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为什么？”
我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杨文梓重复后，轻笑道：“一定需要理由吗？”
“知道理由的话，我们才能更好地去帮助你。”百里柔轻声解释道：“更重要的是，我们也要根据你的理由，来判断接不接受这个委托。”
“好吧。”
杨文梓耸了耸肩。
“不过我也说不清理由怎么办？”
“这个……”百里柔迟疑着。
“先说明状况吧。”林律偲接道。“你和陈宇杭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是这一周内你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
“嗯，感觉这一周内他对我的反应变冷淡……不，也说不上是冷淡吧……”杨文梓歪头思索道。“就是感觉不像以前那么热切了。”
“至于他变化的契机……”她微眯着眼打量了我们一圈，笑了笑：“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才对。”
我顿感尴尬，然而百里柔只是不置可否说道：
“只是一周时间，也可能只是他心情起变化，需要调整一下而已。你不需要这么……急切地找人帮忙吧？”
我接着说道：“何况，只是‘成为朋友’的话，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就能做到吧？”
“‘很简单’么……”她又低声重复道，笑了笑：“嗯，或许像你们说的那样吧。我对于自己的交际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能混熟……”
“但是，也正因此，我才能感觉得出来。”
“如果不赶快和陈宇杭重新交好，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林律偲突然问道：“你不喜欢他吧？”
对于这么直接的问话，杨文梓愣了下，带着淡淡微笑说道：“如果你是指‘恋人间的喜欢’的话，嗯，我确实没这个想法。”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挽回他呢？你的朋友很多不是吗？”林律偲语气依旧冷淡，反而显得她的言辞更为锋利。
“……我的朋友很多倒确实没错，但至于为什么要挽回他……”杨文梓也显得有点困惑，看来并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以前，没有‘朋友’疏离过你？”林律偲说道。
虽然话语很简单，但杨文梓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笑道：“不，那怎么可能嘛。我可没厉害到把所有人都照顾周全，因为久不交流，变成路人的朋友可不少。”
“那你为什么要对陈宇杭这么执着？”
“为什么吗……”她伸出食指顶着下颌想了下，不确定说道：“因为很稀有？他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听到这，我有点忍不住了：“你难道有收集朋友的癖好？因为一个珍贵的收藏品要没了所以感觉很可惜。”语气说出来后是连我也没想到的冰冷。
“解斌！”百里柔皱眉呵斥我。“你过了。”
“抱歉。”我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
别人有着怎样的想法，那是别人的事，只要不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道德法律问题，那其他人就没资格以自己的三观去强加指责。
话虽如此，但人并不总是理智的。
杨文梓倒是毫不介意地说道：“我是没有过这种想法啦……不过就算真有这种想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以前有玩过一些卡牌游戏，因为某张卡牌很稀有，所以就千方百计想收集它，这和觉得某个人很有意思，所以千方百计想和他成为朋友也没多大区别吧？只是表述上的问题，让人觉得像是把人当作物品一样。”
“但是呢，就算很喜欢这张卡牌，但如果为了得到这张卡牌而氪金而多，就会因为不值当而放弃，这也和就算想和某个人成为朋友，但如果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放弃一样。”
“或者更……冷酷点说？”杨文梓挑了挑嘴角，“就算这张卡牌很可爱，你也知道那只是虚拟物品，是无法和现实中的你产生更进一步的关系的。但你会因为这样就放弃氪金吗？不，因为他很可爱。”
“……”
第一次听到这种不一样的‘朋友解释’，我们都有点沉默。
虽然有种偷换概念的感觉，但似乎也没错？
卡牌人人都能有，也有很多人共同拥有你这个朋友。
不过如果是那些把卡牌叫做老婆的人……可能会有意见？也可能会觉得更刺激。
不过她直接把和陈宇杭之间的关系用次元之壁隔开了，那陈宇杭估计只能用压路机把她压成平面才能相恋了。
……等等，这就是他创作了“东衫隐”的原因？
其实在回家后我也有用手机稍微搜索了一下东衫隐的形象，但我却并没有把她或它和杨文梓联系起来，那主要是因为——
东衫隐是随身携带了价值千万的飞机场的隐形富豪。
和杨文梓这种只是买下两座小山丘的土豪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那就是杨文梓被压扁了之后在二次元的投影。
