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这么写着哦?」
稚嫩悦耳的声音来自我面前那道留着绿松石色长发的娇小背影,灵巧的视线则来自背影的主人——青色的少女在说话的同时回头看向我,长长的睫毛随着轻眨的眼睑调皮地上下微扇,宝石般的海绿色的瞳孔也随之忽闪忽现。
兴许是因为将近四十厘米的身高差,少女仰视我的样子可爱到了犯规的地步。在出于人之常情地微愣了一秒后,我对她的话语给出反应。
「这还真是……有种微妙的感觉啊……」
「主人,怎么了?」
「不,我说璃响……如果你自己的事情被像历史一样记载了,关键是你还亲眼看到了的话,你会怎么想?」
话音刚落,我才想起少女不擅长回答这种稍微有点复杂的问题。果然,在一阵苦思冥想后,少女露出了干脆的天真笑容:
「唔嗯……不明白~!」
「……算了,当我没问吧。说起来,你已经能识字到这种程度了?」
「哦~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就差不多学会了呢!」
「常识不敢恭维,在这种的方面倒是很有天赋啊……嘛,接着走吗?」
「啊,嗯嗯~」
我推着自行车——在后面安装了保温箱的那种外卖用车——走了起来。少女也从显示着文字的LED屏前离开,踏着碎而轻快的小步跟在我的旁边。
时间是初夏的黄昏。
穿梭在大都市特有的建筑群间,夕阳拖慢了时针,也将行人们的影子越拖越长。
我们左顾右盼,走走停停,确切来说就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散步。虽然带着外卖车的散步很少见,但少女和我确实是在进行这样的活动。
对我们来说这倒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在结束了外卖的工作后也没什么急事,我们也就索性将时间消费在这种闲逛上,久而久之,这在旁人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活动便成为了我们的常态。
不知第多少次的停步是在一家服装店前。因为店外展示着几款新进的女士遮阳帽,少女便兴致勃勃地就地试戴起来。
不过,由于本人太过娇小了,不管哪款遮阳帽在少女的头顶上都显得有些肥大。
特别是现在她正在试的那款白色宽沿帽。
「唔哇,璃响,看不到前面了!」
脑袋小到连帽子都撑不住,宽大的帽沿滑落到了她的双眼前,让她发出了有些好笑的惊呼。
「噗……」
那个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滑稽,于是我没能忍住笑意。
「啊啊!主人,你刚才笑了!」
少女用手撑起帽子,气恼地说道。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
「唔唔……璃响,不开心!」
「好了,喏,这么戴不就行了吗?」
说着,我将那顶遮阳帽捋到她的脑后,顺着把她拉到旁边的镜子前面。
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一米四左右的身高,绿松石色的及腰长发,海绿色的双眸,艺术品般稚嫩却端正的五官,以及一身清新的白色吊带连衣裙——现在还要加上顶白色遮阳帽。
「啊……」
虽然帽子还是有些过于肥大了,但将其垂挂在后脑的少女的形象相比之前有了不少改善,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奇怪。
「哦~原来如此~」
「帽子要好好放回去哦。」
说着,我推着自行车继续向前走。
「——」
只是没走几步,衬衣下摆忽然传来拉拽的感觉,想着大概是少女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兴趣而驻足,我回过头,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主人主人,这个好漂亮!」
得到少女的赞叹的,是一个做工精致,在莹亮的黄白灯下闪烁着剔透光华的琉璃工艺品。
那是一朵立体感十足的淡青色七瓣雏菊,就摆在那家服装店另一侧的展柜里。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设计,但圆润的花蕊和光滑的花瓣完美地折射着四周的光线,已然安静地强调了自己的纯粹。
总而言之,是一件我这种外行只能由衷地给出「非常好看」的单纯感想的美丽饰品。
【纪念《纳和协议》签订五十周年——古法琉璃雏菊吊坠】
——开放式的展览柜里,那件饰品下面的介绍牌如此写着,紧挨着的是印有「Ext.699」的金丝边价签。
就价钱来看是面向百姓的纪念品,代表的事件也算十分有名了,不过少女的关注点似乎只停留在饰品本身上。
双手和额头都紧贴在了橱窗上,睁大的海绿色双瞳里闪烁着好奇和喜爱并存的光。
「哦……」
(瞟。)
「哦哦……」
(瞟瞟。)
「哦哦哦……!」
(瞟瞟瞟。)
越来越大的感叹声和几乎能感受到温度的视线传来极具穿透力的渴望,让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总而言之就是想要这个是吧……
「……知道了知道了,买给你就是啦。」
「真的?」
「真的。」
带着「败给你了」的苦笑,我向少女妥协道。
「毕竟是最后一天了,稍微奢侈一点也没关系。况且这还是你第一次要买东西吧?」
「哦~主人最好了~!」
虽然平时对什么都很好奇,但少女从未开口要过什么。难得遇到了她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也必须力所能及地满足一下她的愿望才是。
啊,说起来,最近是五十周年吗……?
