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设定中，时秋笛除了喜欢喝咖啡之外，还有个能算得上是特长的爱好——
她喜欢弹钢琴。
不过，这个设定对我而言有时又会成为一个不小的麻烦，为此我在平日的普通闲聊当中也需要谨小慎微。
比如说，今天我就在教室听见了某一首我熟悉的曲子。
“……《这不是梦中的婚礼》吗。这谁的曲子来着？”
我朝着其中一人问道，这是我很喜欢的曲子。
“这是塞内维尔弹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那人戏谑一般笑了起来：“我说，时秋笛小姐好歹是很擅长钢琴的，你多少也被熏陶一点才好啊？”
虽然他只是随口地一说，但是在我耳中听上去却像是以中质问。
“……啊哈哈，说的也是啊。”
我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不太清楚我所描述的“业余十级”是个什么概念，这样的词汇在我的脑海中不过仅仅是两个汉字而已。
虽然我对音乐一直抱有兴趣，却从来没有接触过。
我突然想起有人提到过：“你对女朋友的心思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的确，我虽然了解她的一切设定包括个**好，但是却常常被她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吓一跳。
她的内心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她在弹琴的时候又会想些什么呢？
我想我得更加深入地去了解一下，这样一来，她或许就不在是简单的一大堆设定，而是会更加充实起来才是。
于是我把她接来了我们的学校。
一到校门口她便立刻好奇地站在大门口张望了起来。
“哇，这还是我第一次到你的学校里面来呢。”
“其实这里也和城北高差不多。”
我说着，一边带着她往学校里面走去。
“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我们总是进行着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每一个问题和答案都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记忆之中。
——
“哟，你小子怎么还在学校里面啊？”
这时候，一个同班同学迎面向我走来。
“你不赶紧去陪你的女朋友吗？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他的话让我微微吃了一惊。
我朝身后那个消息的人影投去了意义不明的目光，只见她露出了一个有些难为情的笑容。
看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提起这件事情来。
我对日期不是很敏感，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十月下旬。
而我只是单纯地知道，十月二十日是她的生日，却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一天。
这突**况反而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啊……这个啊——时间还早，而且我们已经约好了是在学校附近庆祝生日，所以我再晚一点走也无所谓。”
我只能临时编造这么一个借口来应付。
“是嘛？生日party能不能带我一个啊？我早想见见秋笛小姐本人了。”
“这个不太好吧，好歹我们两个人更希望有单独的空间
——况且你也知道，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用各种借口拒绝了他的请求，打发他离开了。
我再次看向那个小小的人影，似乎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让她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她仍旧带着可人的微笑看着我。
我竟然猜不透她的想法。
我用谎言编织了谎言，又用谎言编织着谎言，而最后，我的谎言也成为了谎言。
“……已经到了十月二十号了吗？”
“恩，是的。”
她用平淡的口气回答我。
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在我短暂的人生之中占去了五个月的片段。
——大概这会是我这辈子撒过的最长的弥天大谎了吧。谁知道这个谎言还会持续多久呢？
“今天，你特地叫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她牵着我的手掌，凉凉的触感传来——每一次牵手都是这种感觉，但奇怪的是我一次也没有产生过厌倦感。这感觉让我很舒服，毕竟这是那次我生病时贴在额头的凉凉的暖意。
相对于我的舒适感，她在牵手时更多是感受着我给予她的归属感。大概她也很清楚，我是她在这个实际里面唯一的依靠吧。
“我想听你弹琴。”
我说。
“唉？是……真的吗？”
她似乎十分惊喜，大概是因为这是我
第一次主动想要接近她吧。
我们来到了音乐教室。
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来用钢琴，所以大多数的琴房此时都是空的。
在窗户正对着的地方就是一架钢琴，隔着玻璃反射着窗外夕阳的柔光。棕色与暖黄的相互辉映，衬得整个房间里面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怀旧感。
记得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面也有一架看上去偏老旧的钢琴，与周围的暗暖调装潢相托，也产生了这样一种仿佛能让时间停滞的厚重感与归属感。
看着她坐在大金属柜前，小小的身材和其相比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我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为何我感到疲惫，于是干脆就闭上了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寂寞与黑暗，我想象自己在一点点沉入椅子中，进入另一个世界。
