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是罗贝尔家的人。”
“亏他还敢大摇大摆地走,照我看真该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祭奠天上的亡灵。”
“不知道就别瞎说。”小队长走到聚在一群的士兵当中,“那家伙是个魔法师,昨天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我们的反击。”
“真的假的?凭他那毛都没长齐的样儿?”
“别小看了他,他一个人能发出成百上千的弓箭。”
“开什么玩笑,有这样的人,我们不是早死光了!哈特大人也只不过是五箭连发,他怎么可能……”
“才说了是魔法师,那家伙能驱使几百人规模的幻象。而那些幻象权可以充当半支军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才没有下杀手。”
“三个弟兄死在他手上,况且二百个伤员中,也有因此严重到伤口发炎生命垂危的不是吗?”
“喂喂!那个家伙走过来了。”
哈特当真履行了既往不咎的诺言,令贝昂利多大感意外。此时在哈特的允许下,他得以在古寺中保存较为完好的大教堂中踱步,他也终于搞清了这座寺院的真实面目——一座祭拜着诡异神灵的古寺。年龄至少大于一千年,比诞生于八百年前的古勒教更早。
而一路行至此的风景,无非是墙壁上一些久经沧桑的壁画和无人理会的文字古迹。地面上零零散散的有不少血迹,是伤员迁移到这里时留下的。还有不少是已经如墨般黑漆的血渍,那就另当别论了,大概是古代先人们留下的。
那些福瑞森家的士兵有些害怕他,受伤的人更是只敢偷偷地窥视他。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早习惯了被人害怕然后背地里朝他扔石子这种事。
“这是莫路易斯先民和异族人共同建立的寺院,那时这里的人们还在信奉格瑞奥利神。”
哈特往这里走过来,指着墙上一群人朝拜一个白衣之人的壁画说道。
“格瑞奥利神?”
“也就是白鬼,如今只有大陆彼岸的红岛和少数沿海居民信仰这种神了。”
“当年这里的人们从南方迁移至此,需要与残酷的自然和久居此地的恶魔后裔斗争。而白鬼则恰好是恶魔的死对头,那些自称是光裔的神之一族往往和恶魔一族斗个你死我活,并且相对于恶魔之于人类的残忍无情,白鬼们只要获得了人类的献祭就会对其他人网开一面的行为,显然仁慈许多。”
“他们需要人类来祭祀?”
“嗯,说来也奇怪,他们挑选献祭的人不像大街上那些流行的童话传说,必须是少女又或者必须是保持童贞之人。恰好相反,被选中的人或是行将就木的农夫,憨厚老实的木匠,甚至是不可一世的贵族,总之谁都有被选上的可能。”
这倒是大大的出人意料,要知道但凡需要活人献祭的神,都是极为神秘并且强大的存在。对于早期信仰着他们的人类,往往是严厉到冷酷的程度。而像这样对待所有人都要求“公正”的格奥瑞利神,是迄今为止,除了恶魔以外唯一待万物如刍狗的神灵。
“在人类早期社会中,既没有当下严谨的等级制度,也没有君权至高无上的理念,人们最初的理想是极为纯洁的。杀掉恶魔之裔,并驱逐残党,己方的牺牲越少越好。”
哈特带着贝昂利多走到了武器室旁边,卸下了盔甲交给侍从,贝昂利多才得以看清他的真正面容。那是一种极为干练的仪态:齐耳的金色短发没有丝毫赘余,眉毛细长高远,给人高瞻远瞩的印象;鼻梁挺拔,方面正口,除了颧骨略微突出以外,整个脸庞一马平川。
仔细看的话,没有刚才那么帅气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难得的令人倾心的魅力。
贝昂利多要是在看不出来对方的信仰,就要愧对哈特的赦免了。
“啊,说得不错。那个活下来也要带着故去之人那份拼命的时代,哪里有人去在乎死的是谁呢?时代变了,人类自私的本性暴露无遗。不再是神灵亲自挑选祭品,而是遵从人类自己设定的规则来逼迫哪些人去牺牲,还真是差劲呐。”
哈特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想到身为东方人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与其说是差劲,倒不如冠以肮脏和恶心更好,人类最终在转变。当第一个国王被格奥瑞利神选中去死之后,处在人类顶端的统治者们害怕了。他们过河拆桥,转变了信仰,温和到极致的古勒教兴起,格奥瑞利教被驱逐。好在那时候恶魔已经在格奥瑞利神和人类的打击之下,退避三舍了。”
“也就是说,没了强劲的恶魔做对手之后,格奥瑞利神和它的力量被一并抛弃喽?”