怪不得周围都是这个内容的广告牌呢,之前的那个也是。
想着这些,我进到那家服装店里,然后在向店员说明来意后付款时被告知了:「因为是第一万名购买者所以能得到九片花瓣的典藏版」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少女用方才两倍的兴奋原地转了一圈的原因。
迫不及待地将内容物从精美的盒子里取出,少女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古法琉璃制成的九瓣雏菊,仿佛得到了至宝一样。
「主人主人,说是典藏版哦~!」
「嘛,总是在奇特的地方走运呢……」
「典藏版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在兴奋个什么啊!」
「因为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算了,话说你知道这东西的寓意吗?」
「不知道~」
「啊喂不知道就买了!?」
「因为,很漂亮。」
「真有你的风格……总之先戴上试试合不合适吧。」
「戴?……诶诶?难道不是拿在手里的么?」
「不,既然是吊坠当然是要戴在脖子上的啊。」
「哦哦~!?原来能戴在脖子上?」
「所以说这都不知道你就要买啊!」
然后,在知道了「吊坠要挂在脖子上」这个「冲击性事实」后,目光愈发炙热的少女在三秒的苦思冥想后给出结论:
「这个,很神奇。」
「才不是哩。」
无奈地吐槽了她缺乏常识的言行,我叹了口气蹲下身:
「好啦,过来,我给你带上吧。」
「嗯!」
使劲地点了点头,青色的少女将吊坠递给我,然后乖巧地站在我面前。
自觉是个笨手笨脚的人,但戴项链这种事情多试几次姑且还是能做到的。
将拿着链结的双手伸到少女的颈后,凭着感觉试了几下,链结便结实地咬合在了一起。
松开手,九瓣的琉璃雏菊垂到了少女的胸前。
可能是因为颜色和她的发色刚好吻合的缘故吧,小巧的琉璃吊坠自然而相称地贴合在她锁骨间的雪白皮肤上,银制的项链时隐时现地点缀着头发的缝隙,仿佛那件饰品是装门为她打造的一样。
将吊坠捧在双手上端详,少女发出了「哦——」的可爱声音,接着像衔到宝石的麻雀一样开心地小跑起来。九瓣的雏菊在夕阳的辉映下荡漾着柔和的昏黄,昏黄随着少女的蹦跳雀跃不停,雀跃不停的身影完全地吸引了我的目光。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另一侧,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望着她的背影足足发呆了一分钟。
「主人?」
「啊啊,抱歉,这就过去。」
少女从转角的背后疑惑地探出脑袋呼唤道,我赶忙加快速度向她走去。
——真是和平的一天啊。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我止住就要漏出嘴角的傻笑,追上了少女,而后像平常一样两人一起踏上归途。
——啊,我的名字是诺空·阿切尔,十八岁,和「白休闲衬衣灰休闲裤」的穿着看上去一样是个普通的拉面店员工,因为料理方面完全不行所以主要从事外卖工作。
走在我旁边的少女叫做璃响,是目前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亲人般的存在,有着奇特的名字以及和名字一样奇特的来历。
嘛,这些小事姑且不论的话——尹东共和国,那是我们生活之处的国名,具体的位置则是这个国家三个经济中心之一的,名为「珑夜市」的繁华都市。
四处可见现代的高层建筑物,物价也高的吓人,是个生活节奏和外表一样紧凑的城市。
来到这座城市是在半年前。因为一些原因,我和少女在这里的旅程几乎是从零开始的——在某座桥下水道旁衣衫褴褛地醒来,发觉自己正位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且身上根本没有能用的钱物,就这样饿着肚子磕磕碰碰地流荡了一个晚上,要不是最后遇到好心人收留了我们,留宿街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好在被赋予了工作,任务则是在这里的各个角落里穿梭,将热腾的拉面送到陌生人的家里或是工作地点。
因为从事着这样的工作,虽然只有半年,但我们几乎将这个珑夜市的中心地区走了个遍,因此也见识到了不少新鲜事物。
而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闹市区闲逛一会儿后,我们下意识地放慢步伐,推着外卖用自行车走在返回拉面屋的路上。
稍微有些忙碌又充盈着平和,自我们来到这个城市开始,这样的日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持续了将近六个月,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像这样持续下去——
或许是两人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走在前面的少女扭头问道:
「主人,主人和璃响真的不在拉面大叔那里住下去了?」
「啊……嗯。在大叔那里已经工作了半年,这个时代的常识算是学的差不多了,钱也攒了不少。刚到这里的时候,大叔肯收留无处可去的我们就要很感谢他了,也不能一直给人家添麻烦。何况过几天大叔的女儿就要从国外回来……」
「添麻烦?」
