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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上)

聚会(上)

周日,我本来决定好好地在家里一觉睡到下午,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好好地看一会儿小说,就这样子把一天过掉,可是在早上八点半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抽风似的响了,说来惭愧,因为平时几乎没人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连自己的来电铃声是什么音乐都搞忘了,当手机想起那首:Fallen Angel的高潮部分时,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意识是醒了,就听着唱完了高潮部分,我才想到那是我的手机在响,伸出胳膊在床头又摸了半天,才艰难地按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哪位?”我尽量用清醒的语气说道,但可惜被弄醒,说话含含糊糊,像是哑了的老式收音机。

“是陆仁同学吗?哎呀呀,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我是关晓洲,你该不会把我忘了吧?话说,你离开学校才不过一个月吧?”手机另一头传来算是熟悉的声音,关晓洲,关晓洲…我想了想,努力从干涸的记忆河沟里挤出滴水来,好在还有点水份,稍微努力一下子,我想起了她是我在高中里上学时的同学,而且是个班委干部,是学习委员还是什么来着,这个真记不起了。

“奥!”我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关晓洲同学啊,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呢,好歹我们一起上了两年半的高中是吧,那么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难不成这个学期的班费我也要交上去吗?”

“哇哦,陆仁同学才到艺术学校集训两个月就已经会开玩笑了啊!这要是放在班上,相信又是个大新闻哦,万年沉默的冷面少年经过艺术的熏陶也拥有一颗幽默的心了,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艺术不可改变的呢?我真好奇,你的手下到底会画出怎样的画来。”

我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话格外的多,而且经常答非所问,还得让我耐着性子迎合她的所谓幽默感,这真是恶心极了,而高中班上的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这种让人伤心的无聊货,所以我在班上差不多一年说不过十句话,而这些无聊的人总能找到所谓的有趣的地方,就把我的沉默描述成搞笑的什么高冷,还私底下称作冷面少年,啊,对不起,我讨厌吃冷面,去你妈的冷面。

“呵呵,关晓洲同学,你到底有何贵干呢?”

“你看我,激动得都忘了正事了!”你没忘记自己还是人类我就感天谢地了,“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月结束,班上的很多同学都要离开班级了,你是清楚的,我们班有很多同学是不参加国内高考的,他们是准备出国或是备考托福,所以我们想在今天办一次单独的散伙饭,为他们,包括你,最后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我们已经包下了在城西的Myosotis餐厅的夜场,希望你可以赏脸一聚。”

“嗯,这样啊,请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待会儿我会打电话给你回复。”其实根本不需要一个小时,我立刻就想对着手机吼道:去你妈的,一群富二代在雨城最昂贵的法国菜餐厅搞聚会居然想把我这个坐出租车超过十块都牙酸的穷鬼给夹带上,你们是物质生活太丰裕希望闻一闻我身上的穷酸味儿来找一点刺激是吧?你们都不嫌这穷酸劲儿粘在你们超过五位数的镶金丝线小西装上了吗?

“好的~陆仁同学,你要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你的到来哦~”

挂断通话,我恶心得连回笼觉都谁不下去了,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套上一件黑白格子衬衫和浅灰色牛仔休闲裤就出了卧室,陆慢慢的房门禁闭,估计那两个女孩儿还在熟睡,我喝了一点凉透的白开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直达胃里,让我整个人抽筋似地颤抖了下。

网上有文说空腹喝凉水等于自杀,我想了想,又拿起水杯往下狠狠灌了一大口冷水,如果可以这样子把自己喝死倒也不错,可是网上那些见鬼的文章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的混蛋用他们可怜的脑容量挤出寒酸的词汇拼出来专门骗那些更加愚蠢的文盲的,文盲?这个时代怎么会有文盲?当然有,会认字的文盲比不识字的文盲更可怕,后者好歹有自知之明,前者则会把那些不经大脑写出的文章段子当成耶稣的圣训口若悬河,满口喷粪,不学习不看书不虚心求教,人生真是前途无亮啊,当代社会这种人占了十之八九。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讲一讲我曾经待过的高中了,说来惭愧,我家虽然处于小康之下一点点还算安稳,但是父亲当时硬是咬着牙拿出五万块的择校费把我送进了本地的一所贵族学校,虽然雨城不大,但是很多年前有个本地的富商用他的遗产建了这所设施和教育资源丰厚的学校,名叫:友谊中学,说实话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虽然里面的友谊对平民来说显得格外昂贵,你看,刚开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富贵公子哥给全班同学二十五人每人带来一只派克钢笔,这特么是多“友谊”啊!我那时还以为是假货,结果拿到典当铺里去,老板说这玩意儿居然值一千五百块,当时就吓得我把笔杆子上的灰尘用袖子擦了擦弄得程亮,又从垃圾桶里捡回那烫金包装盒子,把笔原封不动(应该是)还给了那人,我至今都记得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马戏团看小丑一样。

虽说是贵族学校,但是这个世界上的贵族毕竟是少数,学费的高门槛意味着教学资源的丰厚,师资力量强大,所以里面的大多数学生其实是家境很一般的,甚至有很多比我更窘迫的家庭勒紧裤腰带也把孩子送进来挡一当“贵族”,真是可笑天下父母心,为什么不说可怜?因为父母的期望往往是病态的,自己没有经历过的辉煌,总是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分身强迫他们去成就,孩子体验了,也就变相地自己享受到了,难道不可笑?

