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珠子!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在周围一连串关切的询问中,珠子睁开摔倒时条件反射闭紧的眼睛。
“还好,”屁股好疼……珠子咧了咧嘴,叉着腰站起来,说:“没事儿,我们继续练吧。”在刚刚的一个大跳中,珠子因落脚时重心不稳侧身滚跌在地。
“要不先休息一下?我看你今天好像状态不太好啊,身体不舒服吗?”袁海情提出建议。
“真的不要紧,可能是早餐没怎么吃有点低血糖,嗯……”珠子摆摆手,解释道,“我们还有好多没排呢,时间不多了,得抓紧练,最后的托举动作今天至少也要过一遍。”
“要不要这么拼嘛,离开幕式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呢。托举你今天就别练了,不然那么高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蘑菇头同学假装生气地噘着嘴。
“是啊,是啊。”“现在可不能受伤啊。”“先歇息一下吧。”大家纷纷点头赞成。
“可是——”
“好啦,领队,你就在旁边给我们纠正一下动作呗,刚好今天的四个八拍还没练熟呢。”
珠子拗不过,被她们按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5、6、7、8,开始,一二三四……”活力的律动响起,珠子数着拍子,眼角悄悄瞟向排练室右侧的镜子。隐约还能听到从那堵墙后传来的爵士乐小野性的节奏,隔壁的B厅正在练习走台。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校运会了,学校特批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给大家用来赛前加训和准备开幕式。珠子带领的节目是啦啦操,一群青春活力少女搭配上俏皮的短裙和花球自然会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可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诱惑气息,聚集了学校最多俊男美女的T台秀,在这荷尔蒙被禁锢却又暗自汹涌的高中校园里,大概才是最大的看点吧。不用说,长相姣好身材又高挑的宋白玉当然列名其中;同样,还有,星野。“五六七八八的时候后腿要打直,手臂往上45度不要耷拉着。来,再来一遍……”珠子收回目光,心里微微有些不快。想必他们也正在如火如荼地排演吧,说不定他们两个就是一组的。
走廊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OK——”珠子点了一下暂停图标,“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的一周还望大家继续加把劲儿,争取在开幕式里拿到好名次噢!”
“好!”“加油!!”众人围成一圈,将手搭在一起,振臂呼喊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做到最好——更何况,宋白玉还是珠子所在班级方阵的带队。不想输……
为什么,珠子收拾书包的手停了下来,为什么这么想赢呢……最近珠子和宋白玉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往总是默默当一个旁观者的珠子这段时间忽然变得积极活泼起来,不论在班级还是学校的活动中都颇为活跃,自然聚集在珠子周围的人气不也知不觉与日俱增。她……应该也觉察到了吧。至少一次也好,珠子不由产生了要压过宋白玉的想法。
“珠子姐姐——”门外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这声音,好像是;不对,他不会在学校这么叫我。到底是,珠子朝排练室的后门口望去,却是走廊窗外照进来的一片刺眼白光。看不见……一个身影恍惚其中……谁?……
“姐姐?”面前似有人声在轻轻呼唤。珠子慢慢睁开眼睛。
好稚嫩的面庞……
“师父!师父——”那小童见珠子醒来,立即转身向着室外小跑,一面叫唤着,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头还略微有些昏沉,颈后的发丝已沁透汗湿。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没等她仔细多想,刚才的小孩儿已领着一个白衣男子来到珠子的榻边。
“这是哪儿?你们是——”珠子刚要坐起,就被那人按下肩膀躺回苇席上。
“先不要着急起来,姑娘方醒,还是再歇息一会儿为好。”男子用手背探了探珠子的额头,又拂衣坐下给她撘脉。
“怎么样了,师父?”侍立一旁的童子侧过头来询问。
“放心吧,已无大碍。”男子将珠子的手掖回被子里,“只是病体初愈,身子虚弱,还需静养两日。”
“太好了……”童子的脸上一下变得开朗。
“既然知道了还干站着作甚,快去倒些热茶水来。”虽故作一副尊长的姿态,口气却仍然温和。
“噢!是,是,我这就去。”小童欢快地跳着出去,不多时,就端着一只案盘返回室内,“姐姐,水来了。”
“木莲,为师一会儿与怀朴道人还有约,要是天色太晚就宿在观里,你毋需等候。好生照顾姑娘,切忌饮食不可油腻,适量清淡为宜。”
“是。”小童将茶盘放在几上,转头答道,“师父不必担忧,徒儿自会尽心照料姐姐。”
“木莲年纪虽小,却十分细心,姑娘大可安心休养。在下有事就先告辞了。”男子合手起身,转面又向童子吩咐,“有什么事就让雪团通知我,你留在这里,不必送我出去了。”
“是。”小童恭敬地应诺着,又取来一件黛青云纹斗篷与男子披上,躬身目送直至其离去。
“姐姐你可算是醒了啊,害我今天都没好好吃饭。”木莲边说着边将茶杯端给珠子。
“谢谢。”珠子靠着坐起来,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缓了一会儿,略歪着头说,“木……莲?对不起啊,肯定麻烦你了。”
“不是不是,麻烦倒没有,只是担心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退热呢。”
“我……睡了很久吗?”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但从捡到你起已经睡了快一天一夜呢了!”