「嘛,不方便的地方肯定会有吧。你看,大叔的房子里只有一个浴室,洗澡什么的还要照顾我们这边的事情……家里住了个陌生男性,不管是谁都会反感的吧?」
「璃响不会反感哦?和主人一起洗澡什么的。」
「你另当别论。而且,后面那个给我反感一下啊。」
「为什么?」
「你是女孩子吧。」
「诶!?因为璃响是女孩子所以不能再和主人一起洗澡了!?」
「没错是没错啦但是别用那种引人误会的说法!说的好像一起洗过一样!」
——就是这样,半年前我们因为某些原因身无分文地来到这个城市,因为实在饿坏了所以循着香味闯进了拉面店,结果作为老板的大叔不但任我们吃了顿霸王餐,得知我们的情况后还好心留我们在那里吃住和工作。
真的是个好人,正因如此不能继续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会用半年时间努力工作攒钱。可以的话,等未来稳定下来了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总之有各种不方便的地方啊。明天先找个便宜的出租房住下,工作的话还要重头找起呢……抱歉啊璃响,还要委屈你跟我受罪。」
「没关系~主人去哪,璃响就去哪哦~」
心情随着话题而变得沉重起来,我不经意间想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说啊,差不多不要再用那个称呼了吧。」
「『主人』吗?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不用在意我,偶尔也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想法你就从来没有过吗?」
「可是,璃响想做的事情就只有待在主人身边啊?」
明明是很有分量的话,少女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口。
「我说啊,这个世界很和平,因为五十年前的那个《纳和协议》,人类和魔族已经不再争斗了,你我的生活也会一直这么平静地持续下去。咱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到时你怎么办?」
「嗯……不知道~!璃响只想和主人在一起~还是说主人讨厌璃响吗?」
「不,当然不可能是那样……」
注视着我的那双海绿的瞳太过清澈,清澈到只有真诚。
我配得上那种真诚吗?这么质疑自己的时候,目光便已经从她的视线里移开了。
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哦~那样的话,除了主人身边,璃响哪儿——都不想去!」
「……那是出于『身份』的考虑么?」
「当然是璃响自己的想法了。因为,璃响最——喜欢主人了~」
少女灿烂的笑容和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禁受不住地别过头去。
能分明地感觉到脸颊在发烫。
「……所以就说,不要突然说那种直白的话啊。」
「但是这是事实啊?」
「嗯嗯啊啊」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少女用认真的神色说道:
「主人就是主人,主人是璃响的主人,所以不管主人要做什么,璃响都会陪着主人的!」
「什么啊那像绕口令一样的宣言。」
「因为就是这样啊。」
果然,自己总在担心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呢。
好在自己不是一个人。
是因为有些庆幸么?我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不过……谢啦,璃响。」
「哦~被夸奖了~!那么作为奖励,璃响要坐特等席!」
「又来啊,不是都坐了一整天了吗?」
「嘿咻——」
话音未落,少女便纵身跳到了特等席上——自行车的前车筐里。
那是我们一起行动时她一直独占的位置。因为她的身材实在有够小的,所以即便狭如车筐也能轻松坐进去。
「这样吹着风很舒服哦~」
「你还想我骑车啊。」
「诶!?主人不骑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似的露出惊讶和失望交加的夸张表情,紧随其后的是用可怜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我的二次攻势。
……这次也是防御不能啊。
「啊啊,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把头发捋好,别卷到车轮里了,抓稳了哦。」
「哦哦~出发~!」
叮铃铃——
下意识地配合起少女那向前伸手充满干劲的动作,我按响了车把的车铃,接着熟练地跨上自行车,用合适的速度蹬起脚踏板。
因为是很少有人使用的沿河小路,陪伴我们的只有吹拂在脸颊上的温暖而安静的初夏晚风。
皮肤传来的舒适触感多少减轻了身体的疲惫,我不紧不慢地骑着车。坐在前面的少女摆动着双腿,开心地哼唱着来路不明的歌谣,虽然是断断续续还有些跑调的曲子,不知为何却让我莫名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后,少女没来由地仰起脖子说道:
「主人,谢谢你~」
「突然怎么了啊。」
「因为因为,给璃响买了吊坠!而且……而且……」
「而且?」
沉默了几秒后,少女眯起眼露出大大的笑容:
「嘻嘻,没什么~!」
摆腿的频率加快了一些,是因为心情变好了吗?
