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啊…”山林小道之间，陆仁跟在石刻心的身后，他的手被软剑捆在一起，石刻心牵着他像是在押送某个犯人。
“我不想听到你说话。”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就连回答也是心不在焉，萧瑟的背影，显得心事重重。
陆仁只好闭上嘴，闷闷不乐地观看四周的风景。
上午到学校之后，他的人身自由就被限制了起来，学校也因为他停课了，他完全想不到，签订一个契约会造成生命危险，他的愿望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要求，没有威胁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更没有像漫画里那样得到什么魔王的力量成为大反派，要毁灭地球什么的，居然会有神秘组织派人来剿灭他，搞错了吧，他想，我可不是游戏里的BOSS啊，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啊。
二十分钟前，楚言风驾车送他俩到了东郊的野外，雨城的东边是一片原始森林，海拔超过两千米的山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云杉，这些树龄超过百年的本地居民以高耸的姿态在山顶俯瞰着陆仁和石刻心这两位不速之客，而他们此时行走在山腰的枫树林中，这一片面积不大的枫树明显是百年内人工栽种的，沿着小道两旁，赤红的叶子将这一条不短的山路绘成一道红色的曲线，蜿蜒着穿插在茂密的林中。
已经是深冬，但山里的世界似乎和人间不在同一时间线，这里仿佛还处在十月深秋，陆仁踩着满地的枫叶，一路上发出细密的脆响，这些叶子在变得深红的同时也失去了生命的柔软，变得干而脆，最美丽的时候亦是凋零的时候，一想到这些，陆仁心底就泛起莫名的伤感，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矫情。
盘旋的山路仿佛没有尽头，正午的太阳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让石板小道斑驳扎眼，地上摇曳的树影和太阳的光斑交错着倒映在视网膜之上，形成说不出是抽象派还是印象派的美丽图案，凌乱中好似带着隐含的秩序，这就是自然的画卷。
陆仁一路上就看着地上交错的树荫，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石刻心，有一次，他抬头的时候，居然对上石刻心侧过脸看他的目光，不过她很快就回过头，快得让陆仁怀疑那是错觉。
“休息一会吧。”在山腰处，石刻心在路边找了块光洁的岩石，坐在上面，松开捆绑住他手腕的剑。
“还要走多久？”陆仁没有坐下，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坐，坐在石刻心身边的话，他有点害怕。
“他现在的住处，在山顶，大概还有半小时的路程。”她回答。
“啊…前辈居然住在深山里，出乎意料啊。”他看了看山顶，那已经算是隐居了吧。
“你的愿望是什么。”石刻心冷不丁地问，毫无征兆的。
“什么？什么意思？”陆仁没有反应过来。
“你和魔女交易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这个…”他不好意思地挠头，“不是什么大事呐。”
“我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就凭你这点出息，你能干出什么大事？”石刻心不留余地，“说，你和她的交易是什么。”
“我的妹妹，因为我的原因，在很久以前把自己关在家里，再也不出门。”他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让她走出来，已经这样子五年了，我马上就要高中毕业，离开家里读大学，我希望，在我走之后她可以好好地把丢失的五年补回来，所以，我和伊米莉亚签订了契约，只要她可以走出家门，重新开始生活，我就在死后把灵魂给她。”
石刻心的手一瞬间捏成拳头，她侧过脸，不看陆仁，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又是妹妹…”她咬着牙，“和那时候一样…又是为了她…”
“有问题吗…”陆仁听不懂其中的意味。
“当然有问题！”看到陆仁一脸的疑惑，她已经忍受不住，“妹妹！妹妹！满脑子都是妹妹！从前你为了她可以放弃学业，到了现在居然连灵魂都可以不要，就为了这个愚蠢至极的愿望，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干脆就一辈子守着她身边算了！”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陆仁想起了照顾母亲的那一段时间，他确实想过放弃学业，去外地打工。
“你的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啊！蠢货…”
“我是兄长，为她做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照你这么说，父母就该养子女一辈子喽？就不该让子女独立喽？”石刻心语气激动，“就算关系再好，就算血脉再亲，你和她始终都是两个人，早晚要分开，她早晚要独立，你懂不懂？”
“我懂。”
“既然懂，为什么做出这种事？灵魂，灵魂这种东西比生命还重要，你就为了她，拱手让给魔女，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陆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嘴微微张开，想要说出什么，但话语却堵在喉咙无法出口，于是就成了沉默，石刻心复杂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
