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春的家。准确的说,是一座废弃了的地下掩体。
上世纪60年代,为了防范钢铁洪流的入侵,在伟人“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下,这个国家秘密修筑了许多这样的防空洞,它们广泛地分布于全国各地,有些甚至能够抵抗十万吨级核武器爆炸的冲击。在那个冷战最为疯狂的年代里,苏联的广袤国土上有100枚洲际核导弹随时待命,美国则永远保持一部分B-52轰炸机携带核弹头巡航在整个北美的空域里。一但全球性的核大战爆发,所有的城市都会被夷为平地,地表上的人将成千上万的死去,到了那时,这些永备工事就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和希望。
或者也有可能,成为人类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慢慢变成了一个互相比烂的世界,这些末日设施也被人们渐渐遗忘、最后完全废弃,比如这个代号为KA-1772的地下掩体,就成为了一个绑匪和她的肉票的居住地。
“已经整整一天了啊。”春合上《圣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暗示床上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其实严格地来说刘三现在还活着,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左臂,但是他的其它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他只是单纯地装死而已。
刘三也不是没有尝试着沟通过,但是每次对话的结果都是那个贫乳女像动物一样开始**。这些尝试不仅没有卸下春的警戒心,还起了反效果:在某次不算愉快的对话结束后,春以一种古老的方式把刘三绑在一张特制的床上,床板开有一个大洞,自己的臀部就这样被强行塞进了那个洞里。紧接着春扒掉了刘三的裤子,给他的小兄弟套上了一个塑料瓶。
刘三现在已经完全不觉得羞耻了。用小黄本里的话来说,就是刘三已经变成春的形状了。他甚至还挺满意自己被这样对待。因为这样的绑法,这样的姿势,仿佛自己就是耶稣基督,颇有担负人类全部罪恶之意。
除了与刘三对话之外,其余的时间春都在读《圣经》。那本《圣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革质的封面磨损严重,一些章节有被蠹虫蛀过的痕迹。当她看累了,她就会拿出自己的54式手枪,把枪全部拆掉,开始涂抹一些诡异的油剂。
作为一个绑架犯,一个朝自己开了一枪又亲自为自己做截肢手术的绑架犯,她既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泄欲(这一点存疑),只是这样静静地读书,监视着绑在床上的刘三而已;尽管有时候她会突然性情大变,但总体上春的行为都十分克制,比较文明。
这非常奇怪,刘三有点搞不懂他们的真实目的了。现在的状况与其说是绑架,倒不如说是拘禁。
不惜冒着在市区开枪的风险也要把逃走的自己给捉回去,自己对他们而言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又或者绑架自己只是某个宏大布局中的一步棋?
要说刘三在这些天来学到了什么道理,那就是不要想太多。
自己只是个小把戏。
在时代的洪流中,小人物是没有办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他们最终会变成一个数字,仅此而已。
但是就算这样也要活下去。
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只要目的明晰,那么手段肮脏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在言语抗争失败后,刘三作为一个无赖,就要使用无赖的拿手好戏——装死。
常言道,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装死的人可不一定。和装睡不同,装死其实是一种心理战,它融合了绝食、静坐、非暴力等经典战术,非常适合刘三这种小把戏逃命。
在装死的最初,除非你的敌人是傻子,他们多半都能发现你其实没有死,你是装的。在这个时候就要注意了:你需要判断自己究竟对敌人有多大的价值。如果敌人仅仅是想要弄死你,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你认命吧;但是如果你对敌人具有某些价值,他们不希望你死,那么你就可以接着装下去。到了这个时候又要分两种情况:
一、你掌握着重要情报,敌人会对你严刑拷打。
二、敌人需要你活着,所以只能把你绑架、软禁或者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不论是上述哪一种情况,始终都要记住真正操控全局的大人物是不会亲手来干这些脏活的,你是小把戏,你的敌人其实也是小把戏。他们带着上峰的命令,心里说不定比你更虚。装死之所以为被称为心理战,就是这个原因,这也是我们计划的大前提。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对策就一个字:忍。不管浸水的皮鞭如何抽打你的身体,就算烙铁在你的身上烫了一个又一个印记,你也要咬牙忍住,不作出任何反应;这样过不了多久施刑者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他会害怕真把你给打死了。他会一遍遍地检查你的生命体征,与此同时他下手会更加犹豫,更加谨慎。这个时候,身为受刑者的你已经站上了心理的制高点,接下来的选择就有很多了,比如说可以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也可以趁敌人心理防线崩溃之际说出假情报,为自己赢得逃跑的时机。