“正是如此。”
哈特冲卫兵们挥了挥手,余者尽皆散去,只留下哈特和贝昂利多两人在武器库。看得出来,哈特不是那种恃才傲物的类型,敢赤手空拳与他这个魔法师站在一处,一定是有完全的防备。
“上古时代,有着八十三位英雄王、七十二圣者的传说,而现在……哼。”
“十一圣骑士吗?”
“还多半是未曾真正受神灵祝福的凡人。”哈特冷哼了一声,右手在墙体上摸索,直到在某一处停顿之后摁了下去。
“人类在自我欺骗。”
一座暗门在目瞪口呆的贝昂利多眼前缓缓打开,后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
哈特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支火把,点燃之后也没有剧烈燃烧的征兆,看来不是密闭的沼气而是干燥的空气。从上至下俯视的时候,丝毫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深邃。身临其境的同时,又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走在地道里不发一言的尴尬。
“这古寺的位置……阿嚏……应该算在罗贝尔家的领地内吧?”
比地窖还要深入,冷气自然地下坠,火把带来的温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贝昂利多被冻得浑身发抖,可走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尽头和弯折。
“罗贝尔家的人从来只关心利益,那点儿人手光是看管红晶矿产已经是捉襟见肘了。百多年来,这座古寺都是由福瑞森家族的人来维护的,哦,前面就到了。”
贝昂利多不知道前面究竟是到哪儿了,但哈特这样把他当朋友似的交谈让他十分不安。再加上地道里阴森诡秘的气氛,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终于,地道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平台,如果以为这里是什么古代墓穴可就大错特错了。与刚才狭窄阴暗的地道成了两极对比,每隔三米就有火把照明;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砖上都雕刻着精心描绘的图案,就连贴墙砖也是上过镶釉的上等货。
总的来说,赞其为金碧辉煌一点也不为过。
另外,终于不再是独处一室。
数十个身穿奇异教服、不,说是古代萨满们穿着的祭祀服更为贴切。这其中有人正手舞足蹈地进行某种仪式,一部分人正拿着工具制造些象征物和符具,还有在悉心雕刻着什么的人。剩下一群人正伏在地上,臀部撅起,像是在参拜一座神像似的,久久不起。
“你们……在祭祀?”
太可疑了。只消睁眼一看,谁都能知道眼前的是堪称异教的仪式。贝昂利多心想,这里十分之一的架势,就足以被教廷判为诛夷九族。而福瑞森家的人驻扎在古寺内,其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行军打仗。
庆幸的是,贝昂利多并不是一个古勒教徒。
“这是场愚蠢的战争,罗贝尔家和福瑞森家都该为此负责。”
把贝昂利多领到这儿之后,哈特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沉寂了五百年的恶魔苏醒了,这一点只有少数魔法师感知得到。”
这句话石破天惊,简直可以被定义为本世纪最大的谬论。因为自打首代古勒教教宗宣布恶魔灭亡之后,所有与恶魔有关的事物都变成了历史和传说。可该死的是,就在刚刚,这么一位被贝昂利多认为成极富有骑士精神的男人,像喝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地将它阐述了出来。
“喂!等等、等等……”
“而柯尼森布阁下恰恰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与沃斯菲塔交战时,差点被教宗封为了圣骑士指定继承者之一,可他最后拒绝了。”
“等等,你是说恶魔复活了?”
“是苏醒,因为压根就没有被斩尽杀绝。”
“可就算你这么红口白牙地说,也……”
“你们往这里进军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行尸么?”
