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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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奥锡人的代表早早来到狱门堡时，爱茵国王考洛克一世的禁卫军还在谷地里辗转。威尔的部下在狱门堡高大的阴影里仰望这座守护谷地千百年的城市，地峡破开的两片海湾上空吹拂着的海陆风正嘶叫着灌进黑洞洞的巨型城垛里。
横架于一条狭窄的山谷间，狱门堡永远是让历代塔维姆的皇帝最头疼的天堑。它堡身狭长，总体呈长梭形，将赫顿玛尔大陆南北方一分为二，两边是险峻的临海悬崖和延伸到此的多洛特千峰万仞；其地基本身就是一处高地，也就是说，提供给进攻军队的仅有一条路，而在这条路上，倾斜的厚墙和马蹄堡林立，不少吟游诗人在其下看到那些古代塔维姆人的尸首和残刀断戟，不禁怀古伤今，称这座要塞“连神的军队都无法突破”。
这里曾是加拉萨人的故乡，不过转眼间，她就会成为人类与恶魔的战场。威尔抬头看看连接到天上的宏伟碉堡，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让任何旅行者都倍感痛苦的，不是这里永远阴沉的海风和天气，也不是那些散发着绿霉臭味的泥土，而是这高到看不见顶的楼梯。狱门堡中心高耸，南北边的地势稍低，整个城市的街道几乎全由坡道和楼梯构成，行人只能下马步行。因此所有要经过此处的旅客不得不爬上一千多阶盘桓曲折的光滑石梯，来到这座石山的顶峰，才能继续踏上前行的路。虽然城市内也有可以直接通往另一面的隧道，但条轻松愉快的路只提供给领主们或加拉萨王国的急行军用。如今，为了防备恶魔的突袭，那些隧道早就封闭了，所有人不论身份都只能爬梯子。
副官戴弗斯沉着脸，闷闷不乐地走在威尔身边，其他奥锡士兵也无一不是面露愠色。
“少爷，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一下。”他停下了脚步，蹲了下去，威尔也只能驻足。
“士兵们都太累了。”他看看身后的部下，那一串身着深红色军装的奥锡人止步后，有许多人干脆在梯子上坐了下来。
“那歇一会吧。”
威尔其实早就想坐下来喘口气了，但是他知道玛洛塔里昂的灾祸大军正在迫近这片土地，人类的时间十分紧迫，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在阻击翼手龙后连庆功宴都没开就匆匆上路。
“要庆祝就等你们抓到玛洛塔里昂之后吧。”他曾这样扮着黑脸向几个满面红光的弓弩手训话，“到时候我让你们喝布勒福德的私家酒喝个够。”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他们调整着自己的绑腿，和路人用半生不熟的多洛特地方语寒暄。许多这里的住民都已经在准备离开这里了，他们大多牵着驴子搬运家产——这种动物在梯子上可比马好用。
“要是比特古愿意带我们走就好了！”一个老农夫诉着苦，“你们是来劝他走的是吧？”
“恶魔用不了多久就会杀过来，我们都活不久啦！”
“守在这里我们都得死。”
七嘴八舌的话语间，一个身宽体胖的大妈送了一篮子水果给士兵，几个小孩子在路边撒着花瓣，看到奥锡人停下，都嬉笑着跑开了，显然这里的市民还是很喜欢这些彬彬有礼的奥锡人的。
戴弗斯摸出檀木烟斗，用他伤痕累累的手从怀里的小皮囊里抓出一撮烟叶塞了进去，又摸出火柴，打燃，点燃了烟草，一整子浓厚的灰雾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威尔眼睛盯着烟雾，心里一遍遍整理着自己所有的作战计划。
“要来点这个吗？”见威尔看着自己，戴弗斯拿下自己的烟斗，朝威尔扬了扬，威尔摆摆手。
“少爷可以学着抽点烟的。”戴弗斯看向身后已经变得很小了的瓮城和荒野，“您每天那么多要紧事，这玩意儿可以提神。”
“算了，我对这东西不是很感兴趣。”威尔回答。
其实不只是不感兴趣，威尔对烟草的印象可以说是很坏了。他讨厌这种恶心的烟雾在鼻腔和喉咙蔓延的感觉，一想到那些草木灰沾满自己的内脏，他就只能感觉到一阵恶寒。
“因为老爷吗？”戴弗斯畅快地喷出一口雾气，这位奥锡老禁卫军队长的行为确实让威尔想起父亲。
“倒不是因为他。”
“话说那天莉莉给您带了一封信？”戴弗斯提醒威尔道，“看来老爷还是很关心您的。”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爵位和财产而已。”威尔一提到那个男人直皱眉，“而我能给他带去更多利益。”
“如果不以凯勒斯家族的男仆身份来说的话，在下认为您父亲和母亲真正在乎更多的应该王国的安危……”
“说正事吧。戴弗斯，把地图拿给我。”他打住了对自己身世的议论，命令到。
呈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张精确无比的战略地图，不过为了便携省去了一些与本次作战无关的边缘地区。
