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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一)

序章 (一)

极东之地埃尔维诺斯的清晨时分,巍峨的霍格纳托峰宛如遮天蔽日的巨人,行走在石筑隧道间的士兵们如蚂蚁般前行,又如蚂蚁一般顶风而行,不屈不挠。高耸挺立的赫尔弗杉木林世代生长在这里,就在这些士兵周围,仿佛看待俘虏的士兵似的,昂首挺胸。

现在是初冬时节,天气忽冷忽热的厉害,一阵微风就可以吹得眼睛直流眼泪。然而仅存的军官们牵着马,神情严峻,忍受着山上刺骨的寒风,双眼死死地盯着穿梭于队伍首尾的拖车队。

那些麻木的人,他们来来往往,不辞辛苦地将倒下的人装上去,再载到山腰上较为空旷的几处天然土坑。双手用力向前,一句有血有肉的死尸就从独轮手推车上面翻了下去。或是衣甲相撞的声音不时传来,令人侧目。又或许是骨肉分离的声音,反正此时此刻是没人顾得了这些了。

两天前担任主帅的将军迈克斯温勋爵已然毙命,大概此时正与他的很多忠诚属下们一同升上天国,现在担任主帅的是第四军团军事督管。她是个女人,虽然乍一看十个人会有八个认为她是个男人。

但是,同时也是那种单从外表上看就知道很沉着的人。这样甚至可以用冷酷形容的人,往往是最能应对眼下这种情况的,然而却拥有一个出人意表的温柔名字:诺兰·罗薇。

士兵们倒是毫不在乎上司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因为在这鬼地方大概人类和畜生都是平等的,就在上帝跟前,死亡将随机降临到诸等人身上。

女人是此刻唯一敢于骑在马上的人,因此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最远地方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大多数人都垂着头,看着脚下三寸方圆的地面。她为此付出的代价一点不小——冒着埃尔维诺斯之诅咒的死亡风险。

其实每个人都在冒同样的风险,只不过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世人皆知。

那个口才不错的家伙悄声告诉大家,传说古代的德莱帝国时期具有三大贤者,拥有着非凡的魔力,共同执掌议会。那时还是个强者为尊的年代,权利集中在魔力鼎盛的人手中,而埃尔维诺斯正是三贤之一。由于政见与其他两位执政者颇为不和,后来甚至到了分裂帝国、执军对攻的地步。

埃尔维诺斯纵然是当时站在巅峰的最强者,但手下军队也敌不过两家联手,最后惨遭失败。失败的结果是埃尔维诺斯临死前来到极东之地,在此峰之巅立下诅咒:两家对头的追随者来到此山之上,只要是胆敢在他面前心存骄傲的人,将会莫名其妙地死去。随即埋下庞大宝藏怨忿离世。

成王败寇是大陆上亘古不变的定责,跨过时间的雾霭,原本支持埃尔维诺斯的人大都放弃了从前的宣誓,只有少部分誓死效忠的人隐姓埋名于世间。

故而两千年过去,但闻至埃尔维诺斯之墓寻觅宝藏者,而未见其财公诸于世者。久而久之,宝藏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无人问津,连带着“巨龙之巢”霍格纳托峰一同被人遗忘,反而是埃尔维诺斯自身,被冠以诅咒系魔法之父的称号。

巧合的是,这番远征军受教廷感召,远征“日出之国”奥摩帝国,败北而至此地。留下了堪称帝国陆军史上最东边的足迹,然后仓皇逃窜。

两天前的中午,迈克斯温将军到达半山腰的巨大“巢穴”歇脚,正准备收拢残兵施以激励的时候,终于有人认出这座被埃尔维诺斯诅咒的山峰。随后各式各样的谣言铺天盖地地传入主帅帐中,主帅一边镇压谣言,一边寻找对策。

可惜,已经晚了。

年过花甲的将军最终在当天夜里带着兵败的耻辱和一身骚臭辞世,他的卫兵在简易马桶间内发现了他。他清理了老人的尸体,给他换了件体面的衣服,然后由随军的教廷牧师举着黄金十字架为他做了弥赛,最后把他埋在了“巢穴”之中。

算得上周到的葬礼,和颇具盛名的埋骨地,再加上其他人面临差不多的处境,使之成为了一个只能令人干笑的笑柄。

可士兵们还没有因为这个笑柄尽兴,就愕然地发现它并不是一个个例。越来越多的人离奇死去,死得奇形怪状,令人生畏。大军很快被负面情绪所笼罩,逃兵层出不穷。

很快有人提议模仿古代圣人的登山之法,匍匐前进。这源自于谣言中最靠近实际的说法——这是埃尔维诺斯的诅咒以及巨龙尸骨的咒怨对于人的谦卑的考验。

或许这并不能很好的解释,甚至有些危言耸听。但诅咒的效果倒是更加显而易见,这次冒失的行军令正不断证明这一点。

因此活下来的最好方法确实就是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

这听上去可能有些好笑,不过这显然是最为谦卑的体现手法之一。但不幸的是,身为帝国军人,即使是率领着等级较低的省外部队,副官克里也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相反他勒令严惩违规者,把他们剜鼻割耳。

军令哪有死亡诅咒来的直接?

