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手握着虚拟头盔却迟迟没有戴上。
是恐惧吗?这么说有些过了……
忐忑,对,现在的心情应该用忐忑来描述。
康缚站在整洁的单人床前,回过头向正在厨房忙活的爱酱看去,顿了顿,为这景色而迟疑。
其实她没有必要船上围裙的,身为仆从机器人的她几乎是不会出错的。可为何她还是不嫌麻烦的这样做呢,是为了我吗?确实,她穿着粉红色,上面纹着四眼小猪的围裙的确很可爱。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她侧身,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于窗户处透进来的光线下,她露出微笑,向她的主人打招呼。
本应回应她的,用与之相同,那般纯粹和亲昵的微笑。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康缚却为一个问题困扰。
——我该怎么办?
幸而,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解决,逃避往往都很用。
爱酱端着一盘水果过来了,就那样把盘子端在手中,站在康缚面前。
“主人,进入伊甸园前要不要先吃些水果呢?”
有太多疑问承待解答,有太多心情想要诉说,但,现在作何选择却是非常简单的。
“好啊。”他微笑,然后用叉子插起削掉皮的苹果块放在口中咀嚼。
酸酸甜甜,确实好吃但每一块的味道都相似到几乎相同。
“我不想主人再去医生那里了。”
爱酱忽然说着,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停下来的康缚不要因自己的打扰而停下。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持续这么长时间,我都以为主人再也不会因为那些记忆而痛苦了。但这几天主人是怎么了,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主人了吗?”
爱酱并不期望康缚回答她,她只是以温柔的话语诉说自己的感情而已,而康缚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也只是默默的吃着水果,一声不语。
“我希望主人幸福,我能满足主人身体的所有需要,什么好吃的都可以,什么体验都可以,但……我没法进入伊甸园,也不理解主人的心情,我只是希望主人幸福,主人高兴我就高兴,所以……如果有什么妨碍主人幸福的东西就请告诉我,如果有什么行为会伤害主人请主人不要再去做。”
我知道,代表了肯定意味的这三个字康缚却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此时沉默是最好的选择,而是因为他还没有放弃,他还不愿结束,不愿什么都不知晓,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回答这个选择题。
“谢谢。”
康缚伸出手,摸了摸爱酱的脑袋,然后坐下,端起虚拟头盔于自己眼前。
“晚上见。”
他说,然后带上头盔,视线由清明转为昏暗,又由昏暗转为清明。
有什么不对劲,他意识刚刚回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不是每一次进入伊甸园的明亮街道,现在他躺倒在沥青地面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布满星星的夜空。
这是哪?一只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的动作停下了。
“不会吧。”
他喃喃道,然后为所见而噎住了嗓子。
是拧成一团的跑车残骸,诸多残红塑胶人躺在周围。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你醒了。”
然后,甜腻到恶心语速极快的男音从前方传来。
这忽然的声音一下子刺激到康缚,他猛地站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与之前那些怪物一般的存在,不用考量多久,只要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下此断定。
红色塑胶代替了他的皮肤,当眼睛和嘴巴闭上就没有一处不是红色的。瘦的和干尸一样,肋骨,锁骨,盆骨都好像要破皮而出一样清楚显现着,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却不是用来遮拦他的惨状,因为此时他正成大字型的站着,红色斗篷被风吹向一边,自豪的展示着自己身体。
“终于终于终于耐心的等待有了回报,我我我我我我将得到第一次接触的荣耀!”
他在说什么?康缚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侧头向后看了看确认了没有别的塑胶怪物阻拦后,微微曲腿,准备逃跑。
“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还要挣扎吗?你你你你你还要拒绝吗?”
像调到十六倍速的复读机一样,搭配他诡异说话方式是他僵尸一般的动作。
跑!这个念头立刻化为行动,康缚没有理会那怪物的行为,直接向另一边跑了过去。
然后……一只腿没有一点征兆的被什么东西抓住,猛然失衡的康缚狠狠的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两番后没有在意破皮的胳膊,回头看去。
这下,他屏住了呼吸。
许多从沥青地面伸出的红色手掌,绊倒了他之后更是按在地面上挣扎着向外爬着。
然后,第一个脑袋冒出,被红色塑胶束缚到没有一丝空隙的嘴部凹陷,下颚又左右摆动像脱臼了一般。
“我他妈!”