“比特古还是不愿意离开。玛洛塔里昂驻军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会顺着狱门堡周围摆开，”威尔在地图上用手指紧挨着狱门堡南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这样的长条形阵势可以方便他们的戈尔古巨炮制造弹幕，以掩护第一批作为炮灰的石妖冲击翁城，而不至于受到突击骑兵的威胁。”
“弱点是这样无法集中兵力突击薄弱地带。我听那些卡莱束恩大人的手下说过了，他们一致认为玛洛塔里昂因为在南方大搞焦土政策，加之边海的帝国海军还没有屈服，恶魔急于速战速决，这样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
“如果那个加拉萨国王比特古坚持要死守狱门堡，我们也可以放他们去守，谷地内的战斗不需要太多人手。”戴弗斯用烟斗手柄沿着狱门堡北方那些曲折的河谷滑动，打着自己的主意，“不过会很艰难。我们的军队数量有限，根本没有办法向他们提供援军。”
“没关系。要是能拖延敌人最好。”威尔看了看脚下陡峭的台阶，“卡莱束恩大人的部队正好能利用这一点……”
“我们不是要拖延敌人，而是要击退他们。”
从威尔等人的头上传来这样一个高傲的老者的声音，他们看向数梯台阶上，一个身着金甲的将军样式的人物正率领着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士兵堵在路上。而来来往往的路人早就闪到一边跪下了。
“贵安。”威尔见到他，立刻不顾腰身的酸痛，恭敬地向他行礼，“尊贵的比特古陛下。您居然亲自来见我们。”
戴弗斯也卷起了地图受起未燃尽的烟斗，跟着少爷一起弯下了腰。
“我一直以为自高自大的奥锡人的腰都是石灰糊的——弯不下去。没想到他们的代表倒很柔和。”比特古开着恶劣的玩笑，周围的加拉萨人笑成一团，威尔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
“您还是坚持要守卫这里吗？”威尔斗胆问了一句，他此行到这里来，除了调遣部队的部署以外，更主要的目的是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国王放弃这城市。爱茵会议之后，比特古的部队连夜赶回了加拉萨，拒绝留下哪怕一名士兵加入盟军，就是为了抗议奥锡人的战略。
“我们与城堡共存亡。”比特古高傲地宣布到，“老夫和维伦那家伙一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既然玛洛塔里昂杀了他，那老夫理应帮兄弟报仇，这倒好，那魔头自己来进攻狱门堡，我还懒得坐船去找他了。”
“我们在路上说吧。”威尔看了看国王背后的路，那些刑具似的梯子一直延伸到天上，“陛下。”
……
威尔不清楚比特古的年龄，总之是很老了，但完全没有体力衰退的迹象，不如说，他爬起这些狱门堡的该死楼梯和壮年的士兵一样健步如飞，威尔都只有很勉强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你还是要劝我离开这里，和你们一起到谷地去，是吧？”
威尔还没有发话，比特古道先问了。此时威尔和老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军队，简直像是竞跑一样在楼梯上横冲直撞，比特古额头上微微浸出的汗水挂在纯白的发梢和鬓角上，嘴里呼出的酒气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我告诉你吧，威尔……男爵？公爵？管你什么爵位……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您知道狱门堡外有多少恶魔吗？”威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知道，怎么说也有一二十万吧。那些个什么元帅都在呢。”他哈哈大笑，“你认为老夫会害怕吗？”
威尔不语。
“我告诉你，这座城市坚固得很咧。大概是你那个布勒福德国王想不到的坚固，两千多年来就没有一个恶魔过去过。”
“我们不会为了您的固执而改变方针，您不会有任何援军。也就是说，恶魔可能就会第一次越过这里。”威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口气生硬了，他有些后悔。年轻人的锐气从来都只会让他后悔。
“小伙子，我年轻时和恶魔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那些什么灾祸之军那一套，老夫都见多了。”他挥挥手，“老夫敢保证，他们过不来！”
“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士兵，用在最后的反攻上，而不是把这些都浪费在死守一个终将沦陷的城市上。”威尔立刻抢过话，“盟军需要你手上的部队。”
“那是你们的事。”国王说完别过了头，不愿意再谈。
