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质很柔软，是那种摸起来如绸缎般丝滑的质地，在洗手间的冷光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这头发很好的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对于母亲最深刻的记忆画面，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抱着一盆洗好的衣物，穿着围裙，去楼顶准备晾晒，我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自己调配好的肥皂水，期待着吹出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泽的样子。母亲麻利地展开一件件衣物，挂起来，而我，摇晃着小瓶子，然后将小圈放入其中，再吹出泡泡。那时候忽的起了一阵风，那些刚刚洗好还带着洗衣粉香味的衣物就哗啦啦地随风而起，如同一张张色彩不同的旗帜，而我的那些泡泡，也毫不留恋地飞往天空，飞往天空的还有捆住母亲头发的橡皮筋，那头扎在脑后的长发如同黑色花朵在风中绽放，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美丽的景色：层层叠叠的衣物中，被阳光染成金色的长发，透过眼前五彩缤纷的泡泡们，更加如梦似幻。
拿起洗手台上的剪刀，稍稍有些犹豫，但还是心下一横，刀刃闭合，一撮发丝轻飘飘地掉下来，接下来，咔擦咔擦的响个不停，掉下的一缕缕头发越来越多。
我正走在很危险的道路上。
我自己都没有发觉，面对他人的情感是那么容易变质，就像加入了催化剂的化学溶液，这种变化的过程如此悄无声息，只有在最恶劣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样，我不得不重新开始省视自身，到底怎样地看待她才是正确的。
几刀下去，镜子里的那张脸变得更加苍白了，那一头扎眼的长发被我草草地剪掉，看起来像是没有剪干净的草坪，但是总比刚才那样子好。
“喂？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这是？”从洗手间出来后，很不巧她刚好用饮水机，被她看到了。
“太长了，就自己剪了。”
“你干嘛自己剪啊，去楼下理发店啊！你看看这，东一搓西一撮的，都成一堆杂草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头发呢。”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乐意。”
“诶？你这什么态度啊！凶什么啊你。”她把粉色保温水杯往茶几上一放，双手叉腰瞪着我。
“我没凶你，我什么时候凶你了！嗯？”
“什么时候？，就上一句，还有上上句！你的口气就跟吃了火药似得！”
我不想再扯下去，拉开房间的门，躲进去一了百了，可是她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我，小碎步跑过来，拖鞋打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响，她往我和门之间一挤，不让我进去。
“你干嘛啊，让开让开。”我试图将她拉开。
“不让！”她撅起嘴盯着我，一脸愠怒，“想和你说说话，结果你这么不耐烦！我生气了！”
我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你满意了？”
“哈，这还差不多！”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翻书一样。
“别闹了，我要复习功课，让开啦。”她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我很作难。
“最近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连在学校里，你都没有来找过我，放学也不和我一起回家，哼，我猜，你是不是有在和女孩子交往！”
“没有，只是学习任务很重，我得补一补，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做空闲的事，你应该清楚吧。”我解释道，不敢看她的眼睛。
“空闲的事...”她眯起眼睛，咬住嘴唇，“和我见面对你来说事空闲的事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我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喽？”
“怎么会？你这么理解太过分了吧。”
“你才过分！”她轻轻地用拳头在我胸口打了一下，“你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在家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刚刚出门，什么都不习惯，连上学回家都很害怕，大街上那么多陌生人，你知道我一个人回家是多么难受吗？我本以为恢复正常的生活你会很开心，会更加的...在意我，哪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呵呵，现在与你说句话都变得这么难了...以后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用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她眼神中的控诉让我内心备受煎熬，确实如此啊，我太不负责任了，太麻木了，都没有想到过她现在还不习惯回归校园生活...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会注意的，上学放学我都会陪着你...”
“你发誓？”
“我发誓。”我抬起右手，“从现在开始，每天接送陆慢慢上学和回家，如果违背，一辈子打光棍，孤独一生。”
“哥你真狡猾！居然发这种誓，你本来就是光棍的命！这就相当于没发誓嘛！”
“你就这么希望我打光棍吗？”我一阵无语，这已经是毒誓了好吗。
“怎么说呢...”她低下头，“就算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也没关系嘛...”
“我不是GAY...”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她蹬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当然记得，那个幼稚的约定，“记得...”
“如果我们其中一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不许另一个谈恋爱。”
“我说过了，我记得，不用你重复...”
“如果没有女孩子喜欢你，我也不会违背约定的...”她的声音变得很小，“我会陪着你。”
“我才不会那么悲惨，放心吧。”
“那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说不出口，我，我，我。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很喜欢，很爱。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嗯，而且，喜欢她很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很早很早以前。”从有记忆开始。
“那么...”陆慢慢的目光往下滑，她的声音变得单调起来，其中情感似乎被抹去了，“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什么名字呢，她的名字，她的名字。
名字。
我盯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将所有的情感全部压在心底，忍耐住说出这个名字的欲望，然后开口：
“她叫施可心，和我们同一个学校。”
“我...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从来没有...”她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你见过她，不过是在五年前，妈妈病重的时候，医院里，帮助我们的那个女生。”
陆慢慢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她么...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是啊...很好的人。”我单调地重复。
“已经...在和她交往了吗？”
“没有，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在你找到喜欢的人之前，我不会有任何谈恋爱的想法。”
“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喜欢的人，在此期间，她被别人抢走了呢？”
“不会的，在此期间你一定会找到喜欢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
“肯定。”
她一声不吭地从我身前，走开，回房间去了，我在房间门口，一个人，站了很久。
就是在这一天，我说了谎话，而且，是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谎话，我没有选择，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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