众人起初敢怒不敢言,但是不到半个时辰,这位刚刚晋升的副官就步了上司的后尘。可惜他是被众人围攻致死,因而死后连个葬礼也没有。

群龙不可无首。

但诺兰·罗薇的上任终究令所有人感到惊奇。远征军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而对于这个女人,没有任何人了解她的一丁半点。她像是从魔镜中凭空出现的,随即被任命为一个怪异的职位。既不管军队调拨,也不管军队后勤,却实打实是个高位军职。为此很多人曾经议论过她,可她却仿佛充耳未闻。

但事情总是具有其相反的一面的。

将常理抛弃得越远,跟常理越远的事物就会离得越近。

可能由头是从不把她当女人看的伙夫长,在献餐时偶然间看到她因做祷告而摘掉斗篷露出的冷艳面容。在缺乏号令的情况下,军队里的长官是个漂亮女人的消息**上了翅膀传遍三军。

所有对于她的不了解,反而衬托出了她的神秘。诸如她唯恐惹不到埃尔维诺斯的举动——其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地前进着;身为第三长官而不发一言一令地只顾向前;再加上她从天而降的突然身份。

这一切宛如给她镀上了一层圣女的金光。

越来越多的关于她的谣传很快散播开来,幸存者们愈加猜测她被派来的真正用意。踌躇不前的意志薄弱者选择跟随强者是天性,军官阶层则出于稳定军心表示大力支持。因为没有任何阻碍她上位的理由存在,所以她对于整只军队的掌握不费吹灰之力,数万人像是被磁铁吸引一样贴在她身后。

如果说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信仰,那么信仰有很大可能来自绝望。

传说毕竟是传说。

实际上不少有魔力基础的年轻人都可以更加理性的猜测。根据当下流行的说法则靠谱的多:这里可能是罕见的天然脉冲场,随时可以释放扰乱人体正常功能的强烈不规则脉冲;地下也可能布有魔法阵,将脉冲幅度扩大。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绝大多数人的身体是与魔法不兼容的这没错,但也正因为如此,像脉冲这种连间接都算不上的魔法作用,在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天然的脉冲场,无法对人产生哪怕最轻微的干扰。所以说这样不得不归功于那位诅咒系鼻祖埃尔维诺斯大人了。

按照这等理论,剩余魔法师团成员们本应面临极大的死亡概率,但这并未真正发生,他们与其他人一样,死与生并存。如果说伦德人信奉的天国之内万物生而平等是真的话,那这儿就是最有力的驳斥之一——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然而领着所有人走在地狱大道上的那个女人,或者少女,她正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梳理着她心爱的坐骑。

那是一匹极其稀有的长鬃独角兽,外表看上去除了头上的断角以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真正的行家可以分辨出它与普通角马的区别。

她纤细的手抚过独角兽的背部,为独角兽的尖角附近的鬃发清理,动作轻柔而充满规律,甚至连幅度和频率都仿佛是严格计算好的。她通过动作告诉它冷静不要怕,像个母亲那样孜孜不倦。

大概到午夜时分,大部队终于到达了巨龙之巢的顶端。被月光照亮的云层触手可及,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山脚下大江河流奔腾的声音。在靠近月光的地方,周围的景色一目了然,绿色的原始植被和陡峭的山峰与林间小涧共同饰演主角。一些珍稀的鸟兽隐匿在光与影之中,令人感受到渴望已久的生命气息。

能欣赏到这一切,享受到除去死亡威胁外的短暂安逸,都是多亏了那位沉默的圣女。好像她被赋予的使命是那样的独特,以至于天机不可泄露,使她无法发出天籁般的声音。

人和坐骑站在高处,独角兽率先被冻得打了声喷嚏,随后罗薇也是。

一手拽着缰绳,一手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张从信纸上撕下来纸条,她突然笑了,骂道:“愚蠢!口水怎么能淹死人?简直连外婆哄小孩的笑话都不如。”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抱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站在距离她至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遗憾地没能听到心目中的“天籁”。

纸条上的文字精炼,笔法铿锵有力,又不失优美。上面写着:“元帅若举兵迎战,敌人不过奥摩大军;引军遁逃,则需直面尘世嚣嚣。收信人迈克斯温勋爵。”

发信人是威廉海姆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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