忽的，起了一阵很轻的风，撩起了满地的落叶，与此同时，群山的树木也回应着风，簌簌地颤抖起来，整个山林，每一棵树，都低语着，成千上万的低语汇成深沉的吟唱，仿佛想要代替他，回答她。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石刻心的目光柔和下来，她的发丝被微风向左扬起，几枚枫叶在他与她之间盘旋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说对不起，你知道的，我讨厌这个词。”她说。
“嗯，我知道。”他点头。
“我刚才…只是。”她寻找着词汇，“只是有点羡慕她，嗯，说是嫉妒也行，反正，就是那种意思，你为她做那么多，我作为旁观者，很痛心。”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这么做的后果？”
“陆仁，你得问你自己。”她扭过头，“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契约的效果，就算把后果也一同向你说明，你能保证自己不受契约的诱惑吗。”
无法回答，他再次无法回答，就像她说的那样，他能够保证自己不下笔画出那一幅画吗？
他吞了一口唾沫，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无论怎样看，他似乎都逃不过目前的境遇，而楚言风和石刻心的做法，似乎，没有错，从头到尾瞒着他，没有错。
只要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画这幅画，那你就一定会动笔。
“走吧。”她站起来说道。
两人继续前往山顶。
这座山叫做月见（xian）山，因为在城里遥望东郊的时候，只要有月亮，那么月亮一定会挂在这座山的山头，特别是在中秋节，月圆之夜，圆月简直就像是顶在山间似得，所以在建国以前就有了这个名字。
在陆仁的印象中，这座山林属于国家保护的原始林区，山地是不允许出租和私自修建房屋的，山里有多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名副其实的自然景区，所以，在陆仁和走出那片枫树通道的时候，一眼看到那一座三层楼高的白色欧式别墅，他有一种很不协调的错位感。
别墅占地不打，但是在这山顶的中央拥有一小片园地，种植了多种植物，看起来是药材，闻着也是一股药香，深冬季节，这些植物却翠绿如夏，着实神奇。
园外有栅栏，开口处挂有电话，看来要开门，只能打电话给房间里。
不过这个电话是用不上了，因为夜慕白就在花园里，他拿着水管在正午的阳光下给那些植物浇水，他带着帽子，穿着胶靴，戴着手套，俨然一副园丁模样。
石刻心用手敲了敲木栅栏，不远处的夜慕白把帽檐往上一抬，看到他们，露出笑容。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拉开木门，夜慕白惊讶地问。
“楚言风告诉我的。”石刻心说。
“老师居然知道我在这儿，不愧是老师。”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欢迎，请进，到屋里坐。”
“打扰了。”陆仁有些拘谨地说。
“不客气。”
夜慕白领着他们穿过花园，进入房子里，别墅一楼就是客厅，很宽敞，虽然外表是欧式，但是里面的装潢，确实实实在在的中式风格，让人觉得产生了穿越效应，明明进入的是欧式皇宫，进去却发现是故宫。
最引人注意的是客厅正面的那一台壁挂似超大宽荧屏电视，陆仁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电视，几乎有他家的电视两倍多宽，电视机下方摆着PS 4和ＸＢＯＸＯＮＥ游戏主机，
还有早已过时的ＰＳ2，陆仁想到，难道前辈喜欢玩游戏？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沏茶。”
不一会儿，夜慕白端着热气腾腾的红茶走过来，用白瓷茶具为他们每人倒上一杯。
“真想不到，你居然能够搞到这么好的住处。”石刻心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小小地抿上一口。
“不愧是前辈！人生赢家啊，不到三十岁就拥有自己的别墅了。”陆仁羡慕地说。
“喂喂喂，你们别损我了。”夜慕白尴尬地笑，“这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是在这里打工，房主管吃住而已。”
“打工？你堂堂一个美术高材生，未来的油画大师，居然会寄人篱下。”石刻心有点惊讶。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工作不好找，回国后短时间内也得解决吃饭问题啊，所以，我就到这里来当了管家，嗯…管家有点不切实际，准确地说是保姆。”他说。
“保姆？这家主人有小孩子让你带吗？还是有老人？”陆仁问道。
“嗨，这个不好解释，等到七点钟，主人回来你们就知道了。”他耸了耸肩，“那么，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难道是陆仁想要我指导绘画？这个没问题的，我晚上有空。”
“哼，不用装了，你很清楚我们为什么来。”石刻心冷冷地说。
“唉，可心最近对我是越来越冷淡啦。”他啜了一口茶，“这都怪陆仁你哟。”
“啊？怪我？”路人无辜地指着自己。
“对啊，她的心思，现在可都全在你…”
“不要废话了！无聊透顶，讲正题！”石刻心打断夜慕白的话，脸颊有些发红。
“好的好的，我们就切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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