虽说已经相处了半年,但还真是不太能理解她的思考方式啊。
「奇怪的家伙。」
所以,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无奈的心情总结了一下内心的感想。
「呐呐,主人,璃响可以一直和主人待在一起吗?」
然后,像是在印证我的感想一样,少女又问出了奇怪的问题,只不过这次没有仰头看我。
「所以就说,突然怎么了啊。」
「因为和主人在一起很开心啊。」
「就算生活条件差的离谱?」
「主人不也是一样嘛。」
「话说在前头,我不保证今后的生活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
「那璃响就一起来想办法好了。」
「你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唔唔……比起那个,主人还没回答璃响的问题!」
有点生气地嘟起嘴,粉嫩的双颊微微鼓起,少女仰首投来不满的视线。
因为向来不擅长应付她的种种脱线举动,眼下又不是能避开那个问题的局面,我只好有些变扭地说道:
「嘛……随便你啦,那种事。」
「主人,同意了?」
「算是吧。」
「那那,约定好了,主人要一直和璃响在一起哦~!」
「姑且,暂时还是要一起生活吧……」
「一直哦~?」
「喂喂,都说了是暂时吧,不要偷换概念啊。」
「一直一直哦~?」
海绿色的瞳占据了视野的一半——被纯粹而坚定的眼神凝视了,感受到的则是除了接受并答应以外别无他法的奇特压迫力。
结果对方根本没有给我退让的余地啊。
「……是是,我知道了。」
「哦~主人,答应了的话,因为是约定的事,所以绝对不能反悔!」
「唔啊啊……!?别乱动啊喂!」
少女使劲在车筐里转了个身,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险些没能保持住平衡。
因为变成了和我正对面的姿势,她的视线显得更有压迫力了。
「……随你喜欢吧,再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摆脱你。赶紧乖乖坐回去,这样会摔下去的。」
「哦~璃响明白了~」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少女心满意足地转了回去。
河边的景色在视野的两侧后退着,目的地正离我们越来越近。心情大好的青之少女哼唱起比刚才还要轻快的曲调,饶有兴致地左右环视着,找寻能让她引起兴趣然后再为之兴奋一番的新鲜事物。
看着那道活泼而纤细的背影,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大概真的永远都离不开她吧。
事实上,打从和少女初次相遇的时候起,我就产生了这样的预感。虽然倾向于一个人的平静生活,没想到,那个预感竟然一天天地成真了,这还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不过,嘛——
「哦~主人主人你看!粉色的花瓣诶!」
「啊,樱花么?对了,据大叔说这几天是珑夜市的赏樱时节的样子……」
「哦哦~飘来飘去的好漂亮~!啊,啊姆~」
少女像啄米小鸡一样探头衔住了一片樱花瓣。
「在干什么啊。」
「嗯姆嗯姆……甜的~」
「一般来说都是苦的才对吧……」
「真的是甜的啦,主人也尝尝看吧~」
「啊喂别硬塞到我嘴里,唔……啊——甜的。」
「是吧~?」
——两个人生活倒也不赖。
说起来,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得到这样的生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知道的只有自己很快乐这个事实。
形容不了那种快乐究竟是什么,唯独「想将这种生活持续下去」的愿望强调着那种快乐的感觉。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不用想的事情就不去想,不用做的事情就不去做。
没错,没有争斗,像个平凡的人,平淡地、安静地生活下去。
对现代人来说算是个廉价的愿望吧?