见过。
贝昂利多想这么说,但是最终还是把犹豫挂在了脸上。
“也是,你们一路从西边来……我以为‘梦魇’多少会扩散过去。”哈特顿了顿,再次开口说道。
“现在若是不断往东走,你兴许能看见被‘梦魇’蛊惑了的福瑞森领民间相互吞食的可怕场面。”
就算是像哈特这样的男儿,也无法再回忆下去,那令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不管你信不信,柯尼森布伯爵在知晓之后,带着大量红晶制成的魔法用器赶到了皮赫斯托堡。令我们感到震惊的是,他不仅事先知道了我们仍然在祭拜格奥瑞利神这件事,并就此请求我们立即开始祭祀仪式。”
“哦,哦。”
太过震惊致使行为失态的贝昂利多,终究是意识到了自身不妙的处境,他简单地回应着,心里却在嘀咕另外的事。而急转直下的顺从态度,令哈特瞥了他一眼,多半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没用的呢。”
贝昂利多再次吃了一惊。
“就算是两个伯爵领联名上书揭发恶魔之事,也会被无情地判断为妖言惑众而给予处罚吧。”哈特沉稳道。
“可别忘了,统治骑士团南方的那位公爵……可是有名的‘梅启尔公爵’呐。被他出卖给教廷这种事,就算哪天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也丝毫不用以之为奇。”
“可事情奇就奇在了柯尼森布伯爵的死之上了,不是吗?我猜你一定会说是恶魔杀死了他。”
从最浅显的区域入手,故意让对方反驳,显示出己方的弱势与无知。佣兵日常的讨价还价之法,在贝昂利多手上玩转得相当熟练。
“柯尼森布伯爵死于恶魔之手,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可谁像结果却往最出人意料的方向进行,抱着“这样也能蒙中”的倒霉心态,贝昂利多继续默默聆听着。
“当日祭祀仪式结束后,人选已经由格奥瑞利神选出来,没人知道是谁。”
哈特说到这儿,神情变得沮丧,说话也没有刚才那般流利了。一位正在忙碌的福瑞森家祭祀过来试图安慰他,做出“请跪下”的手势,然而被拒绝了。
“不,以我现在的状态向格奥瑞利神祈祷,是不洁,是渎神。”
“没人知道选中的人是谁直到……第二天神启。老祭祀告诉我们这次献祭的对象是‘家族的晚辈’,而实际上在这句话从他嘴中说出来时,所有人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兰尼·科沃斯通·福瑞森,我的亲弟弟,以及格温特琳·罗贝尔,柯尼森布伯爵的亲生女儿。这两个人首当其冲。”
“什么!”
这次由不得贝昂利多不大声地问出来了,他的大喝吸引了一部分祭祀的注意,三五个人把他围了起来。
可现在根本不是顾虑这种事的时候。
“你们把格温特琳给活活献祭了!”
这直接意味着本次任务的失败,而更要紧的是,格温特琳,他的表妹,死了。虽然没有太多充实的兄妹之情,但打小贝昂利多就见过她,只有两岁就已经是伶俐聪明的模样。而当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又几乎成了罗贝尔家唯一不被贝昂利多厌恶的人。
“冷静些!”
明明还打算看到她十三岁的少女模样,然后尽情炫耀英雄救妹的壮举。
“都说了冷静些!”哈特低吼着,让贝昂利多清醒了过来。
“柯尼森布伯爵的气度终究不是常人可比的,在听闻‘牺牲者可能包括自己的女儿’后,只是稍作犹豫就命人把格尔温特林小姐请了过来。当晚,我的弟弟兰尼和格温特琳都住进了布施屋。意外就在第二天早上发生了……”
哈特几乎是咬着牙、竭力将故事完整地叙述出来。看他那样子,福瑞森家族的牺牲品恐怕也不是少数。
“我们的人冲进来之前,柯尼森布伯爵已经断了气儿,浑身上下被焚烧得面目全非。我无法和你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所有人发了疯一样在这儿原地乱窜,想要找个补救的办法,可最终无可奈何。”
“在收拾伯爵的遗物时,发觉红晶都消失不见了,想来是那些逃跑了的侍从拿走了的吧。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全力修复伯爵的遗体、然后连夜送回了奇士墩堡这一点。困住战争的囊袋,也就是从那时开了口子。”
“那格温特琳呢?”
“她完好……还在等待着下一次神启。”
哈特把原本打算说出口的“完好无损”生生卸掉两个字,罕有的心虚也暴露在了脸上。
“让我见见她。”
相比较去探究故去的柯尼森布伯爵是否如哈特所说般离奇辞世,对于见上格温特琳一面的渴求,强烈得多。
显然之于罗贝尔家稀薄的感情,哈特由此便可一目了然。但是那种难以掩盖的血肉亲情,却是让哈特本身都感叹不已的。
只能说同病相怜。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你先待着这里吧。毕竟若是让士兵们看到你和格温特琳待在一起的话,会军心不稳。况且昨日的大战,也不是区区一个晚上就可以修整得过来的。”
口气疲惫的哈特再次打开了一道暗门,里面是一件干净整洁的房间。没有橱柜,只有破桌破椅,所幸床铺是新的。很难想象这种地下深处会有这种房间,但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被软禁的事实。
又过了一会儿,伫立着盯视他的哈特,下决心似的离开了。连带着一扇闭合的石门,以及被黑暗吞噬了的光线。
摸索着,点亮了之前看到摆在桌上的蜡烛,贝昂利多稍稍安心地仰躺在了床上,思绪不宁地反刍着短短几天内经历的事、听到的话。
昏昏欲睡,眼皮坠地。可就是那一盏微弱的烛光,竟让他左右合不上眼。没过多久,他还是睡着了,只是……
“阿嚏!”
——睡梦中一阵没由来的冷汗冒了出来,激他打了个喷嚏。
“康奈蒂!!”
难道说……失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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