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边的咖啡厅，在夜里依旧开着，并没有受到冷空气的影响，也没有受到凄凉生意的影响，那些咖啡桌静静地摆在湖边的木质码头上，每一桌的阳伞上都挂着一个小灯，范围有限的光辉刚好照亮桌子那一圈小小的范围。
石刻心今晚没有和咖啡，而是点了一杯热乎乎的红茶，刚端上来时还是滚烫的，在湖边袭来的冷风中放了一会儿之后，温度刚好。她坐在靠湖边栅栏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很容易的看到湖中心小岛上民居里的灯火，她发现小岛上有几点晃动的光点，她想，大概是几个孩子手拿烟火在玩耍吧。
一个长相英俊的侍者手里拿着一件领口带白色绒毛的卡其色外套脚步轻柔地走到她的身边，此刻，她的右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侧着脸看着湖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侍者将叠好的外套展开，轻柔地给她披上。
“老板让我给你带句话：夜里冷，小心风寒。”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身后说道。
“多此一举。”她冷冷地回应，同时将衣领拉紧了一点，白色的绒毛贴着冰凉的面庞，带来一种柔顺温暖的感觉。
侍者带着浅笑微微一躬身，随后离去。
石刻心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由得眉头一皱，她的耐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长时间容忍他人的迟到，非常难受。
仿佛是回应了她的恼怒，就在这时候，木板拼成的地板响了起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她面前停下。
“实在实在抱歉！我没有想到二环内会堵得这么利害。”夜慕白双手合掌满怀歉意地说。
石刻心没有说话，只是用与平时毫无二致的眼神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此刻，她内心的思绪如同海面翻涌的巨浪，各种复杂的情感混在一起而沸腾，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不让情绪从她的身体外壳泄出一丝一毫，当然，她做到了。
夜慕白尴尬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他举起手对着服务员打了个响指。
“给我一杯白开水，不加糖。”他神态自若地下达指令。
服务员愣了一秒，随后一脸无奈地接水去了。
“为什么要回来。”石刻心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和当初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想你了。”夜慕白一本正经地说。
“哐当。”石刻心的猛地一拍桌子，那杯红茶颤颤巍巍地晃了晃，洒了些汤汁出来，她心里的情绪已经快压抑不住，说话地时候几乎是咬紧牙关，“我没和你开玩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是嫌命长了？还是觉得国外的生活不够刺激！”
夜慕白的表情像是面对一个撒泼的小女孩，又无奈又温柔，他小心翼翼地说：
“可心，你别这么激动，大家已经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说对吧。”
“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该反思的是你！”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点不减，“五年前，你像孩子一样任性的抛下所有人，现在，你依然像个孩子一样笑嘻嘻的回到我面前，你说说，幼稚的人到底是谁？”
他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习惯性地用食指推了推眼镜，随后说道：
“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对你说对不起，以前那些事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确实是任性了一次，但是现在，我约你出来只是单纯的想见你，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就连这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石刻心下意识挪开对视的目光，这是害怕被人读出心思的本能反应。
“你自己清楚，我不是那种可以与人轻松交流的人，要叙旧的话，不要找到我。”她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带着醋意，有些酸酸的。
“现在，除了你，我还能找到谁…”
冷，真的很冷，这句话出口之后，夜慕白也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他从开头就一直洋溢着温暖笑意的面容终于黯淡下来，不过只有一瞬间，恰好可以让石刻心捕捉到的一瞬间。
“在国外…过得还好吗….”她的话语终于带着温柔，情感还是从身体里流露出来。
“挺好的，只是受不了那边的气候，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里。”他回答。
侍者恭敬地端来一杯冒着热启动白开水，放在夜慕白面前。
“这里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下不完的雨，天气永远阴沉着，不觉得苦闷吗。”
“确实苦闷。”他盯着玻璃杯，看着水面倒映的灯光，“佛罗伦萨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蓝，就连那里的房屋顶都被染成了蓝色，非常的美，走在城镇里，像是行走在翡翠铺就的宫殿上，一切都是那么光明温暖。”
“不是很好吗。”
“你明白的，可心。”他扶着额头，“我不适合那里，四处洋溢着温暖的阳光，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把吸血鬼暴露在烈日下，时时刻刻，我都像是绑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罪人。而这里就不同了，这个阴暗的城市带着黑暗的包容，我在这里反而感到安心，一切沉沦都显得理所当然。”
“你没有罪，夜慕白，你没有罪！”她睁大眼睛。
他笑着摇头，慢慢地说：“有没有罪，可不是人说了算。”
“我管不了那么多。”石刻心突然站起来，她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对着湖中心喊道：“夜慕白没有罪过！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是最最最最好的GOOD BOY！”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借这种方式将翻涌的情绪发泄着，喊完后，她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椅子里，斜着一双黑亮的眸子怄气地看着他。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夜慕白苦笑着说。
“我不但想骂你，还想狠狠地揍你。”
“千万别，我会死的。”他连忙摆手。
“死？现在的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她冷哼一声。
“当然有，现在的我，可是切实活着的。”
“你说什么？”石刻心从椅子里弹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她迅速地走到夜慕白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给夜慕白说话的机会，她解开他衬衣的扣子，脑袋紧紧地贴在夜慕白的胸口。
心跳声，有规律的，有节奏的，有力量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仔仔细细地听着，最终相信了那声音，还有皮肤下传来的搏动。
“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他将衬衣扣好。
“你的魂格…不是被魔女拿走了吗？”石刻心不知此时该是开心还是疑惑，“难道说…契约失效了？”
“嗯…”夜慕白一脸担忧地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有人代替我，成了契约者。”
“哈？”石刻心笑了出来，“这不是很好嘛？慕白？你居然也会走狗屎运，这样一来你不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在这里了吗？不就可以留下来了吗？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和我一起…”
“我不允许这样。”他没有一点开心的痕迹，“这不是走运，这是在造孽。”
“喂，我说，你小子。”她好气又好笑地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个代替你的倒霉鬼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你不要这么圣母婊好吗？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和你一点交集都没有，完全的两个世界的人，这完全是你自然的解脱啊，你说对不对？”
“契约的副作用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放任不管的话产生的连锁反应会害更多人，我的命运就是背负魔女的契约，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承担，我得找到那个人。”
“呵呵。”她内心的兴奋一下子烟消云散，或者说破灭了，她看着夜慕白义正言辞地脸，淡淡地说：“你喜欢她，对不对。”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同样平静地回答。
“你喜欢她，喜欢那个魔女，你所谓的背负契约只是想要把她紧紧抓在手里，对不对？”
“可心…”夜慕白的双手懊恼地撑住额头。
“你找到我，只是想再次利用我，找到那个该死的魔女，在我面前恶心的卿卿我我，最后你会再次一声不吭地离开，我说得很对吧，夜慕白。”她歪着头说道。
“你听我说…”
“够了。”她站起来，将外套仍在椅子里，“我不想再听你说，也不想再见到你，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她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夜慕白看着湖中心的小岛，那里有几点火光晃动着，他猜想，或许是有几个孩子，挥舞着手中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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