“要好好听我弹哦！”
这时，我的耳边捕捉到了她稚嫩的音色，听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我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
随后，有些突兀的前奏响起了，流畅明朗的轻巧弦音泻过我的耳边。
曲子自然是我钟爱的，也是在笔记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的——《梦中的婚礼》。
“梦中的婚礼”，那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美好呢？
听音乐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不管多少次都是。
在音符的起起落落中，我一点点地陷入了陶醉。
仿佛是一种幻觉一般，我竟然能一点点感受到作曲者的灵魂。
韵律似乎已经不再仅仅停留在耳边，而是如同氧气一般在心脏中与我的脉搏一同律动，融入了我的每一滴血液，然后在某一个瞬间——
音乐达到了高潮，我感觉我的灵魂在这一刻被一股力量拉出了身体，浑身充满了一种超脱的美感，是一种全身崩溃般的解脱。
不仅是肉体的崩离，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的毁灭，而达到了一种超我的境界，我仿佛在一点点沦为了音乐的奴隶。
我快速地抓回了自我的掌控权，然后沿着音乐的深邃向前回溯，我似乎在一点点地探索到音乐的源头。
我像是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团强烈得模糊了的光芒，我迫切地向前接近。
那光芒中有什么？那光芒是什么？
而在我即将抓住真相的一刹那，音乐却戛然而止了。
我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堕回了身体，昏沉的思绪也突然被拉回了生硬的现实。
我感觉到了背后坚硬的触感。
曲目已经结束了。
听着音乐时人的思绪总是能扯到别的地方去，可我并不记得刚才想到了什么。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了她有些期待的凝视我的脸庞。
这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她在夕阳下衬托出这样美丽的霞光了。
余晖缓缓地淌进了寂静的琴房，与空气中的粉尘打磨出了一片光泽，温柔地笼罩住了她。
她似乎有些害羞。
“……好……好听吗？”
“好听。”
我没有吝惜我的夸奖，拖着有些倦怠的尾音，露出了一个鼓励似的笑容。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这样对视着。
四周静的吓人，仿佛世界都将这里遗弃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她离得这么近。就好像真的让我进入了她的世界中。
——这时，我听见了隔壁琴房有人出来了，我有些尴尬地从她脸上收回了目光。
那个人显然是不能听见刚才从我这里发出的琴声，只是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在门口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在一旁的椅子上面打盹得我，然后抱着一本曲谱离开了。
这样一来，周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也好。
我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选了一本曲谱，和她一同并排挤在了板凳上。
“你来教我弹琴吧。”
我冷不丁地向她提议。
“……诶？”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偏起了头：“你想学钢琴吗……？”
“对，我希望——可以更加了解你。”
——
在这之后我便在琴房里面制造了很久的杂音。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望着漆黑的四周，有些讶然于我在琴房中不知不觉呆了那么久。
一会儿校门口的大爷该来训斥我了吧。
“……竟然呆了那么久吗。”
“是啊——话说回来，你进步很快哦！”
她笑着回应我。
从刚才开始她就表现得很欣慰，带着这样一副笑容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敲打琴键——也真是难为她能一直陪我折腾这么久了。
“说说第一次弹钢琴的感想吧？”
“……很累……”
“……额，说的也是，”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但是对于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只是嘲讽道：“你陪着我我就能好受多少？”
她似乎被我的话给问得颤了一下，沉默不语，头也不自觉地垂下弧度：“……我……那个……”
然而，即使再三地嗫嚅了，她也不过是不争气地放下了手指：“……对不起……”
看着她又是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她。
“看吧，你又是这个样子——”我无奈地摊牌了。她似乎很难分辨我的玩笑话。
看来以后得小心一点。
“我是开玩笑的啦，有你在身边，我自然多多少少会感觉舒服些。”
2
我逃过了校门口大爷的视线，来到了马路上。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往来不息的只轮也打开了车灯。
明明是夜，一切却比白天看上去还让人不安。
我径直准备上车回家，而在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我的视线却被那些我不曾注意过的小玩意儿给锁住了。