爬楼很困难，加上生气和大声说话，威尔感觉呼吸有些艰难，那些骑着驴子搬动着家产的狱门堡居民都以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国王和一位年轻人的竞走，他们确实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看看您的子民吧。”威尔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国王喊着，“如果您愿意让这些多洛特人的孩子都死在这里，就放手去和恶魔决一死战吧。”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国王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眼神冷峻，“你是说，我们这些加拉萨的守护者是连死亡都害怕的懦夫？”
“你们都是勇敢的卫士，但作为加拉萨的国王，您真的有权利命令所有人都为了你的愚蠢行为而死吗？”
“当然有。你想说什么？”比特古显然有些生气了，他面对赶上来的威尔，眉毛不自然地挑动着。
“你真的爱你的国家吗？还是你只是希望以一代殉国的国王记载进历史？”威尔挑衅地笑笑，“让你的卫士和国民都死在城墙上？然后自己战死沙场？就能像维伦皇帝一样伟大了？好个自私的国王。”
“你要是再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国王头上青筋暴起，就像要吃了威尔一样。
“被我说中了？没关系。”威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过度的兴奋还是因为激发出来的体能而感到血液上涌，“你是在为了自己的名声在战斗也好，但还是请你分清场合。我知道到你们这个年龄的老军人都有着同一种情怀，但是现在可不是您这种一国之主任性的时候。”
“闭嘴。”比特古抓住了威尔的衣领。
“您在狱门堡后还有茫茫多的子民和土地，您死了，他们怎么办呢？由那些西梅尔恩人和吉特伦人瓜分吗？况且不仅的一代加拉萨人，整个谷地的人民的命运都掌握在您手中。如果后世人知道因为你的愚蠢导致赫顿玛尔全面灭亡，还会歌颂您的大无畏精神吗？”
听到这话，比特古放开了他。威尔径直向上方走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达狱门堡的顶峰。
那边，阳光正普照着万物，包括未来的战场和烟雾缭绕的恶魔阵线，穿过云层飞过他们头顶的苍穹。
“灾祸之军的翼手龙部队已经被歼灭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知晓我们的行动。如果能把他们引诱到谷地来，虽然无法将他们完全打败，但通过游击战，拖到秋天，玛洛塔里昂的军队必定不战自破。”
“那天你已经很详细地讲过了。”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如果您愿意听的话。”
“什么？”
“荷根王国准备出兵了。”威尔深吸一口气，“他们会配合我们的行动。”
“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吗？”国王冷笑。
“如果您还是不接受，就算您战死在城墙上，我们也不会有人认为您是英雄。不信的话，你可以听听你的国民的话。”威尔大声喊到。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他无法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说动他，只能让他看看自己的子民的表现。
比特古看看周围那些市民，他们无一不是以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王。
“是啊！来说说吧！”他大喊着，“告诉我，你们都要血战到底！”
但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着。
“你们怎么了？变成懦夫了吗？”他怒斥着。
“陛下，还是快走吧……”
不知是谁的声音，胆怯的语言震撼着国王的耳膜。
“是啊，快走吧。”
“只有您活下去，加拉萨才有希望……”
“我们加拉萨人不能都死在这里……”
“离开吧！”
“离开吧！”
语音汇成一团，在人群上空回荡，却不知是谁带的头，这就是加拉萨人沉默的呼声。
比特古垂下眼帘。
此地已经距离山顶没有几梯了，高大的狱门堡的巅峰就在眼前，国王奋力地冲了上去，人群立刻破开一个缺口，威尔也跟在他身后。
“撤退！”
不像是出自一个老人之口的命令声音在峡谷内回荡，回声震击着山下摇曳的守军火光，它们显然已经期待着这一刻许久了。
在顶峰的阳光中，老人身上的金甲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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