康缚猛地爬起来,转身想继续逃跑,却因眼前所见停住了脚步。
就如同束缚住他们的红色塑胶一样,这里没有一丝漏洞,不止是路的两端,连一侧的山壁上都有塑胶人正向外爬出。
“你是谁!”
为什么一上线就到了这里,时雨泽真在哪?该怎么逃出去,康缚想得到的答案有很多,那个披着斗篷的变态怪物姓甚名谁远远排不上号,他这样问,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罢了。
“哦哦哦哦哦哦还不远放弃吗,还在期待着吗?我我我我我我只是实爱会的一员,深爱吾父的普普通通普普通通普通人而已。”
去你妈的普通人,康缚真的想骂出声来,然而路面能站立的位置越来越少了,那些红色塑胶人已经爬出了半个身子,向这边逼近着。
康缚唯有后退,一步一步,他向左看,向右看,全都是红色,只能向后退,退到脚根即将踏空的地步。
“想想想想想跳下去吗?真真真遗憾,这高度你跳下去只会粉身碎骨。”
红色怪物轻蔑的说着,却挥了挥手,让悬崖上都开始冒出红色之手。
“你想要什么?”
“******爱,唯有爱!”
无法沟通,康缚认识到这一点,自己说的话丝毫不能减慢对方的步伐,反而会露出破绽让对方利用而已。
自己被包围,无路可逃了,看着已经从地面爬出,一个个静静站立的塑胶怪物,因为无法沟通,连求饶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恶徒恶徒恶徒。”
然而,那怪物却忽然大叫起来,不复之前的狂热,反而是愤怒和仇恨占据了大部分。
只有引擎声传来,塑胶怪物们左顾右盼却迟迟不见敌人的身影。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不止是那怪物在思考这个问题,落水人终于碰到救命的绳子一样,康缚也迫不及待着。
“趴下!”
灌木丛晃动,因为视角原因,康缚第一个看到,那骑着摩托,从几乎垂直的山壁上飞舞过来的身影。
时雨泽真,康缚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对方,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显得自己很没用的情况下。
然而,没用的趴到确实起到了救命的效果。
巨大的风压从下方传来,不待康缚去看那飞船的详情时,那回转的枪口就夺取了他所有的目光。
嗡嗡嗡,如蜂鸣一般的沉闷声响下,公路上站立着的塑胶怪物像割草一般倒下。
“哦哦哦哦哦献身献身献身,我的信徒们。”
奇怪的,耳膜快被巨大声响刺破的时候,那怪物的声音还这么响亮。
“杀杀杀杀,背弃背弃!”
大口径子弹将塑胶怪物们打成奇形怪状,剩下的手下所剩不多的怪物本该无力回天了。
然而,用来对抗科技力量的是不讲道理的魔法。
绝对死亡的塑胶怪物们开始挪动,形成半固体的状态汇聚在一起,以路面为根基,形成一条条粗壮的触手打向飞船。
就于这样的情况下,子弹和触手飞舞的战场,时雨泽真骑着摩托而来,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她叫喊着,伸出右手。
康缚听不见她的声音,却不需要听见,看着倾慕之人从子弹和怪物的空隙们而来,什么之前被她杀死之类的小事完全不用在意,莫名膨胀的勇气鼓舞着他站起来,伸出手握住救赎。
然后,摩托的动能差点没扯断自己的胳膊,于惨叫之下,慌乱地将一只腿别过去,又是手忙脚乱的调整姿势,好险没有掉下去。至于这过程中双手抓过什么位置康缚完全记不得了。
“抱住我的腰!”时雨泽真喊道。
得到了允许的康缚自然没了迟疑的功夫,他双手环抱,两只腿固定好自己,然后,还没来得及体验那美好触感的康缚先一步体验到了摩托贴地转向的离心力。
“喔喔喔!”
欢呼,十几秒内将敌人甩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康缚止不住的笑出了声,明明刚才差点再次体验死亡的感觉。
于风中,他喊道:“时雨泽真!”
“对不起!对不起!”
“我喜欢你!”
“对不……诶?”
一方道歉,一方告白,山路的另一边,夜空中伤痕累累的飞船跟了上来,平行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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