而在这之中，让我觉得尤其吸引眼球的是一个蔷薇形状的黑色发夹。
“……生日吗……”
我口中喃喃自语，停驻了一会儿。
今天从见面到现在，她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要不是有人提醒我，这一天恐怕也只是记在我的心里的一个数字罢了吧。
我是否应该让这一天白白流走呢？
我看了看她，她今天的话显然是比平时少了些——大概是在掩饰心头的失落吧。
或许在她的心中，仍然对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保留着不存在的期待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从店铺里面取走了那个发饰的时候，她的视线告诉我——
或许我自己都疯掉了吧。
“秋笛——”我不自然地开口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蠢到了无可救药。
“生日快乐。”
我的祝福很生硬。我想，基本不会有人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去向别人送去生日祝贺。
应该也不会有男生会送这么随便的东西给自己的女朋友才是。
——但是，自然也不会有哪个女生在收到自己男朋友的礼物时激动成这个模样不是吗？
当我把蔷薇花瓣递到了她小小的身体前时，她就像看见了什么宝物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她眨了眨眼，踮起了脚尖，然后用双手把它包裹在了怀里。
小小的肩膀有些颤抖。
“……喜欢吗？”
我问。
“……是的……”
“——非常……非常喜欢！”
她低着头，我除了能看见她头发上的光圈在她在点头时有些飘忽外，并看不见她的表情。
“真的？”
我将信将疑地问到。直到看见她擦了擦脸的手背有些湿润才理解了她的心情。
“真的——真的非常喜欢！”
虽然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夸张了些，但也确实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我送的东西，她定会视同珍宝。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生日礼物。”
然而她接下来这句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这句话没有我听上去那么简单，似乎在这背后隐藏着无法流动的失落。
“……第一次？”
“对——因为，至少在我的记忆里面，我似乎没有任何的朋友……”
她说到。
“而爸爸妈妈……大概是太忙了吧……毕竟……我连他们的长相都不清楚。”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很希望把眼角的泪珠挤走，但是尝试了几下，眼泪依旧倔强地缠在睫毛上。
“或许……我从小就是一个不受欢迎，不被人喜欢的家伙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用手指刮走了咸咸的液体，似乎不希望脆弱的笑容被打湿。那是不同于平日里的傻笑——而是一种悲哀的，恸哭。
我很惊讶她的笑容会容纳这么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类似于苦笑我的无奈。显得很苍白无力。
她的瞳孔掩在长长的睫毛中，似乎在躲闪我的眼神。
“毕竟，我嘴巴又笨，又开不起玩笑——老是得罪周围人也说不定。”
她继续用平淡的口气叹息着，平静地仿佛是在阐述陌生人的遭遇。
我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一件事——我似乎太自私了。
我只是创造了她，只是自以为是地赐予了她短短几个月的记忆，却完全没有顾虑过她的感受。
我没有考虑过她美好的童年，没有给过她纯真的友谊，就连珍贵的亲情也被我无情夺走。
她一直都在被我的漠然伤害。
“我一定……是一个讨人嫌的女生吧。”
“——毕竟，就连你也这么觉得我的，不是吗？”
她问我，投来了一个凄楚的微笑，这微笑却比责备更加具有杀伤力，我感觉我的灵魂遭到了鞭挞。
我感觉到了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动摇。
我想我如果回答“是”的话，她就不会再大大咧咧地扬言到要让我喜欢上她，来让我头疼了吧。说不定她整个灵魂都会消散掉。
但是那样卑鄙的做法我是不可能去做的。
“你啊——凭什么自顾自在那里想这种事情啊？”
我用一种强硬的口气否定了她的话。我用斩刀般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话语。
她愣了愣，脸上的凄楚笑容转化成了惊愕，下垂着眼躲闪我的视线。
“不要自以为是地去揣测别人的想法啊你这笨蛋。”
我喊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去教育别人。
“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吧？”
“我会告诉你的——你的曾经是那样幸福！”
“你给我好好听着，笨蛋！”
——
我只需要一句话，她就可以回馈她的所有。
因为她只不过是我的谎言，是我给予了她全部。
——
“谢谢你——”
“——我爱你。”
——
这句话也是。
我看着我买给她的发夹，在我松开手交给她的一瞬间，它掉下来人行天桥，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车灯中。
天很黑，连个影子都再也看不见。
——
她是我的谎言，我有责任去给予她全部。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她的这句话，想必终有一天会产生沉重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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