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伊美斯特所属一行就被一架豪华马车接往教廷的总部,圣巴尔大教堂。
圣巴尔大教堂坐落在王城山外的另一座小丘上,最初建立时,首要宗旨就是远离王权而亲近世俗。故而一行人沿途并没有看到繁华的街市,不过好在道路宽敞又平坦,众人也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了一番风景。
环绕王城山的高耸杉木排列整齐,最高大粗壮的一排在最外侧,越贴近王城墙就越矮。可见每年大概都会有人挪移栽伐,以防止皇家哨位的视线被遮蔽。远处观去,浓郁的绿色似乎构成了森严的体系,把王城有如捧在王座上一般。
然而远景不如近景。
基耶利斯这座古老的城市,除了王城可以体现他悠久的历史以外,就要数圣巴尔大教堂外围的针叶林了。初入针叶林时,三十多米高的黑松针叶繁密,几乎遮天蔽日的观感给人一种渐行渐幽的错觉。谁知道没走多远又豁然开朗,草坪代替黑松,把嫩绿映入诸位眼帘。
草坪看上去称不上厚重,大概是雇人修剪的缘故,整齐地随地势起伏,叫人不忍心落脚。好在这路上压根就碰不到行人,偶有马车经过,也都庄严地行驶在路上。
难得景色迷人,被教廷排挤的不欢也减去少许。
再穿入黑松林中时,竟能听到潺潺水声。原来一条人工小溪,蜿蜒于侧。马车继续行进,离得近处,终于听见层层的拍水声,那是隐在林中的一座水车。水车之后,磨坊还会远吗?果然,刚转过一道弯路,视野又变得开阔了。不远处正有一座高大的风车,几个忙碌的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胸前划出十字,面向众人祈祷。
针叶林与草坪层层叠叠,犹如在大地上作画一般,穿梭其中,令第一次来圣巴尔大教堂的莉莉丝和安莉可大饱眼福,无不为其精妙绝伦所折服。
直到来到圣巴尔大教堂跟前,安莉可终于张大了嘴巴,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圣巴尔大教堂了吗?”莉莉丝代她把问题抛出。
没人回答她,这宏伟建筑本身已经回答了她。“堪称典范”这四个字,无论是是从对天主的敬慕这个角度,还是最为正统的莫路易斯文化这个角度,都恰如其分地体现出来了。
整个教堂的占地布局呈现一个巨型黑色十字,每有棱角处便耸立着一座方尖塔楼,放眼望去,只是四座主塔和八座副塔就足够气势恢宏的了。可再仔细看时,又发现每一座塔楼又是被四座细塔托立,而每座细塔又都有纹理修饰以及琉璃方窗。
“话说暴风公爵的女儿,安莉可·爱萨蒂诺,你该不会没来过圣巴尔大教堂吧?”
众人回头一看,有三十多个人从后面走来,不少都是穿盔带甲的骑士打扮,剩下大半是穿着布衣的侍从。
说话的人登山台阶,从伊梅斯特和莱顿面前走过,却悠闲地对着安莉可打招呼。那人衣着华丽,谈吐不俗,只看领口和袖口的纹饰就知道是王室出身。他昂首挺胸,故意让人看到他胸前的几枚徽章,包括让众人不快的银鹰徽章,蓝瑟国徽。
“索伦布特·蒂森,你不是也没去过奥赛尼教堂吗?”安莉可省略了对方的衔位,直呼其名,刚刚还为教堂大为感概的她,现在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大胆!此乃蓝瑟帝国第四皇子。”一名年轻的骑士同样无视了轮椅上的伊梅斯特,高声喊道,同时对着他讥讽似的笑着。
安莉可看他把矛头指着伊梅斯特陛下,寒气几乎从眸子里冒了出来,也作势要高声喝他,但被伊梅斯特以温和的眼神制止了。
“哦?那你又是谁?”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这慢条斯理的回应与那扯着脖子的喊叫形成了对比,使人不禁侧目。仔细看来,伊梅斯特比那骑士英俊得多,再加上身为上位者的口吻,听上去颇为阳刚,反而中和了语中讥讽的意味。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也好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发问?
年轻骑士几乎是冲口而出,“蓝瑟帝国圣殿骑士,齐格伦·奥谢。”
却不想伊梅斯特紧接着说,“原来如此,那么那位第四皇子又是什么身份呢?”
“索伦布特殿下,亦是圣殿骑士之一,更是堪称我国最年轻的圣殿骑士。”
带着自豪的语气,年轻骑士向他们介绍者自己国家的储君。虽然这几句句话不多,但也让索伦布特无法插话,谁让伊梅斯特指名道姓地和圣殿骑士奥谢说话呢。
“果然是年少有为的储君呐。”伊梅斯特含笑点头,一副长辈对晚辈满意的样子,放在奥谢眼里,则是一番装模作样。
奥谢对轮椅上的这个人和旁边的双马尾少女一点也不认识,只是对安莉可有所耳闻,毕竟和四皇子的关系特殊,而名声赫赫的天堂之戟莱顿,他也是知道的。因此,他转而恭敬地向莱顿行礼。
然后识趣地退到一边去,给索伦布特留出位置。
“圣骑士莱顿阁下,难道说这两位是您或是安莉可的亲属喽?抑或是仆人?”