“啊,我怎么,应该只是跌了一跤而已呀。”珠子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师父说你是外感风寒,过度疲劳又加上受到惊吓才晕过去的。病情虽然不重,可不及时医治的话结果就难说了。幸亏我们当时恰巧在附近采药,归途中发现你昏迷不醒地躺在林子里,就把你一起带回来这草庐里来了。”
“幸得小兄弟相救,珠子感激不尽。”珠子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行礼。
“别,别,快坐下。”木莲赶忙制止珠子,“被师父知道没让你好好休息就要骂我啦。要谢呀,等师父回来再谢他吧。昨天可是师父一路将你背回来,又煎药又擦拭的,还在这里陪了你一夜呢。”
……你我素昧平生,可却对我如此之好……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珠子有点想哭出来的冲动。强忍着咽了咽,珠子假装平静地继续问道:“你师父是,刚才那位先生咯?看着还很年轻啊。”
“我师父可厉害啦!别看他还未及弱冠,却略人无数,医术精湛;星象占卜,道儒之理也通晓十分。”
“你怎么会跟着他的呢?”
“小时候我们一家为了躲避战火背井离乡,四处迁徙中爹娘不幸罹难,唯一的姊姊也在逃难中失散。我在快饿死路边的时候被师父给捡了回来,承蒙师父不弃,竟还收我为徒。”
珠子看着眼前的木莲,约莫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却遭受了这么多苦难,不禁心生感慨。
木莲接着说道:“不过后来就幸运啦,师父对我可好了。虽然有时候犯了错也会罚我,但其实,师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木莲把手遮在脸边轻悄悄地告诉珠子,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珠子忍不住一笑。
“这点上我们还挺像的。对了,姐姐怎么会倒在那里呢?”
“我?我被官兵追赶,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从坡上滚下去了。”
“被官兵追?为什么啊?”
“这个嘛……好像他们把我当成犯人了,实在是说来话长——”
“不说也没关系的,反正他们就喜欢乱抓人。”木莲望了一眼窗外,轻叫了起来,“呀,都这个时辰了,我得赶紧去准备晚饭了。壶里头还有热水,姐姐你先在这儿歇着,待会儿我做一碗苏叶粥来。”
窗前月色如霜。木莲卧在一旁,发出均匀宁和的呼吸声。夜已三更,珠子终究还是不能入眠。也许是之前睡得太久,也许是心里疑问太多。轻轻挪开木莲抱过来的手臂,珠子起身下榻,轻悄悄走出屋子。阑干下面是一排繁茂的金银花,花朵正闭合着,夜露始生;院子里则栽了许多珠子并不知晓名称的药草。珠子半靠着阑干,呆呆眺望着月亮。
“夜深风凉,姑娘怎么不在里屋歇着,可是小徒有所轻怠?”不知觉脚步声已近,一个身影踏上阶梯渐渐浮现。双手脱下连帽,男子的脸显露在月光下。
“先生。”珠子转过身微微点头,“木莲照顾得十分周到,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转转。先生怎么这般时辰回来?”
“曲终尽兴,乘夜而归,又遇姑娘倚阑思月,如此妙景,岂不趣哉?”清爽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夜里。
“先生取笑了。”珠子垂下眼眸,深深一揖,“只是承蒙先生如此尽心相救,珠子实在无以为报。”
男子急忙扶起珠子,“姑娘不必多礼。定是木莲嘴多——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若是弃姑娘于危时不顾,岂当君子所为?还请姑娘毋需挂心。只是病未痊愈,更深露重,切不可大意。”说着就将斗篷解下,披在珠子肩上。白色的深衣垂至脚踝,露出一双玄色素面棉履。
“那你……”
“姑娘放心,”白衣男子又哈哈地笑着说,“别看在下这番打扮,其实我也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结实得很。倒是姑娘平日须多保重。对了,不知姑娘今日感觉可还好?”
