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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位食客、妹妹的青椒方便面

第四位食客、妹妹的青椒方便面

今晚,小吃店里多了个新面孔。

小吃店里的熟客还是那几个人,IT男、大壮、小凯,只是今晚的几人都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至于不安的原因,我瞟了一眼斜对角前方托着香腮望向灶台的年轻女子,再度将目光转向了食指刚刚触到的青椒上。

自之前那个女人消失后,小吃店已经好久都没女客人光顾了,就连推销啤酒的小妹最近也转移了阵地,按她的说法,是因为这附近的小吃店、饭馆生意都开始变淡的原因,不得已,她只有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推销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饮食店的生意不仅受到店面位置、菜色、供货商等因素的影响,季节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尤其是我这样的露天店,所以对那些仍旧会在午夜光顾的客人,我自认为自己这段时间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新出现的女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略带忧郁的剪水瞳仁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目光所及之处,几人都会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唯有那通红的耳根,说明后者对这样的目光并非讨厌。

她的脸上并未化妆,而就是这样的素颜,也让人一见之下有种惊艳之感,并非妖艳,并非单纯,而是那种介乎缥缈之间难以言说的知性美,仿若天生便带着引人注目的主角光环,到哪里都能够成为焦点。

女子身上的衣着亦相当考究,白袄披肩配上浅蓝色的女式衬衫,白色的裤裙下,交叠在一起的丰盈长腿包裹在黑色的过膝袜内,屈伸之间都显露出肉感与诱惑,一双琉璃色的高跟鞋套在那那圆润的玉足之上,却又俏皮的将其中一只挂在脚尖,一晃一晃的,成熟中又尽显活泼。

这样的女人,本应该坐在咖啡厅或高档餐厅里,或是品着卡布奇诺吃着牛排,或是翻着与珠宝首饰、各地风光有关的彩页杂志,可她却偏偏出现在了这样环境糟糕的小吃店,还提出了一道让人始料未及的菜单——青椒方便面。

于是,我干净利落而又不失冷淡的回了她一句:“没有。”

女人闻言,立马鼓起了腮帮子,面上露出不满的神情:“那现做总行了吧?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我却继续毫不客气的否决道:“不做,想吃方便面自己回家泡,4.5一碗的加量桶随你吃到饱,青椒的话,送你两个,趁早滚蛋。”

“可人家不会做饭嘛!以前都是妹妹帮人家做的!”

“那就回家让你妹妹帮做去。”

话音落下,女人却忽然沉默了下来,我不耐烦的抬起头,正要挥手赶人,却发现她的眼圈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那光洁的脸颊滑下,最后砸在灰白的混凝土路面上,混杂着灰尘化作淡淡的水渍。

女人的异状并未对我有丝毫的触动,但却对店里的其余3人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就在我继续抬手赶人的档口,IT男率先坐不住站了起来:“老板,人家女孩子都哭了,也稍微怜香惜玉一点吧?一碗加了青椒的方便面又不是什么太难做的东西。”

另一边,小凯亦是开口道:“就是就是,老板的态度太糟糕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招不到新客人的。”

大壮虽未开口,但那紧盯着这边的目光,却说明了他对我的回答也非常在意,感受到食客们的造反情绪,在权衡利弊后,我只好不爽的咂了咂嘴道:“青椒方便面说没有就是没有,但是,替代的东西可以给你做。”

听到后半句话,原本因为听到前半句话而沮丧不已的女人迅速抬起头来,有些讶异的再度将目光望向了我,几名食客则是兴奋地隔桌欢呼,仿佛打赢了什么了不得的胜仗一般,大壮和小凯还为此干了整整一大杯白酒,宛若弹冠相庆的沐猴。

见此,我不由得越发的不爽了起来:“所以说,要不要吃?”

“是……什么?”

“伊面怎么样?可以给你加青椒。”

然后,她点了点头:“可以,就那个吧。”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之后,似乎是迫于这样目光的压力,在IT男点的炒饭出锅后,原本没打算打包的他迅速的打包离开了,大壮和小凯亦是在他离去后,匆匆结束了今天的对饮,最后竟连半瓶白酒都没喝完。

女子却毫不在意,只是将原本观察着他们的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仿佛看我做菜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些闲事,我迅速的将青椒剖开、去瓤,切丁后与油爆开的大蒜、下水、酸笋等一起翻炒,另一只小锅里则是咕噜咕噜滚着热水,金黄色的面饼浮在水面上,合着白色水蒸气吐出一层白沫,渐渐松散开来。

不多时,所有工序便都已准备停当,我却没有立马装碗,反倒是抬起头望向她道:“打包?”