我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像是那家伙会对贫乳妹子更感兴趣了。
因为有着一副二次元的身材。
“……虽然我没玩过手游，不过你的理由，我也能大概理解了。”百里柔说道。
“咦，你理解我的理由了？”杨文梓反倒是显得很惊讶的样子。
“简单来说，你觉得陈宇杭是个值得保持关系的，珍贵的朋友，但是又没有进一步和他发展的想法，所以就想重新挽回他这个朋友是吧？”
“唔，嗯，大概就是这样。那你们接受委托吗？”
“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百里柔出声道。
“你是想和他重新回到以前的朋友关系，还是只要再次和他成为朋友就好？”
“这个问题啊……想要和他回到以前的朋友关系，估计会很难吧？”杨文梓试探说道。
“我觉得会很难。并且如果要这样，那就意味着我们还需要去改变他的个人想法，这就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百里柔直言道。
“那就只要和他再次成为朋友就好了。”杨文梓说道。
百里柔轻轻点了点头，把视线转向林律偲。
林律偲沉思了会，说道：
“这个委托，我们接下了。”
……
在确认我们接下委托后，就商量明天中午第二节课后课间时间，在中庭见面，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然后杨文梓就起身离开了。
现在才是八点四十分，离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因此我们继续呆在社团教室里吃东西闲聊。
“接下这个委托真的好吗？”
我还是觉得接两个互是委托对象的委托人的委托不太好——你看这绕得能拿去当中文教材为难外国人的交叉关系。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呢？”百里柔说道。
“都拒绝了人家的告白，还想着和别人维持朋友关系，这种想法不是太……”我迟疑着。
“太自私了吗？”百里柔接道。
我点了点头。
“那陈宇杭不顾及人家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想把自己的想法倾诉过去，甚至于破坏掉这段关系也在所不惜……”
百里柔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就不自私了吗？”
我顿时语塞了。
片刻后，我只能同意道：“告白不应该是开始关系，而应该是确认关系。这样一想，明知对方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还要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倾倒过去，让人家困扰，确实是挺自私的。”
没想到，百里柔却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对于已经确认关系的人，告白只是可有可无的一种仪式。但对于没法确认关系，甚至是没法去建立联系的人来说……告白，就是一种赋予自己勇气，和一把破开当前困境的攻城锤。”
“或许很蠢，但这是在感情上一无所有的人，所能使用的最直接的、甚至是唯一的开始恋爱的方式了。”
虽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这却与我一直抱持的想法相违背，让我一时之间没法接受。
我只能小声说道：“你的恋爱经验好像挺丰富嘛。”
“只是女生一般比男生更早熟而已，特别是在感情上。”回答得滴水不漏。
果然没那么容易套话啊。
“情感本来就是自私的。”
林律偲突然出声道。
“人之所以会去帮助别人，也仅仅是因为这样能赢得道德上的奖励；国家之所以会让人们幸福，是因为维持社会稳定有利于统治持续；父母会照顾孩子，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基因能延续下去。”
“所谓的无私只是群体为了获利而推崇的一种，近似双赢的普世价值观。然而实际上更多的人，只是通过站在道德制高点，挥舞着无私的大旗实现着自私的欲望。那不过是一群披着无私羊皮的自私贪狼。”
“不自私的生物是没法活下去的。理性只是在上面盖上了一层道德的罩布。”
我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突然大发言论的林律偲；百里柔则微皱着眉头，在认真地观察着林律偲。
一时间，场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律偲恍若未察般，视野发散，意识不知飘荡到哪去；百里柔则看着林律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想要开口打破这个气氛，但不擅主动交流的我，在此时更是挤不出任何可以扯开的话题——
仿佛在害怕着会被气氛伤害到一般，而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只能任由着气氛凝结成的怪异沼泽把自己拖得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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