我所在的班级二十五人有十八人包括我都是平民老百姓,剩下的七人是真贵族,说起来会很让人伤心,这些贵族少年少女并不像是小说或是影视作品里那样飞扬跋扈,那样刁钻惹人厌,他们很有修养,惹人厌的反倒是那些家境很一般的人,明明就没什么钱却非要装成一副石油大王私生子的派头,令人作呕。说到底,那些小说里把富人家的孩子总是描述成恶霸的原因归根结底是仇富心理,见不得人家有钱,有钱人就必须是邪恶而可怕的,真是可笑。

说来奇怪,我所见的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说有一两个性格乖戾而高傲,其他大多数都是很有教养的,他们的父母都是知识水平很高的人,孩子从小就处在良好的教育环境里,想变坏都很难。

我讨厌这个学校,真的,非常讨厌,因为这个学校是不属于我这类人呆的地方,一切都那么高级,一切都那么规矩,就连打架斗殴都从来没有发生过,学生大多数都听话得不像话,这里的听话只是说听老师父母的话,不代表人品不错,听话的孩子长大后大多数都是废物。

我的本性是那种好动而调皮的孩子,甚至会成为不良少年,但是在这里,我的一切放肆心理和本性都被压抑了,像是塞进罐子里的猫,跳不动也叫不响。

因此我在班级上从来不和人交流,从头到尾,从高一到离开的最后一天,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为什么离开的,所以我现在很好奇关晓洲是如何知道我在学美术的,我很害怕他们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因为这是一种逃避,我害怕别人用看逃兵的眼光从身后窥视我。

那个叫做关晓洲的,是个贵族,家里很有钱,据说父亲是华南地区最大超市连锁店的老板,真是见鬼了,搞得我去超市买个打折鸡蛋都像是欠他家的人情。

她的话真的很多,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交际的能力,确实,她在学生会里是干部,差一点就当上会长,在学校里几乎人人都认识她,名副其实的交际花,可是我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说她难看吧,她又长得可以,说她的声音难听吧,其实也还好,可我就是不喜欢,所以在班上时我一直都躲着她,能不和她说话就不和她说话,当然,其他人也一样,只不过,我对她是刻意的,对其他人更像是本能,也不知道她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异没有。

我靠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没有找到一点要去的理由,首先我不是贵族,那些参加聚会的同学都是要出国发展的未来高级知识分子,关晓洲能够想到我的理由也只有我和他们一样过早的离开了班级,说不定,她给我打电话邀请都只是走过场,到底希不希望我去,还真不好说。

既然如此,我当然是该拒绝咯,对,该拒绝,没有任何理由去丢人。

我拿出手机,通过来电记录拨通了关晓洲的号码。

秒接,在我拨出去不到两秒钟,她总是很欢快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哦哟哟!前后不到四十分钟哦,陆仁同学想好了吗?”

“啊,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恐怕到了晚上来不了,不能和你们聚一聚,实在抱歉啊。”我发誓我这辈子没和她说过这么多的话。

“诶,没关系啦,虽然很遗憾,但是你很忙不是吗?那么我只有期待改天单独约你出来聚一聚咯,到时候你不会不赏脸吧?”

“呵呵,看情况吧。”

“咦~真是含糊的回答呢,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今天和陆仁说得话可是往前两年里的百倍呢!”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个,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

“奥,这个啊,是凌洛同学告诉我的,说来很羞愧,其实我一直都不清楚陆仁同学你到底去了那里,好在凌洛同学和你以前是同桌,他告诉了我你离开的原因和电话号码。”

凌洛?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淡,可一旦我开始在脑子里发掘和他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就开始清晰起来,他是我的同桌,他是一个真正安静的男生,我是刻意地让自己沉默,他是天性沉默。

“陆仁同学,凌洛他非常想见你,他甚至求我,要我一定要把你请过来。”

凌洛,他很瘦小,不高,约莫有一米七吧,头发总是留得很长,一个男孩子,长长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他是我在班上唯一主动交流的同学,那时候刚刚分好座位,我本着礼貌的原则,对他说道:“你好,我叫陆仁,以后请多指教。”他惊慌地抬起头看我,分开的刘海露出那双带着慌乱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兔子。

“嗯…”我犹豫了,凌洛想要见我,他很清楚我的去向,甚至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他是怎么做到的?

“要不要看在凌洛同学的面子上?”关晓洲似乎闻到了我的犹豫。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晚我一定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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