“刚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昏昏沉沉的,现在好多了。”
男子一把牵起珠子右手,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嗯,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多谢先生,都亏了先生和木莲的照料。啊,对了——”
“怎么?”
珠子本来想问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可一想都把过脉了当然就露馅了啊。于是改口:“啊,不是,那个,还不知先生名讳?先生既有恩于我……”
“鄙姓闻人,单字淳。”
“闻人……哪个字?”
离腕移指,他在珠子的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写着。
闻……人……淳。好温暖的触感,他的指尖。多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恍然间回过神来,珠子尴尬地把手缩回披风里。侧过脸去,望着将近沉没的月亮。“原来是闻人先生。我叫朱珠,大家都叫我珠子。嗯……你不想问我为何会晕倒在山林里么?”
“珠子姑娘若有意自会相告,我又何苦多问呢?”一抹微笑如水淡然。
“月亮……往东沉下去了呢。”珠子双手撑着栏杆,凝向远处。“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先生会相信吗?”
“为何不信?”闻人淳也往前踱了一步,微倚阑边。“姑娘起初就看似非这世俗中人。”
“不,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是跟你们生活在一个时代里的人,既不是枵国,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我是从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姑娘是说……”
“我原本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样。你们这里的人,没有影子是吧?就连月亮也是西升东落。”珠子指了指脚下,两人站立之处并无任何阴影。
“原来如此。”闻人淳却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诧的样子,“那姑娘可就是来自虚月国了。”
“虚月国?”反倒是珠子一脸疑问。
“‘月映于水,其影可通;中有一国,名曰虚月。月出东方,人影绰然。’倒是有这么一个传说。”
“那你以前见过那边来的人么?”
“在下不曾见过,也未曾听闻周围有这样的事,仅是从奇闻志怪中略知一二而已。本以为缥缈之谈,但既然姑娘来自彼国,可知所言非虚。”
“既有传说,那就证明之前确有,那叫什么……虚月国的人来过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据书中记载,应该是天地发生异变,比如日月侵食地震山摇之时才会有外界之人卷入。”
“但我过来时并没有什么异象啊,只是掉到水里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置身于此了。”
“那在下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古书遗漏,又或是本有记载而是我孤陋寡闻了。”
“你们不会觉得奇怪吗,既然有光,物皆有影,人怎么会没有呢?难不成其实这里只是个魂魄聚集的场所,这里的人不过都是鬼罢了?”
“姑娘说笑了。鬼无实形,更无暖温,姑娘可觉得我是冰冷虚幻之物?迥于草木虫鱼,人无影乃自然之理。”
“珠子不解,敢问先生,草木砾石为何有影?”
“草木无心。”
“飞禽走兽呢?”
“兽畜无情。”
“人为何无影?”
“人乃万物之长,日月精气所聚生,何来阴影傍身。”
“你胡说!!”珠子脱口而出。自觉失言,便沉默不语。
也许是争论不过急了,也许却是对陌生世界的恐惧。不相信,不能说服自己,更不要听他人的话,那样仿佛在劝诫自己说“这里不是你原来所在的世界,你认命吧”。不知道为什么快要哭出来了,珠子紧紧攥着手指,头瞥向一边,拼命咬着下唇。
月亮已经完全沉入山坳,深蓝的夜空中静静闪着几许星星。
“夜色太晚,姑娘还是回去休息吧。”闻人淳先开口打破沉默。
好不容易强忍住眼泪,珠子转过身面向闻人道歉:“珠子刚才有所冲撞,还望先生见谅。”
“初来异地,难免心中困惑。只是思虑太多,容易伤神,还盼姑娘宽心。”温柔的声音总算能给人些许抚慰。
尽管思乱如麻,珠子默默点点头,走回原来那间屋子,闻人淳则走向隔壁的房间。两人在门口处互相略施一礼,便各自闭上了门。
重新在木莲身旁躺下,珠子心绪依旧难平。难道就真如他所说的,我是从月影里穿过来的?两个平行的异元空间,况且这个世界的人还没有影子,连我自己过来了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还有那边,不知道会不会乱成一锅粥呢。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爸妈该多伤心着急啊;还有学校的同学朋友,孟星野
……对,当时就只有他在场,一个大活人就在他眼前消失了,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等等,会不会是,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我其实是溺水还是头部受伤什么的昏迷不醒,然后灵魂穿越到这边来,最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若真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回去呢?难道要等到什么五星连珠天象异变的时候,还是这边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完成之后才能,又或是直接是在这边死亡的瞬间……好乱,那个梦也是,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些呢……白玉,星野,还有我,不是那样的……不是……辗转反侧,珠子在一番胡思乱想中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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