她摇了摇头,嘴角依旧挂着俏皮的笑容,未拆开的免洗筷缠绕在她的五指间上下翻飞:“在这吃。”

“女孩子家家,大晚上的,早点回家比较安全。”

“嘿嘿,难道老板你是在关心我吗?可惜你不是人家喜欢的那一型呢。”

无视了女子调笑的语句,我将底料与面条汇入广口白瓷碗中,随后将它端上了桌,女子并未第一时间下筷,反倒是盯着放在身前的伊面若有所思。

加了热油的汤汁泛着浅浅的橘红,绿色的时令蔬菜配上酸笋环绕在金黄色的面条周围,夹杂着青椒、大蒜、下水与碎肉,泛起勾人馋欲的香气,却让女子忍不禁的皱起了眉头:“真是的,还说是替代品,结果一点也不一样。”

“哼!爱吃不吃,餐是你点的,我可没有强制消费。”

女子闻言,皱了皱小巧的琼鼻,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拆开筷子,懒洋洋的戳着伊面,却在筷身触到碗底的东西后愣在了那里,随即,她有些急迫的翻搅着面身,在将那碗底的东西翻到上面后,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呵!原来一样的地方,在这里啊。”

那被翻上来的东西,是一枚外形难看的水煮荷包蛋,白色的蛋白包裹着浅黄色的淡黄,水灵灵的浮在汤面上,是在她将目光都放在炒锅上时随手加进面锅里去的,如果不是汤汁和底料,吃上去根本没有任何味道,但她却小心翼翼的夹住了这枚水煮荷包蛋,仿佛那就是这整碗面的精华所在一般。

混杂了少许蛋黄的蛋白入口,女子享受般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当时,父母刚刚离异,因为母亲常常加班的原因,她与妹妹总是独自在家,为了缓解母亲的压力,自认为在文学上稍有天赋的她开始向报社和杂志社投稿,以期换点稿费,因此常常熬夜写文。

而那时,妹妹总会非常贴心的煮上一碗青椒方便面送到她的桌前,然后在她发现碗底的水煮荷包蛋时一脸得意的邀功,她亦总是毫不吝情的给予夸奖,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两姐妹这辈子感情最好的时刻,她本以为,两人的亲情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件事的开始。

妹妹写的文章被征用了!当妹妹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愣在了当场。看着前者拿着装有稿费的信封在她面前邀功,她的心里有自豪,但也有些失落,毕竟她投了那么多次稿都没中,却没想到妹妹随便写的东西就给选上了,不过,毕竟是妹妹呢,妹妹的成功,她理应感到自豪,不是吗?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当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后,心理上的落差开始让她的内心动摇了起来,写文也从一开始只是挣点稿费的期望变成了不服输的执念,凭什么?凭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双子,为什么我比不上妹妹?!而当这种执念被自己告白的男声温柔的拒绝后,终于爆发了。

“对不起,我喜欢的是小夜。”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她崩溃在了当场,于是,失去理智的她直接逃学冲回了家中,将妹妹写好准备投往杂志社的小说存稿统统翻了出来,残忍的用打火机点燃了,而这一幕,恰巧被因为担心她而赶回家的妹妹所目击到,两姐妹之间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发生了争吵,这争吵是那样的激烈,两人推搡着,撕扯着,痛哭互斥着,直到妹妹在与她的意外推搡中撞到床头昏了过去,她才回过神来,而这时,原本应该被控制在垃圾桶中的火势早已不知何时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惊恐的她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大祸,她慌乱的抱着昏迷的妹妹想要冲出火场,但早已被浓烟与火焰占据的空间却哪里还能让她分辨出方向,渐渐地,随着吸入的浓烟越来越多,她也昏迷了过去,而当她醒来时,便得到了妹妹因为吸入太多烟气而死亡的消息……

筷子划过碗底产生空落的感觉,察觉到异样的她这才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一大碗伊面全都吃了下去,甚至就连汤汁都已经见底,娇俏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赧然,面前的男人却仿佛没看见般递过来一张纸巾,依旧是那副冷漠的声音:“擦一擦吧。”

“谢、谢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正要贴上嘴唇,男人却点了点她的脸颊道:“我指的是眼泪。”

她不由得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满是泪痕,只好尴尬的将纸巾转移到了脸上,男人却毫不在意的掏出一本书道:“对了,你是作家吧?刚才帮你解围的那个男孩想要你的签名,偏偏自己又不好意思,所以就拜托我了。”

看着我拍在桌面上的书,她不由得有些不高兴的道:“大叔,书本可是需要爱护的东西,别那么随意啊,尤其是你这桌子,油油腻腻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她却还是从包包里掏出了签字笔,在书本的扉页上签上了“薛紫衣”三个漂亮的花体字,随即便匆忙的付账离开了。

看着女子渐远的背影,我无奈的将棒棒糖咬进了嘴里,随手将书放在了灶台下的边上:“真是愚蠢而又可悲的灵魂,希望那小子不会因为签名不一样而失望呢,不过啊,算我倒霉好了,毕竟那么晚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惹上麻烦的。”

懒洋洋的跟上了女子,在对方不满的呵斥声中,我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之中,唯有那被夜风吹动的书本静静地合上了书页,书本的封面,印刷体字清晰地写着“新生代女作家薛紫夜最新力作《吾名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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