虽然也是个不难实现的愿望就是了。
——结果,像是在嘲笑我的想当然一样,那个愿望轻易的破碎了。
就像戏剧经历了一个过于突兀的转场,让观众根本来不及响应一样,我呆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本该是熟悉的街道的地方,现在,入目的却只剩乌黑的烟雾、炙热的火焰,以及或许以前能将之称为「建筑物」的焦黑残骸。
「……诶?」
站在这里之前的几秒钟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
记忆中的那个转角背后是一个不太热闹的街区。工作后的傍晚会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里穿行,其中的一部分人会结伴进到那家唯一的拉面店里吃晚饭。
目光的方向是坍塌得只剩裸露的钢筋和水泥碎片的废墟,狼藉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张满目疮痍的,写着「面」的招牌。
那里曾经是我们工作生活的拉面屋。
如果没有木材燃烧激起的火星飞溅到肌肤上传来的灼痛感,我甚至会认为自己正身处梦境。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眩晕。
毕竟,在这应该和平的时代里,这些是多么刺眼的存在啊。
「大……叔?」
纵使地狱般的景象几乎吞噬了我的思考能力,理智最终还是驱使着双脚走起来去一探究竟。
「主人……」
视野的角落,青色的少女担心地拉住我的衣角。
我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璃响,你在这里等着,前面很危险。」
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说出的言语还是不自觉地颤抖着。
「但是,主人,有魔力的反应……」
「……」
我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能不能让她放心下来,还是只会平添她的担忧。
况且,连自己都没法冷静下来的时候,怎么好好让别人放心啊。
加重搭在她肩上的手的力道,示意她不要过来,我转身快步走了起来。她的话没能停下我的脚步,反而将其加快了不少。
顺着从方才开始就未曾间断的爆炸声,我向着被黑烟笼罩的街道的深处前进。
首先目睹的是拉面店的惨状。像是遭到了炸弹的直击一样,那里已经全然是破败的废墟了。
店铺特色的木制墙壁和桌椅,此时已经七零八落地燃烧成了黑色的焦木,混杂在建筑的残块里助长着余火。胡乱刺向天空的残垣旁边,还流淌着已经凝固的、斑驳而红黑的浓稠液体。
毫无疑问的,待在里面的人不可能幸免。
「——唔!」
大脑拒绝了思考,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思考后得出的一系列残酷现实。将身体的控制权交托给本能,我开始了不要命地奔跑。
除了将这惨象的原因找出来,现在的我别无他法。
然后,在冲出烟雾的尽头后,我看到了——
地狱般的景象的中央,是正在对峙的两个人影。
一方是身着大衣的红发的年轻男性,一方是拿着太刀这种危险武器的黑发的女高中生。
可以说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显而易见的,那两个人在争斗。
偏离了正常世界的东西——像变魔术一样,不可思议的火球自男子的手中凭空生成,接着飞向黑发的女生,后者则在躲闪的同时,将无法躲闪的火炎以太刀斩断。
过多的,偏离了目标的火球在街道上肆虐。它们轰碎了完整的建筑墙壁,再将已然摧毁的废墟炸成残渣。
来不及逃跑的人被火球或是坠落的建材击中。燃烧起来的人痛苦地惨叫着、哭唤着亲人的名字,最后在绝望中抽搐着摊到在地上,而那些被巨大的水泥砸到的人,大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再也没了生息。
这样的人,在那些被波及到的建筑物里还有更多。
发不出声音,连让那个进行着这种破坏的男性停下来的话都说不出来。
内心无法接受这过于突然的一幕,导致身体的反应仅仅局限在慌张地看向一个个惨剧发生的地方,却无法给出对应的举动。
而后,在我几乎呆愣在原地的时候,在灾难的中央争斗的两人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破坏的一方占了上风。
不管有多么强的技术或者身体素质,那种几乎接近百发的火球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是难以招架的。
剑被打落,黑发的女生悲鸣着坐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毫无防备的状态。不远处的男性露出狰狞的笑容,操控着那些不知来源的火焰发动最后的攻击。
那时,我意识到,我的面前又将有一条生命逝去。
代替发不出声的喉咙,内心在狂喊。
住手啊……
给我住手啊……
仿佛看到自己的生活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碎。
好不容易得到的,我所向往的平静的生活,正在这惨象里化为虚幻的泡影。
——这不是平静的生活中应该目睹的事情。
——也不是本应和平的这个世界应该出现的事情。
还在争斗吗?
就连现在也……还在争斗吗?
——为什么?
不明原因地战斗着,战斗着……
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早就结束了吗?
——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跑向了混乱的中心。
回过神来时,右手已经拾起了黑发少女掉在地上的太刀。
称不上陌生的粗糙触感,来自那柄太刀的缠刀布。
那之后的动作,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来的。
迎着数不清的火球,我挥舞了剑,剑上下纷飞,化为斩击的网,而斩击的网——
——几乎一瞬就将所有火球都切成了无意义的碎片。
那一刻,这样的想法涌进了脑海——
啊啊,是这样啊。
没有争斗,可以和平地生活的时代什么的,不过只是错觉而已啊。
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
不管是十万年前,还是十万年后。
其实,或许根本就没有改变过。
——我的名字是诺空·阿切尔。
——然后,诺空·阿切尔,是个曾几何时被称作「剑圣」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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