亲法妲嘉蒂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件事上：“奶白色，天蓝色，深棕色……把这些都记下来，不管哪一个没在登记上的连中三箭就立刻派人去把射手拿下。”南城保安官用剑杖依次点了点首发即中的射手位置，漠然说道。
“是，夫人。”母女背后侍立着的暗微微颔首。
在射龙比赛之中一开始就三箭连中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这时候龙群还并不靠近射场，而且边缘的飞龙数量也不如龙群的正中密集，再加上烟矢绚烂的示踪烟雾在视力卓绝的小游龙眼里实在太过明显，只要稍有空间即可轻易回避，想要在这一阶段箭箭不空必须要拥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抓住飞龙短暂拥挤在一起的、转瞬即逝的机会放箭才能有所斩获。
所以，射手的水平往往在前几箭就能见分晓了。
“首发命中，不愧是我们的卫冕冠军。”就在影子般的少女黯然隐入人群后，南城保安官法妲嘉蒂把一只手搭上了女儿的肩膀，玩味地说道，“不过艾拿巴兰的这把爱剑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女儿，还有待观察。”
莉瓦白茵一扁嘴：“母亲大人——”
法妲嘉蒂一摊手：“怎么？你都从来没跟我提过竟然有了倾慕的人，还不允许我调侃你几句了？比起这个，来跟妈妈一起看看他射龙的表现吧。”
“不是这个问题……”金发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亚努以克。”
【恐惧，痛苦，愤怒……当看到那顶王冠之后他的心混乱了，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带着这样的心情走上射场的他……我宁肯看到他选择逃避。】
女孩的眼眶不经意间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背对着法妲嘉蒂走下了望台：“请允许我去商区逛逛……母亲大人。”
当然，保安官女士不需要女儿的明确表达也能觉察到她的感受，法妲嘉蒂的嘴角逐渐又恢复了平日里威严的弧度，只有在莉瓦白茵出现时才难得显露出来的慈祥消隐无踪：“莉瓦白茵，你知道总有些事情要比个人的情感来的重要……他也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接受了自己身为剑的使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很感谢母亲大人您赐予我宁静的人生。”
扶着阶梯口的扶手，莉瓦白茵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便走下了贵宾望台。
或许是由于过于失落，女孩在经过人群时并没有注意到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努力挤在观众前列的弟弟尼司米提。
尽管之前还对赫菲艾路抢走自己参与射龙的机会而感到郁闷，可现在男孩已经完全被场中那个气宇轩昂的身姿所吸引了。将兜帽撩起的赫菲艾路双脚排开，左手擎弓、右手扣弦，胸膛高高挺起、将烟矢直指云天，一头如火的短发随着飒爽东风飘舞飞扬，就像是一尊矗立在英雄殿堂之中的武神雕像，强大、所以迷人。
“哈！”
伴随着第二声鼓点，早已经顾不得低调的太阳公主轻咤一声，在周围观众甚至其他射手的骇然目光中又放了一箭，彤红色的示踪烟雾仿佛一颗火流星冲进了龙群，转瞬之间就带着又一只受害者堕向了地面。
做完这一切、还保持着拉弓姿势的赫菲艾路柳眉倒竖，遥望大河彼岸的太阳城狠狠瞪了一眼。
【父王……您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虽然作为城南要塞的主人，炎之龙骑士名义上也应该是小游龙节的主持者之一，然而赫菲艾路一做好场地布置的汇报之后就乔装混进了一般市民之中，所以本应该早就传达到的、鲁伽那德的计划并没有如约通知给这位太阳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因而她现在唯一的心情便是对父王藐视了列王之协约的担忧与不解。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王冠只有六顶，从人类历史的起源：六英雄时期一直传承至今，是代表了英雄血脉与绝对的王之地位的圣器。送出一顶王冠的意义远不仅仅只是物质馈赠那么简单，受冕者从此将会被全部城邦当做六英雄的传人、一位真正的王。
不过由于自从六英雄以后便不再有天下共尊的君主，无人再有资格授人王位，于是对败亡者之冠冕的妥善封存便被写入了列王的协约，故鲁伽那德此次的所作所为无疑将会引起整个世界的愤怒，甚至太阳城将会遭到其余三座城邦的联合武力制裁也未尝不可能发生。
一贯深谋远虑的鲁伽那德怎么会犯这么鲁莽的错误？
赫菲艾路咬紧了牙关，又射出了第三箭。
然而就在第三支箭带着它的猎物从云中落下的时候，太阳公主殿下似乎从余光里看到了几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团轻步兵靠向了自己的背后，不过在一位身披黑袍的丰满短发少女提醒过后又走开了。
【为什么近卫军团会在这儿？】
没容她多想，周围的人已经又搭上第四根箭了。
赫菲艾路于是瞄了一眼不远处同样在射场上奋斗着的布尼提洛与吉乌德姆，又回头看了看栅栏外面一脸兴奋、崇拜、和爱慕的呐喊着的尼司米提，苦笑一声，从背后的箭袋里又抽出了一支烟矢。
不过她也隐约地发觉了，附近似乎有几个射手位突然一下空了出来。
…………
却说莉瓦白茵已经又独身回到桥口的商业区，由于多数客人甚至商贩都奔去观看射龙了的原因，此时的商业区一片冷清，只有少数几个摊位前还有客人流连，仔细一看多数都是年纪不大的情侣们，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在射场上角逐的能力而选择了留在这里吧。
她把斗篷往身上裹了裹以抵御越发冰冷的东风，四下张望了一阵想找个休息的地方。