而第二种就是刘三现在的情况,也是他目前采取的策略:拖。拒绝饮食,拒绝交流,就把自己当做一具尸体。作为监视者的春虽然有过掏枪威胁的行径,但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春其实是不希望自己死的。否则也没必要把中弹的自己救活,更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囚禁在这里。而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诗狂可能外出执行某种“任务”去了,在这个鬼地方只有春一个人看着自己。在这种一对一的监视中,监视者往往比囚犯更疲惫:春不仅需要提防刘三绝食而死,还需要时刻提防他逃走;而自己现在的姿势虽然不太雅观,但好歹也是在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同时静静地等待时机。
“你不饿吗?”春咬下一大口手中的拿破仑蛋糕,晶莹的糖霜从嘴角渗了出来。
“……”
“这个,很好吃的。”几块酥皮掉了下来,落在了刘三的脸上。
“……”
春仔细地吮干净自己的手指,小心地拾起刘三脸上的酥皮,沾满唾液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刘三的面颊,透明的细丝被拉长,一直伸进刘三的嘴巴里。
“看来是真不饿。”
吃完一块蛋糕后,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时打开刘三的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好像在查看什么信息。
“……”
五分钟过去了。
“你最好还是吃一点,因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似乎是玩腻了,春随手就把刘三的手机扔到了地上,紧接着她从椅子上站起,左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猎刀向刘三走去。
什么“时间”?
自己的死期吗?
这又是什么新的玩法?
温热的气息惹的刘三的头皮阵阵酥麻。春慢慢俯到刘三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也不要大喊大叫。”
说完这句话后,春转身背对刘三,用右手单手给手枪上好膛,左手握紧了那把猎刀。
“来了。”
时针指向午夜12点整,墙上挂钟的钟摆有规律地慢慢摆动,只是不知道丧钟究竟为谁而鸣。
从防空洞的深处传来了地狱的回音。
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哭泣。
饱含着愤怒、怨恨、痛苦的悲鸣。
刘三实在是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阿修罗来了。
地狱的道路都是由美好的愿望铺成的,潘多拉的盒子一但被打开,就没有重新关上的道理。
湿哒哒的脚步声在迅速靠近。
虽然速度很快,但是地面的震动并不大,这说明它的体型比前两次都要小。从脚步声的频率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四足爬行的变体。
荧光灯发出的白光忽明忽暗,透过这一亮一灭的快门,一个狐猴状的物体从黑暗中弹射了出去。
“砰!”春开了第一枪。
不是对着阿修罗——也不是对着刘三——而是对着墙壁。光滑的、弧形的墙壁。
高速飞行的子弹以精确计算的倾角击中了混凝土的拱顶——
然后被反弹。
子弹疯狂地翻滚了起来。
撞击、反射、划破30米地下凝滞的空气。
每一次跳弹,子弹的飞行轨迹都变得越来越诡异。
“嗞——嘶——”
子弹擦过了阿修罗的身体,金属弹壳在地面爆开,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音。
原来如此。
在狭小的空间内,高速射出子弹会来回反弹,春只用了一颗子弹,就制造了一场弹雨。
跳弹的杀伤力是直接射击的十倍,对射击者的危险则是一百倍。
这种玩法简直就是在赌命。
没有给刘三留丝毫惊愕的时间,紧接着春一脚踩碎了掉在地上的手机。
空旷的防空洞中回荡起铰链运动和齿轮咬合的的声音,机关被触发了。
而刘三——就像受难的基督一样——
以十字的方式捆缚住手脚,随床板立起。
面对着眼前的黑影,刘三苦笑起来。
原来自己是肉盾啊……
“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如同猜谜。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哥林多前书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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