言下之意,无论是亲属还是仆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他看了一眼莉莉丝,来了一丝兴趣,就愈发地盯着,可莉莉丝压根就不正眼瞧他。在此之前,她一直在观赏着这座比奥赛尼教堂宏伟得多的建筑物,似乎这些与严肃本身同义的景物,倒比他生动活泼得多。
他自讨了没趣,又转而冲着伊梅斯特诘难,“用我托人把您扶上台阶去呢,还是抬着您上去呢?”
莱顿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几乎忍不住喝斥这个无礼小子。
“这是十一……”
伊梅斯特照样拽了拽他,莱顿便把话咽了回去。
“鄙人囊中羞涩得很,既没有钱雇佣人,也没钱带亲属游玩。倒不像是某些人……”他拿目光把这些个人都打量了一遍,这才悠哉悠哉地回应,“我看圣殿骑士索伦布特阁下的奴仆倒是有不少,呵呵。”
索伦布特优雅的笑脸立马挂不住了,莱顿居然称他的人是奴仆。可旁人看来,莱顿只是把仆人这个词的近义词拿来一用罢了。
“你想知道他是谁?我告诉你算了。”
“不劳烦您为他解释了,想必他会亲自开口的。”
“可我说话,你现在就要听着,不是吗?圣殿骑士。”
莱顿再怎么说也是身经百战的圣骑士。他要说话,那么任他索伦布特身份再怎么尊贵,他的扮相多么华丽,在这圣巴尔大教堂前,蓝瑟帝国这群名义上的下属也只能乖乖听着。
“他便是十一圣骑士之首,被称为魔龙之脊的伊梅斯特,哥廷根帝国第五十三任皇帝兼圣歌骑士团第六十任大团长。”
赫然是一片鸦雀无声。
蓝瑟帝国的这一方被狠狠地震惊,连呼吸似乎在那一瞬间都停止了。一连串的身份被接连曝光,一个比一个更能震慑人心。都没人意识到是否应该对其加以辨别,因为这话是由天堂之戟莱顿亲口所说。
“这、这……”
这怎么可能!那位被称为贤明者的君王此时此刻竟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贵族似的,坐在轮椅上冲着他们淡然微笑?
索伦布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而又没看清,他迅速揉了揉眼睛,把视线集中到伊梅斯特胸前的那件饰品,再与莱顿胸前的做对比。虽然大半截都被遮掩住了,但是晶莹剔透的质感还是令他忍不住变色。
“圣之玉十字!”
那十字架大小与寻常十字架没什么两样,只是通体晶彻,却不透明,好像是上好的玉制品。其如烟似云的乳白色在其中无规则地流转,而混混沌沌之中,另一小撮不惹眼的墨黑氤氲被那烟云搅得分分合合。
面前这个人,就是尊贵的圣骑士无疑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弯下腰来行骑士礼。毕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低头就意味着天大的讽刺。他甚至想把无礼的过错退到奥谢身上,但他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堂堂蓝瑟帝国第四皇子,站在圣巴尔大教堂的台阶上,目瞪口呆,一言不发。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让皇室尊严扫地的了。
这时,伊梅斯特和莱顿齐齐回头,早有预感似的,目光迎接着某一位的到来。
“莱顿圣骑士阁下,伊梅斯特圣骑士阁下。”
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稳步走到台阶前,高声向两位圣骑士打着招呼。旁边还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妇人,冲后者甜甜地微笑着。除了哥廷根一行四人以外,包括四皇子在内的三十多号人都纷纷为看上去像是夫妇的二人让路。
“尼龙阁下,依兰杰西卡阁下。”
伊梅斯特同样施以郑重的回应,这让安莉可大惊失色,不由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到莱顿身后,和莉莉丝并列。
和那四皇子一样,但凡是实力达到圣殿骑士的层次,多少会有些自傲。所以,当一个圣骑士突然降临在跟前时,总要花不少时间才会反应到一个尴尬的事实:自己在他面前什么也不是。
“您还好吗,伊梅斯特?”美妇依兰杰西卡温柔地看着他,一边走近到他身边,伸出右手。
“托您的福,还算不差。”
伊梅斯特亲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回话中不带任何异样的情感,丝毫不为一场好戏的中断而气恼。谁让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性圣骑士,是那位对待任何人都饱含善意的依兰杰西卡呢?
“您的腿……”
“哦,一点小伤。”他不以为意地说道。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小伊。”她脸上挂着无奈,而躯体则弯曲下来。“你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不会骗人。喏,让我来看看罢。”
说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半跪在地上,左手扶在伊梅斯特的小腿,右手则以食指点在地面,口中念着咒语,竟是要施展魔法。
“地灵之涌”
地面上平白无故地泛起白炽的光,分成几束从依兰杰西卡的右手食指流到她体内。令其他人意料不到的是,她檀口一张,那原本融进四肢百骸的白光,竟从两只眼睛和口中射出,正好打在了伊梅斯特的双腿之上。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十秒才停止。
莉莉丝的神色有些古怪,这等前所未见的魔法使他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能被这三道白光照在胸口,或许能治好自己贪吃的病。
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罢了。
“好点吗?”依兰杰西卡问道。
“麻烦你了,杰西,我想我能站起来一会儿了。”他忍着痛,连贯地从轮椅上起身,又若无其事地走了两步。不管怎么说,这都比之前计划的好多了。
“你不用勉强。”
“不,我真的好多了,或许就此康复了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时候不早了。”尼龙一点不介意依兰杰西卡为伊梅斯特治疗,反而耐心地等到结束。“看在主的份上,我们去见卡拉扬最后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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