这并不难找，因为一家正在兜售新鲜小游龙料理的摊位还有人在打理——佝偻着腰背的苍老店主正把一只刚刚剥好皮的小游龙架到炭火上烤，同时还大把大把地往上面撒着来自多尼塔托亚的价格不菲的香料。
与此同时莉瓦白茵也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正孤单一人坐在这家摊位的简易吧台前品尝着小游龙肉汤，她那一件只盖过后背的短斗篷和栗色的头发看起来都十分眼熟，驱动着莉瓦白茵蹑手蹑脚地走上了前去。
“米丝方丝？”
“莉瓦白茵？”听到少女声音的米丝方丝惊疑地转过了身来，稍微沉思了片刻，捧着汤碗往旁边挪了挪座位，给莉瓦白茵空出了一个位置，“你没和亚努以克那家伙在一起么？”
莉瓦白茵缄口不言，转头看向了射场的方向，恰逢第五波箭雨升空，金黄色的烟矢一如既往地飞在最头前。
“好吧……反正你们怎么样也不关我事。”
米丝方丝见莉瓦白茵不打算开口，便收回了视线，端起木碗狠狠地灌了一口肉汤，如果要是亚努以克见到这幅没有教养的模样肯定会多少训斥她几句，好在现在身边只有温柔体贴好心肠的莉瓦白茵而已。
就这么无声地坐了一会儿，金发的少女总算是不再一直顶着射场看了。她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对又买了一篮子面包果的米丝方丝说道：“米丝方丝……能不能告诉我，亚努以克……你们两个，和舒南的王室有什么关系？”
“哈？”差点因为莉瓦白茵的这番话噎到的米丝方丝瞪大了眼睛。
“不……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莉瓦白茵慌忙摆了摆手，像是对米丝方丝会对这个问题反应如此之大而感到不知所措，“只是……在看到冠军的奖品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我……”
狠狠灌了一口清冽的井水之后，米丝方丝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奖品？冠军的奖品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又懒得过去看……”女孩耸了耸肩。
莉瓦白茵迟疑地瞄了一眼米丝方丝，在发现后者确实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之后，低声说道：“是……六王键。”
“噗——”
完全没有克制住而将刚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一桌，米丝方丝一把按住了自己胸口，边咳嗽边说道：“六王键？咳咳……怎么可……咳咳咳，六王键明明……”
忽然，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是舒南的王冠？”
莉瓦白茵面带狐疑地点了点头。
闻言，米丝方丝像是泄了气似的往凳子上一瘫：“什么嘛……竟然把这东西拿出来当做奖品？鲁伽那德那老头还真是嫌事情不够多……”
“所以说……亚努以克他究竟为什么……”
“我告诉你干啥？”米丝方丝一翻白眼，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摸出一枚银币拍到了台桌上，旋即小步跑向了商业区的深处，连让莉瓦白茵伸手挽留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米丝……”
突然间，只听整个射场传来了一片山呼海啸似的惊呼，引得米丝方丝迅速张望了过去，却正好看到那一枚拖曳着金色轨迹的箭矢竟然遥遥错开了目标，擦着小游龙群的最下层边缘有气无力地飞入了大河之中。
【亚努以克他……失手了？！】
几滴暗红色的血滴溅落在了亚努以克身侧的草地上，少年眉头一皱，暂时放下了左手握着的长弓，一把捋起了右臂的袖口，果不其然，阿琴莫伊之前所留下的箭伤不知何时迸裂了，汩汩流出的鲜血把莉瓦白茵亲手打上的绷带浸了个透彻，这显然就是导致他上一箭突然失控脱手的原因所在。
“切……”
少年咬了咬牙，扯住绷带的一端使劲将它拽得更紧了几分，又试探性地握了握手掌，总算是大致习惯了现在右手的状态。
【这可不是小事一桩了……】
过往的几次射龙比赛中，他无一例外是以五十支箭全中夺得的冠军，而第二名则一直都是仅以一箭之差落后。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没有冰河会隐藏高手参加的往届射龙比赛中，一箭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亚努以克与唯一的冠军身份失之交臂，更何况是现在暗中的冰河会间谍与半路杀出的阿琴莫伊同时对冠军之位虎视眈眈的当下？
亚努以克不无忧虑地瞄了一眼不远处阿琴莫伊的位置，而一直在关注着少年动向的北国女孩也同样看到了他。于是白发的少女从容不迫地咧嘴一笑，鼓起双腮朝他扬了扬手里比她身高还要多出一截的长弓，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理所当然的全数命中。
亚努以克不得不撤回了视线，用还有些使不上力的右手又抽出了一箭。
【不能输……舒南之剑不能输……】
在调整好呼吸之后，少年又瞄向了为冠军而设的方桌上、那颗静静地坐在华贵的红色绢布上的苍白头骨，十年前的那一夜里，伊实娜琳对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音容再次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滚，”伊实娜琳的脸颊上映着跳跃的火光，“别碍事。”
说罢，头戴舒南之冕的女王一摇法杖，杖端镶嵌的硕大蓝骨水晶“冰山之眼”遂绽放出万缕光华，在那光华中凭空生出了一道旋风，托着伊实娜琳雪色的身影径直冲向了正从九天之上向人间挥洒炽炎的那个号称无敌的龙骑士……
——【我必须是无所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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