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纯色的短毛剪耳白猫不知道何时跑到了院子里来，悠闲滴蹑步捡了一个带和煦阳光的角落，准备卧下来打盹，走过庭院边上的长廊、路过成一排的三个身披细丝衣服的侍女中最年长的一个看了，急忙跑了过来，一面小声又恨又怜爱地叫着猫的名字，一面将他抓起来。
“我说了多少次把他看好！”正站在院子正中央的，一身银白色的、胸口和肩膀上都有十字架标志的圣殿骑士铠甲的老人怒斥着“下回再在这时候看见它，我就自己来收拾它了。”
侍女拎着那只毫无羞愧感的，还在舔着自己的嘴唇的家伙，瞥了那个双手叉腰的老骑士一眼，应付着：
“好的，我一定注意，大人！”
“这帮人都没个记性！”待她走出了视线外，又听到了一声慵懒的猫叫声，他又抱怨起来，然后又转过身去看他的学生，一位身穿华丽衣服的金发少年，果不其然，他刚刚集中下来的精神又被那只白猫勾了过去，正笑着盯着白猫和侍女消失的那个拐角处，将手上的带凹槽的铁短剑剑尖杵到地上，耷拉着双臂。每次这样，他都会将刚才所学的几处细节给忘得一干二净。
“殿下，我知道您很累，我们得专心才行！”老骑士看着他的样子，面露愁色。
这个令人头疼的学徒的身高只到骑士的胸口，他大概十岁左右，正穿着带着郁金香暗红花纹的褐色细丝外套，细致编制的丝线正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听了这话，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本应继续练习刺击，有些尴尬地匀出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
“不要单手拿剑，殿下，我都说了……”
若是一般的学生，他早就毫不顾忌地斥责，甚至要上手了。但这里是坦纳甲斯宫，那个先祖在近百年前从胡德人手中夺过来，大大小小经过五十多次修缮和扩建，如今耸立在王都的纯白皇宫——而这里是皇宫二层的一间庭院，狮神鱼尾的神物被传神地雕刻在四周的大理石柱子上，托起走廊的顶棚。他的学生正是当下的王子，迪那拉·亨利，他时年九岁半，这个年纪的他看不出有一点王者的气概，好奇心和玩心都相当的重。
本来应当继续唠叨下去，这时候却突然听到铁靴踏着石砖的声音由远及近，扰人的事情真是不断——从拐角里走出一位身穿轻甲的，高达的金发青年来，他的铠甲十分华美，用金子镶了边，又用貂皮缝接在了一起，高档的腰带和剑套，剑身上还镶嵌着一颗扁平的红宝石，这与教会节俭廉美的教义相悖，因此老骑士一看见他，眼神就变得不屑而厌烦。
“莱纳利昂，我正在给殿下上课，你最好有正经事。”老人摆出高傲的姿势面对他，站得笔直。
而王子的反应却几乎正好相反，这个孩子眼里放光、喜出望外，激动得直接把剑丢在了地上，冲青年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阿莱！你可终于回来了！这回能呆多久！”
青年抚摸着王子的头，歪歪头看着老人，用不屑地眼光回敬了他，之后低头，盯着这个孩子头顶的发漩看。
“我也想多呆一会，在您身边辅佐您，可您看，我总是身不由己。我马上又要离开了。”青年大方恭敬地解释着。
“是谁老叫你跑来跑去的！”小王子抬起头，嘟着嘴。
“每次都是不同的人——这回很重要，是我的老师，我不得不去，请您原谅我。”说着，他单膝跪地，向这个孩子低下头。
“那……”显然王子有些失望“威娜呢？她能留下来吗？”
“我想她也想看看您，伯杰尼克大人正找她谈话呢。而且老师叫我们一起去，我本来该几天前从副都直接赶过去，但还是放心不下来看看您……”
“咳咳！”老人有些听不下去这连带着奉承和哄骗的谈话了“殿下，您还在上课！”
听到了这句话的王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冲了回去提起了短剑，按他的身段，这种重量本应很费力，但剑身上的空心凹槽减轻了他很多的负担。
“对了！阿莱！”王子开心地将剑提起来，一边摆出架势，一边自信满满地看向莱纳利昂“你来看我有没有长进！”
随即，这个孩子充满活力地向前胡乱甩出了几招，老人看在眼里，这每一招都令他更加忧愁而焦急，这几招连美感都说不上有一点，毫无章法，他所教授的细节也完全没有一点体现，即使是一个年幼如此的孩子，也本应当比现在这样优秀许多，那位奢侈的年轻骑士正向身为老师的自己投来嘲笑的目光，但却在这一段糟糕的表演之后，又充满敬佩地看着王子那对于表扬满怀期待的脸。
“您的进步非常大！我就知道，您是个奇才。”莱纳利昂微微低头道，这语气有些微妙，当然小孩子听不出来。
“真的吗？！”王子都要乐开花了。
“当然，我的陛下。”
而老人只得在一旁无言地扶额叹气。
“哦，差一点忘了，我在东方的时候，看到了王都里没有的粘土人偶，我猜您一定喜欢，就挑了几个买了下来。”莱纳利昂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已经叫人送到您的房间里了。”
“哇哦……阿莱，谢谢你！”看这孩子的兴奋样子，恐怕这后半节课他的脑子里都是粘土了。
“您高兴就好！再看见什么新鲜的东西，我还会给您带回来的。”这么说完之后，他行了个礼，便从那个拐角伴着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一路走下楼，穿过大厅，顺着大理石路和整齐的台阶走出了皇宫，与巧遇的几个贵族打了招呼，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铁甲上。皇宫大门的不远处正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刷着红漆的皇家带棚马车在等着他，而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一个悠闲而与众不同的人，一位身着护身长袍却带着绿宝石耳环的少女正倚着车厢，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走近。
“真没想到是你先结束。”两人相视而笑，莱纳利昂撩开马车车厢的帘子，让少女先扶着他的手上去了。 “他们都问了什么？”等两人都坐好了，莱纳利昂便招呼车夫启程。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白妖精，名叫威娜的白发少女，她浓妆艳抹，眼底粉红，长长的白辫子躺在长袍外面。
“还是那样，他们还是想知道运了什么东西，都运给谁了——毕竟这次一下子走了十辆大马车。”她心不在焉地讲着，从长袍里掏出小镜子来照着。
“那你怎么说的？”
“还是老样子，一半编造，一半说不知道。”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嗤笑了几声。
“他们真的一点都没有追问吗？”
“本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可能是觉得妖精都不会撒谎。”
“毕竟你可是神使！对吧，神使大人？”莱纳利昂调戏道。
不只是这一次了，元老们想从这令两人致富的生意之中套取他们想要的情报——每次都只找威娜谈话，那些长者都皈依教会，对神明毫无二心，每年都会花出一大笔钱捐给修道院，好让他们死后能有天使来将他们接往幸福的乌托邦——而白妖精是神使，这已经被编进了教义里面，对于他们来说，这样有着一头白发的美妙绝伦的少女是神圣的，高洁的，生来就真诚且朴实的。莱纳利昂每次想到这点，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少来这套。”威娜摆摆手，她已经听腻了，妆容检查完好，她收好镜子，靠在了发硬的椅背上。马车正穿过王都的主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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